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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修女妈妈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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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误记得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瑞典女孩,她娇小的身材,根本没有成年,哪怕修女袍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可是容貌实在美丽,而且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和一双深色的眸子,这在北欧人中并不多见,经历了很多排斥,可是她遇见了周误,相似的外貌特征,让她特别喜欢这个东方男人,私底下会和周误讲话,无关痛痒的吐槽这里的古怪和恐怖。
而他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只会在需要获取信息的时候变得健谈,或者说诱导,那俊美的东方面庞,总是会让莫莉打开话匣子。
“周先生,这里不是人间,来到这里的都是魔鬼。”
“莫莉小姐并不是呢。”
他这么说着,手里快速的把一包垃圾打结,垂下的眼神落在莫莉袖口冒出来的穗子,那是莫莉自己做的香包,虽然周误从来闻不到任何香气。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他的声音,轻巧的宛如猫咪,踏在水迹未干的地上,黏腻的打湿了他的毛发,让他烦闷的甩了甩尾巴,忽的,他定住了步伐,站定了脚步。
病房全部都是铁门喷漆的,还加了隔音板,厚重的透不出任何的声音。
一楼大厅里有一个看护室,修女们白天值班就会集中在这里,周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在,一起祷告后,值班的人就要迎接病人,他们听见铃声就会起床,自觉排好队,围过来等待发药,五颜六色的药丸一股脑塞进嘴里,再喝一杯果汁,接着等待开饭。
不过,除了这些能活动的,还有一些瘫痪在床的,修女最后会去房间里给他们喂药。照往常来,他是没有机会靠近病房的,可是午间的钟声传来,今天的修女没有来发药。
疗养院大多数都是安静的,病人们互相没有什么交流,多层的隔音板更让这座城堡死寂非凡,只有三餐的钟声从楼顶固定响来,提醒工作人员按时工作,违规人员总是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犹如莫莉小姐。
“很遗憾,我们今天没有修女了。”
该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周误偏过头,看着推门出来的该隐,对方换下了修女的外袍搭在手臂上,穿上了白大褂,显眼的水迹从他的胸口蔓延到大腿,夸张程度就好像被泼了一盆水似的。
被挑衅后的该隐还没有报复回来,他从第一天就和周误结下了梁子,对方不俗的身手让他有些忌惮,不过大多时候,对方表现的就像一只家猫,他各种挑衅,最多换来俩下甩尾,俩人之间一见面就要斗嘴的节奏,他也乐在其中。
因为昨天的失策,领了责罚的该隐今天格外的狂躁,他那双绿眼睛里几乎要滴出来,他看着不远处的周误狠狠地皱了皱鼻子,伸手不客气的指着周误,再勾了勾。
对方木然的看着自己,脚步丝毫没有动弹,该隐碍着工作时间倒没有再发作,熟练的从柜子里取出来备好的药杯,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药,看起来大致每一份都一样,周误快速瞥了一眼,向前走了一步。
该隐看见周误走过来,就把盘子整个塞给他,周误本能的接住,第一声铃声在同时响起来,一瞬间从病房里涌出来的病人们围了过来,蓝白色的病号服往面前一站,苍白的手从裤子里拿出来,上面带着血丝,一把抓在了玻璃窗上,擦着周误的脸颊狠狠的揉着,那是个中年的男人,他头发茂密,一大团竖着,瘦高的身材哪怕是一群高大的外国人中间也格外显眼。
他岔开腿下蹲身体,才能让自己出现在玻璃窗前,双手抓着窗户借力,张嘴干裂的嘴巴,伸出来鲜红的舌头,一双浑浊的灰褐色眼睛像上了一层翳,看的人浑身不适。
周误瞥了一眼就快速收敛,他知道对方在看自己,心中一紧,这些人中会不会有清醒的呢,对方会认识自己吗,或者认识什么跟他长得像的人吗,剧情推动就要来了吗。
和白种人的皮肤不同,亚洲人的皮肤长久不见天日,也只是透着一层淡淡的红雾,透在他修长纤细的指腹里,一团五颜六色的药丸摊在他的手心里,软肉拢着,一把扔在嗷嗷待哺的病人嘴里。
该隐的余光一直在观察周误,但是对方目不斜视的盯着地板,配合着那张脸,还真是人畜无害的可怕,只是他清楚不过,自己的电脑被这人动过了。
他并不着急,自愿来到这里的,总有目的,而这些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是鬼是神,在这里都要遵守秩序,违反规则的人,就要接受神的处罚。
“莫莉小姐呢?”
周误数了今天到场的人头,二十八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那么今天手术的病人,是谁呢?不仅如此,在这一个月里,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天那个少年,莫莉和少年去了哪里,或者,他们还活着吗。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回应,病人挨个过来吃药,很快进入了尾声。该隐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似的,神经质的昂扬的哼起了歌,那是梦中的婚礼,柔美浪漫的曲调婉转,周误却只感觉后背发凉。
“中午的工作已经完成,我们晚上见,莫莉——。”
他卷起来的舌头无比猩红,令人不适,周误眯了眯眼睛,清晰的看着青色的脉络绷紧,乌色的唇浅薄,咧开的嘴角拉伸到耳朵,表情兴奋的怪异。
该隐臂弯上的修女外袍被他的体温哄的热了,周误用一只手拿着,贴着他手心的就是潮湿的水汽,他没有翻开看,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快速的眨动起来,水光粼粼的颤抖,让他冷郁的脸变的竟然有几分可怜。
这里的病人所有的活动都是规定的,不能做任何规则外的事情,这是一条压抑十足的规定,直到黑幕降临,周误披上了修女的外袍,黑色的外袍垂到了脚背,下巴戴上了白色的面罩,为防下滑,鬓角里面用夹子别住了帽沿,只露出来一双黑色的眼睛。
今晚的修女格外美丽动人,没有高大的体格,窄瘦的肩膀撑不起来衣服,垂下来的肩线滑到了胸膛,歪下的白线把他的胸膛切割出来,纤瘦的腰身被腰封箍住,白色的内领紧紧贴在了皮肤上,隐约的肤色随着肌肉时隐时现。
领口和袖口上的金属扣环,完美的卡住任何一点的皮肤,露出来的手掌戴上了白色手套,金色的十字架链条长长的穿过胸膛,沿着线条越过沟壑垂到小腹,外袍在大腿两侧开口,宽大的外袍他束的一圈有余,开衩都被合在了一起,窄腰长腿犹如套上了长裙,让人无限遐想。
狂热的视线一路下移,热气熏的他的双眼湿润,沁的那双绿色眸子好似要滴出汁水,而被注视着的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冷清淡漠的望着莫明的该隐,和他的风情完全不符,他的眼神冷淡夹杂着疑惑,犹如稚子的纯真模样让其喉咙一紧,一切的旖旎在一瞬间崩析瓦解。手里的手术刀削翻了手指,他还没反应,一只白手套抓着纱布就捂上来。
“不要偷看我了,该隐医生。”
消毒酒精的味道非常提神醒脑,伤口被烧的灼烫,该隐疼的龇牙咧嘴,苍白皮肤上起了火烧云的红,白人皮肤就是不好遮掩,看着那红晕烧着了该隐的身体,周误感觉对方要疼哭了,任由对方推开自己的手,眉头皱成川字的该隐开口。
“你不要在这里帮倒忙了,去把病房收拾一下也行。”
“有新病人吗?”
白天发药的时候,周误明确的记得,每个房间都有病人,这里本没有空房间的,那么怎么会来病人呢?又或者,这里还有他看不见的房间和病人吗,他想是的。
周误后来也没有在宿舍休息,他大多数会在一楼的供应室里休息,那里有一个狭小的工作窗口,从来没见过工作人员,但是第二天需要的消毒衣物和器械都会摆放在架子上,周误哪怕在凌晨四点睁开眼,也是处理好了的,再早他就无法从睡梦中挣脱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一直不吃这里的食物,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但是他现在没有理由去正面冲突,甚至他还可以窝在一堆布料筐里休息六个小时。
这个东方男性,和外国人对他们的刻板印象无比贴切,聪颖灵敏的性子和那张面庞比较起来相得益彰。
过人的反应力让该隐哑然,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自己快速换了一块纱布捂着伤口,手术台是一架黑色的铁床,不停的被液体喷溅的锈迹斑斑,他刚才在整理自己的手术器材,小声的暗骂着:
“今天的修女实在是太笨了。”
通过该隐的反应,周误心中了然,他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胸膛起伏的肤色在该隐的余光里充盈,今天他没有吃午饭,或者说今天一天他都还没有收到修女送来的餐食,空腹一天的周误,精神却比前几天的混沌,更加的清醒。
手术进行的很认真,哪怕该隐一只手操作,即使有很多不得当的不称心,今天的修女并没有打算伸出援手,他也没有分心去责怪了。
手术台边的检测仪探头被拿掉了,现在上面上顶着一只玩偶头,眼珠子和鼻子早都掉没了,毛发粘成一缕一缕的,聚灯上的灯套子是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灯光照出来,可以看见里面黑色的密密麻麻的灰烬,光斑可怜的照射出来,黑红色的手术台上,皮肉被毫不客气撕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纸质的档案资料就在身后,那是俩个红色柜子拼起来的,里面除了一些材料以外,还有一些奇特的个人藏品,小到棒球,假发,大的甚至放了一块毛玻璃,上面蔓延的蚂蚁尸体让人浑身难受,恶心的粘稠充斥着这间屋子。
腥臭的空气不停的碾压着他的喉腔,他干涩的喉管被暴力的冲刷着,几欲作呕。空空的腹部肌肉开始酸痛,周误裹在外袍里的衣服已经汗湿,口水沁湿了他的白色面罩,晕开了的口唇贴在一起,随着他的每一口呼吸都清晰无比。
并不自知的周误默默退开了刺目的聚灯,黑白的身影隐到了门口,该隐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幽幽望过来一眼,湿汗泡的他的五官无限立体饱满,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闪烁着光晕,在这静谧荒诞的场景里恍如神邸,让周误背后的手上动作停了一瞬,不过他还是继续探上了门。
手术室的门没有关上,不知道何时咧开的缝隙里传进来呼哧呼哧的风声,周误的手在门框上快速的抚了一下,干涩的裂纹,失去弹性的,却滚烫的触感似有似无的追着他的手腕。
他快速闭了闭眼睛,在黑暗里那薄薄的眼皮颤抖起来,黑羽似的睫毛粘在一起,冰冷的夜色从背后拥住了他,他想,他无意戏弄了魔鬼。
疗养院一楼尽头是该隐的手术室,对面就是周误用来休息的供应室,现在那里有一扇只有俩个脑袋大小的银色窗口,周围刷着银色的漆,反反复复的盖在一起,呈现凹凸不平的视感,像一块没涂好的指甲油。
周误不敢大口呼吸,心中臌胀充盈,快速把手缩回来,上面滚烫的触感仿佛刀刃滚过,可是,当他凝气定神后,转过头入目的场景却让他俩腿发软,险些跪地。
黄色的灯罩在地面上打下来圆形光圈,走廊两面的病房门悉数打开,从里面涌出来蓝白病号服里套着的人影们佝偻崎岖,但是他们僵硬的拖行着自己的手脚,疯狂的驱动着不听话的四肢向这间房间扑过来。
一团一团黑影用堆叠来形容也不为过,围在了房间门口,窗口,一个踩着一个,贪婪的呼吸喷洒在眼前,周误本能的倒退一步。
他们是人吗?周误一时无法做出判断,他现在的小腿筋挛,没有跌坐在地,已经很有男子气概了,不远处又传来该隐怪异的歌声。《梦中的婚礼》伴随着周误的神经跳动着,他吸了口气,努力辨认出门外的病人很多都是陌生面孔,并非白天活动自如的病人。
他们并没有传说中奢靡的生活,反倒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手脚萎缩程度,可以看出来,他们大多数都很久没有活动了,还有很多摔趴在地上的,瘦骨嶙峋也不为过,人皮下面的骨骼锋利的好像能刺穿周误,让他只觉刺痛。
那些巨大浑圆的眼睛,充血的同时又布满了灰翳,几十双眼睛全都粘在了周误身上,那狂热贪婪的欲望,让他一时不能知道,他们是动物,还是自己变成了动物。
“你要去哪儿,我的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