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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主角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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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漫天飞舞的、折射着昏暗光线的碎片逐渐安静,镜子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黑暗框架。
以及,框架之后,被隐藏的一切。在镜子轰然爆裂的这一刻,周却掩在抬起的手臂后面,俊美的脸上那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怎么会这么冲动呢。
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明显是接近真相的重要剧情高潮。按照他惯常的心境,他应该好好盘问小冉在这里做了什么,她和镜中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经历了什么交易。或者,更稳妥的做法是把外面那个冒牌周误叫进来,让两个“周误”当面对质,弄清楚镜中为什么会出现第二个主角。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引以为傲的警觉和理性,都被某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干涸寂寥的心底深处,丛生出的愤怒所淹没。那怒火来得迅猛而无声,像一座死去多年的山,陡然失火,喷涌出沉淀多年的岩浆,势要毁天灭地的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的冷静,他的精神。
在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做这件事,砸碎这面碍眼的镜子,至于后果?那是之后才需要处理的问题。
“你这个疯子!万一他跟着镜子一起碎了怎么办!”
小冉的声音都劈了,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可见她在短时间内与周却的这几次“交流”,已经让她紧绷的神经处在彻底崩溃的边缘。她完全被周却之前那冷漠平静的外表欺骗了,这个男人根本不会权衡利弊,不会考虑后果,更不会在乎别人!这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病!
玻璃碎片簌簌落下,如同下着一场晶莹而残酷的雨,被他移动的脚捻出摩擦的咯叽声。
“好在,他比你想象的结实一点。”
周却这句听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的话,像一根针,彻底戳破了小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气球。如果说她刚才还抱着一点点可笑的希望,也许呢?也许周却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是他发现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才不得不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
现在看来,他根本也是在赌,拿镜中那个可能是真正会长性命在赌,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几乎要爆炸,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只能化为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周却根本听不见小冉的尖叫,也感觉不到刚才的摔伤,现在肩关节再次拉伤的剧痛。他的双眼如同被粘稠的焦油焊死,死死地黏在从破碎镜框中裸露出来的那个人影上。
看似粘稠的黑水,却异常迅疾地从那具身体上滑落,仓促得仿佛连它们都不愿过多停留。那身体如同一件被狠狠摔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青瓷,开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论这件艺术品最初的构思多么精妙绝伦,质地多么贵重无匹,在此时此刻,它都只呈现出一种濒临彻底崩散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该被丢弃,化作一地无从拾起的碎片。
“嗬……”
周却重重地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腥气,这才惊觉在方才出神的半分钟里,自己的口腔内壁,早已被无意识的啃咬弄得溃烂不堪。紧握匕首的掌心沁出的冷汗,让刀柄变得滑腻,几乎要握不住地往下坠。
也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周误那片裸露的、平坦却毫无生息起伏的胸口上。
:不要,不要死……
一个近乎蛮横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方才所有的犹疑、局促、甚至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在这一刻随之彻底皲裂、剥落,露出了其下被隐匿多时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狠戾与决绝。
他手脚并用,动作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粗暴,利落地再次爬上了洗手台,膝盖“噗通”一声直接跪进了洗手池里那未干的,混合着玻璃碎渣的积水中。冰冷的水迹瞬间渗透了裤料,黏腻地紧贴在他的皮肤上,那触感怪异而阴冷,仿佛某种无形的、由冰水凝聚而成的柔软触手,正沿着他的肢体向上缠绕、攀爬,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试图将他一同拖入那个更深、更湿冷、更绝望的怀抱。
但他此刻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有猛烈起伏的胸膛,如同被飓风席卷的海面,昭示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然,猛地探向镜框后那片空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指尖,终于触及了一片滑腻、冰冷,却尚存一丝微弱弹性的皮肤。
沉重的砸门声和混乱的脚步声、叫嚷声已经从门外传来,如同逐渐逼近的雷暴。玻璃碎裂的巨响,显然惊动了外面那些惊弓之鸟,他们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狗,正疯狂地围拢过来。
“有人来了!快走啊!”
见已经救到人,小冉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因为脱臼的双肩而显得笨拙扭曲。她也顾不得那已经被玻璃碎片划得破烂不堪的裙边,强烈的危机感让她爆发出最后的潜力。
“其实我刚关门了。”
随手关门是一个好习惯,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学习,不过如果不是在小冉急的汗如雨下的情况下的话,瞪了一眼抱的美人归的周却,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视野被周却的身体挡住,她愣了一下,看着周却伟岸的背影以及,在她眼前关上的门。
“你还没找到我的娃娃呢。”
:被冻死也是一种新的体验,周误意识混沌中,已经在走马观花了,也就是回顾他之前几次被撞死,被火烧死,今天也体会到了一次新的体验。
体温流失的感觉跟对身体的控制流失差不多,熟悉的冷的让他想到了那个停尸房,他也是赤身裸体躺在里面,他被冻死的话,尸斑会更多吗,他胡乱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也不是很热,但是对于此刻的他,太迫切了,他遵循本能的靠的更近。
直到耳垂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被蚊虫叮咬般的刺痛,周误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侵入感官的,是一股淡淡的皂花香味,随即,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正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只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托着他的后脑勺,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仿佛他整个人都被对方完全笼罩、掌握。
他身上流失的温度似乎正被对方温热的躯体一点点捂热,身下坐着的是对方柔软的针织衫面料,他们肌肤相贴,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轮廓和热度。
周误不自觉地昂起了脸,这个动作让他脆弱的脖颈和心脏区域完全袒露出来,像是一种无声的、引颈受戮的姿态,将自己交付给身后这个不知是救赎还是猎杀者的存在。
“咚咚……咚咚……”
他听到一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有力而急促。然后,一个温热的、似有似无的触感,如同羽毛般,轻轻擦过了他左胸死寂的那片皮肤。
那有力澎湃的心跳声,鲜活又真实,他静静地品味着那心跳声如雷,鼓动到皮下,好似下一秒要从皮肤里破土而出,这时,感觉到那颗埋在他胸口的黑色脑袋猛地一震,随即抬了起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即使月色吝啬,几乎照不进这个角落,周误只要微微垂下那滚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脸,或许就能将周却脸上的光影,从眼尾滑进滑进鬓角,没入不见。
但是他没有。不过他是因为羞怯得无以复加,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能直直地瞪着上方漆黑的天花板,手臂上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酸胀的大腿肌肉紧绷着,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抽离,拉开这过于亲密,几乎让人窒息的近距离。
就在这时,那个带着一丝沙哑和不容抗拒的声音再次响起,敲打在他敏感的耳膜上:
“看我。”
:我讨厌你
:我恨你玩弄我
:我恨你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这汹涌的怨怼在周误胸腔里翻滚、灼烧,好像他一张开嘴,就要冲破喉咙。
他们此刻近在咫尺,呼吸交融,下一秒仿佛就能接吻,用最亲密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或者互相撕咬。
他以为周误死了,他听了很久,侧耳贴在那冰冷的胸膛上,试图捕捉哪怕一丝微弱的搏动。但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耳膜里充斥的只有他自己那如同擂鼓般,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堵塞了所有外界细微的声响。
:是假的吧
:又是在骗我
:你根本没有一句真话
指尖下那滑腻的皮肤没有任何活人该有的温度,冰冷得如同真正的尸体。他满腔的怨念,化作愤然无法的泪水从眼眶滑下,无力的双手垂在对方的大腿旁。
囚徒困兽,此刻找不到一个可以倾泻的方向。它们只能沉重地、徒劳地闷回他的胃里,化作一块又涨又冷的巨石,不停地向下坠,拽着他的五脏六腑一同沉入冰窟。
这极致的压抑让他口不能言,酸胀的鼻腔不受控制地发热,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他仰起头,看着怀里这张了无生气的脸,内心的绝望与愤怒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沌的悲愤之中,他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带着几分茫然、几分无措,甚至夹杂着一丝尴尬的、无所适从的眼睛。
本来没有心跳声,没有温度的周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有些虚弱、又有些窘迫地看着他。
“喀。”
他酸胀的脖颈发出骨骼活动的声音,他清晰的感受着怀里的人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肩膀,滑腻的皮肤粘在一起,他还活着,以一个诡异的形态活着,这一刻,是周却从未感受过的、一种近乎荒谬的放松。
所有交织在他心头,燃烧成熊熊烈火的复杂情绪,那滔天的怨念、那蒙然的恐惧、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都在确认对方还活着的这个事实面前,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只留下湿漉漉的灰烬和一片空茫的寂静。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简单而直接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问了。不想问为什么在这里,不想问发生了什么,不想问那个冒牌货,不想问所有的阴谋和欺骗。
所有的质问和控诉,最终只化作喉结一次艰难的上下滚动。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一直紧绷的身体颓然松懈下来,发烫的额头无力地抵在周误微凉的胸口。
额头那一小块紧贴着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碎发细微的摩擦,带来一种令人心乱的触感,却奇异地安抚了他方才几乎崩溃的神经。
对方全然放松,将身体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塞了过来。周误不得不挺直了腰板儿承受着对方的脆弱。
周却身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长裤,他裸露的上身皮肤温度犹如正在消融的春雪,带着一种易逝的凉意,仿佛那点热度,都已经被紧贴着他的周误无声地偷走了。
周误缓缓吸了口气,那气息里满是周却身上淡淡的、如同冰雪初霁般的味道。他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周却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以及完全袒露在他眼前的、修长脆弱的脖颈。
那是人类的弱点,最致命的所在。薄弱的皮肤下,他能隐约感受到颈动脉在规律地、充满生命力地鼓动着。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只要他够狠心,哪怕是用这早已退化的犬齿,也能轻易地咬破那层皮肤,刺穿动脉,让温热腥甜的液体涌出,终结这一切的纠缠与荒诞。
他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摸上那颗埋在他胸前的,看起来异常安静顺从的脑袋。指尖穿过柔软的黑发,触碰到温热的头皮。
“哎。”
一声不知源自谁的、极其轻微的叹息,在这狭小静谧的空间里幽幽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未解的纠葛,久久盘旋,无法散尽。
周误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低沉气压,冰冷而压抑,仿佛暴风雨前凝固的空气。他咧开嘴角,呼出冷冽的吐息,砸在周却火烧般的耳廓,看着对方震颤一瞬,却没有逃离,他心有雀跃的压低了嗓音,徐徐吐出。
“你……你不怕我就这样……掏出来你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