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与光明》独孤不羁

26、嫌疑（中）

　　自从爆炸发生了之后，博览会就变得冷清了许多。尽管展内安保提升了数个等级，甚至花重金聘请法术高强的魔法师们维护治安，但胆小如鼠的贵族们依旧因畏惧，不再将马洛市视为他们的目的地。
　　为了收获人气，米尔斯市长全然不顾城市运行，下达了停产停工的命令，要求所有工人参与博览会。更是将门票价格一降再降，从一刀尔一直降到五十雪令，至此，博览会终于重新恢复了它的烟火气。只是往来之人直从锦衣玉食之辈，变成衣衫褴褛之人，彻底打消了贵族们前来的念头。
　　工人们流连于奇幻的科技之间，终于知道了科技的厉害。可无人夸奖机器，无人支持机器。不论他们眼中看见的机器能为他们带来多大的便利，他们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不被血统者认可的东西，就绝不会是好东西。如果机器真是好东西，它们就应该先被血统者们使用。
　　尽管来往博览会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们前脚还被博览会中的机器震惊得哑口无言，后脚就立刻跟随游行的人们痛斥机器的邪恶。
　　眼看要在马洛市推广机器已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布鲁克斯十分满意，他不禁对王子进言：“我们这些老爷要顺应民心，绝不能悖了百姓的意，伤了百姓的心。”
　　王子何尝不知布鲁克斯之意，又何尝不知布鲁克斯是如何在东部诸城“顺应”民心的。但他还是盛赞布鲁克斯忠君爱国，便将他打发走，继续思考起推广机器的孰轻孰重：
　　推广机器对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我为国王，势在必行。可如今不离雪暗潮涌动，各方都想借着此事争权夺利，如不将故事调查清楚，消除百姓心中的芥蒂，推广机器的政命就无从谈起。可调查结果不遂人意该如何？若血统者们不愿承认调查结果又该如何？怕就怕真相本是好的，他们却能将不好的证据呈上来，逼着我不得不承认虚构的真相。如今距离截止日期只剩一日，也不知她们调查的如何了？
　　王子顺着阳光望向美轮美奂的水晶宫殿，它在午后的炙热下绽放出绚烂的光芒。残存的阳光摧枯拉朽般透过玻璃，照在博览会的长廊上。人们受不了夺目的白虹，纷纷躲在阴凉中气喘吁吁，唯有云中的少女和女童撑着伞，漫步与炙热下，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师父，明日就要结案了，您怎么还有心情来这里闲逛？”女童靠在少女身后，躲避着那些好奇的、猥琐的、欣赏的、猎奇的目光。
　　“难不成他们还能把给我的报酬要回去？”少女摆弄着面前的时钟，将它快速拨动着：“爆炸的发生，本就是一系列巧合的结果。这种事寻常不过，只是可惜如今公忠体国的米尔斯了。不过他既已做好伏诛的准备，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师父，我可不信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女童用手停住如梭般转动的时针，让它得以按正确的速度工作，“您不是也觉得，本嫌疑很大吗？何况有嫌疑的，还不止他一人。”
　　“有嫌疑的人可多了，真要一个个查过来，等奥尔汀家族覆灭了，都查不清。”少女见女童拦住自己，便拿起另一个轻便的闹钟，快速拧动发条，似在发泄不悦，“这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家族，有哪家表里如一的干净？又有哪家没沾染百姓们的血泪？纵是把他们所有人都千刀万剐了，也绝不为过。”
　　少女皱眉，突然发现闹钟背后还有许多可以旋转的按钮，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将每个旋钮转来转去，才一展笑颜，继续道：“可难就难在，人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以至于真相就摆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愿相信。”
　　“师父，我们讨论的是爆炸的原因！”女童见少女的思绪就如钟表错乱的时间，偏去四面八方，心中焦急，匆匆打断她的感慨，“就算你不愿将真相公之于众，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件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吗？”
　　“镜儿大侦探，你别忘了我们来不离雪，到底为了什么？”少女将时间错乱的闹钟放回架子，又拿起一个捣起乱来，“当洪水席卷整个村寨，无人幸免。还会有人在意，某一位死者，是死于滔天的浪潮，还是另一名死者的谋杀吗？我们要做的，不论是疏是堵，都是要洪灾再不泛滥。”
　　少女话音才落下，架上的闹钟齐声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唯有少女笑容依旧，那两个被她错乱时间的闹钟静默不语，就像静止了时光。
　　少女对闹钟的功能十分好奇，又一次摆弄起闹钟，直到让它们也发出同样的声音，才满意地又拧了一次发条，将它们放回架上。
　　女童闻言，若有所思地望着一墙闹钟。此时，场馆内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他们抱怨着贫穷的人生，他们抱怨着低廉的薪水，他们抱怨着上司们的愚蠢，却无人说血统者们有一句不好。
　　当人们将一肚子的委屈抱怨干净，他们就开始祈求光明神垂怜：让他们一夜暴富，让他们平步青云，让他们的孩子觉醒光明血脉。可没有人的愿望是，查出爆炸的真凶。
　　女童眼前的秒针转得越发缓慢，渐渐宛若静止，她捏紧小拳头，只觉事情不该如此简单：
　　王室支持机器，是为了获得更多税收；光明协会推广机器，是为了压榨更多的利润；血统者们不论实践或反对机器，都是为了守住自己的财富，不被王室和光明协会掠夺。而这场爆炸的发生，似乎没有一方得利。
　　四十个议员死去，血统者们便没了议会上的话语权；列车的爆炸，光明协会想要推广机器，只会变得更加困难。而王室本是要借这场展览收买人心，如今更是适得其反。
　　女童想不出因此获利的人究竟是谁，但她知道，列车的爆炸绝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光明协会一定会做些什么挽回爆炸带来的损失，而血统者们也一定会做些什么，将光明协会置于死地。
　　伴随闹钟声再度响起，女童惊觉，不论光明协会要挽回颜面，亦或血统者要赶尽杀绝，他们都势必向王室低头，让渡利益，如此说来，爆炸的受益者竟是王室，那这场爆炸的始作俑者，莫非也是王室？
　　女童冷战，正想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少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将闹钟声遮掩，巨大的光点从第三展区绽放。阵阵轰鸣也从第三展厅传来，汹涌的热浪瞬间将人们掀翻。
　　金属和玻璃搭建的宫殿阻拦不了肆虐的火焰，水晶宫殿的一角冒出滚滚浓烟。第三展厅的人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开始朝四处像门的东西跑去。
　　可火焰的速度比人们逃跑的速度更快，转眼便将人们吞没。大火没有给这些人留下任何东西，就连哀嚎声都被爆炸的声音淹没，最后只剩下地面上的一层黑影，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
　　爆炸的边缘，少女施展法术结界将女童护住，同时蒙住了女童的眼睛，利用法术传送到了宫殿的外面。但剩下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高温让呆立在原地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边哭喊，边朝人群逃散的方向跑去，只是火焰的迅猛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很快就将人们哭喊声吞没。
　　在爆炸发生后的十五分钟后，布鲁克斯大公和米尔斯市长就带着灭火魔法师马车队来到了现场。那些魔法师们衣着亮丽，打扮优雅，斯文地从车上走下。在布鲁克斯一声令下后，便施展起水之魔法，让大雨降落在水晶宫殿的上方。布鲁克斯看着眼前这些魔法师步调一致，凭空召唤出的暴雨，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对米尔斯道：“你看看这些异教徒们搞出来的东西，即危险又无用，还是魔法最可靠。”米尔斯点头哈腰，笑着应和。只是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更加剧烈，刺鼻的烟味传到他们身边，让他们不断咳嗽。
　　“快加把劲，你们没吃饱吗？”布鲁克斯横脸怒容，厉声喝道。那些魔法师听闻，更加卖力起来，只是纵然他们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那燃烧的火焰却没有任何的减弱，反而在瓢泼的雨势下更加猛烈。
　　“布鲁克斯大公，看来魔法也不是万能的。”马车到来，打扮得十分考究的理查德拄着权杖从马车上走下，他与布鲁克斯并排而站，望着一片火海的水晶宫殿。理查德紧握拐杖的手略微颤抖，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
　　“理查德侯爵，希望我将调查的结果上报给王子殿下后，你还可以保持这样的表情。”布鲁克斯大公冷笑一声，狠狠说道。
　　理查德并不理睬布鲁克斯，他手一挥，对身后穿着厚厚衣料的灭火队成员说道：“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这些灭火队员们立刻托着长长的管道从那些铁皮箱子边离开，冲向火灾的第一线。白烟从管道喷薄而出，它们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火焰笼罩其中。火势在与白烟的对抗中渐渐退缩，此时笼罩在水晶宫顶部的大雨终于发挥了些作用，在火势变弱后，将它彻底扑灭。
　　理查德望着成为废墟的水晶宫，面色凝重，他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布鲁克斯则是怒容依旧，不知是因为这场火毁了博览会，还是因为这些没用的魔法师让他折了面子。二人各站一角，没有靠近火灾的现场，也没有任何交流。
　　米尔斯不同这两人，他立刻朝一片狼藉的废墟迈去，只是他的行动立刻被随行的官员阻拦住，他注视着废墟，思考片刻，回到了布鲁克斯的身边。
　　“诸位，让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应该如何处置这次意外吧。”王子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他从马车上下来，望着眼前的废墟，“米尔斯市长，劳烦您一定要查清楚，这次意外，到底给马洛市的人民带来了多大的损失。”
　　“遵命。”米尔斯朝着王子行礼，并没有跟随离去的队伍，而是和那些光明骑士一起，留在了事故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