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热》poopprincess

4、Crepuscule克芮璞斯库迩

　　耶梦加得，北欧神话中的尘世巨蟒，身形庞大到能环绕整个世界。象征着自然中强大且危险的力量，它是不可避免的命运和毁灭的化身。

　　刺痛，撕裂般的疼痛在头颅深处炸开，仿佛有一场盛大的烟花在脑海中轰然绽放，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那双橄榄绿的眼睛又一次闯入视野，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猫一般竖起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我，红发似火焰般燃烧，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在这鲜艳夺目的红发衬托下愈发苍白，甚至连脸上青蓝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那两片柔软的嘴唇轻轻颤动着，高挺鼻梁两侧的小巧鼻翼微微翕张。“想起来，我的克芮丝，快想起来。”声音直接钻进了脑海里。

　　脖颈处骤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嗞嗞的皮肉炙烤声伴随着针刺般的触感让我几近崩溃。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值班护士终于发现了监控中的异常，刺耳的急救铃声尖锐地响起，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匆匆赶来。

　　第一管镇静剂没有用，第二管、第三管依旧无效，直到第七管注入静脉，眼前的世界才渐渐被黑暗吞没，脑中的烟花勉强停歇了片刻。

　　平静的海面在无月的黑夜中起伏着，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涛声阵阵拂过。

　　低头望去，脚下竟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唯有空气中隐约的咸味和脚底湿润的触感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

　　突然，一条衔尾相接的巨蛇出现在半空，取代了月亮的位置。它浑身覆盖着坚硬粗糙的鳞片，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能激起滔天巨浪。口中喷吐出的红色雾气落于海面时，竟点燃了一片毒雾。

　　“耶梦加得。”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的同时，一个身影闯入了视野。

　　白色长直发与睡袍随风轻扬，若隐若现的身形曲线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灰褐左眼与漆黑右眼构成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耶梦加得，做我的式神。"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是“我”。

　　即便发色和服饰都截然不同，但那双眼睛和那个声音——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它们。

　　紧接着天地动荡，电闪雷鸣间海水深处燃起了熊熊烈焰。“我”开始诵念咒语：

　　“ 尘世巨环，伏听混沌律章：以尼伯龙根锈蚀的非欧几何为阵，海拉国度坍缩的虚数坐标为契，诸神黄昏余烬里的薛定谔态为引。敛息蛰伏，化形克莱因瓶纹，寄生于吾神经元突触量子隧穿处。若敢违逆，必遭世界树根系的黎曼曲面绞杀，魂灵散作狄拉克海中的虚粒子对，永陷湮灭轮回。”

　　咒语的力量似乎引发了反噬，头痛欲裂间眼皮愈发沉重。

　　我只能拧着自己胳膊强迫自己清醒。只见耶梦加得发出震天嘶吼，几道闪耀着红光的枷锁瞬间将它束缚，并随着挣扎和咒语逐渐收紧。

　　“你将会为此付出代价，克芮璞斯库迩。"意识在这最后一声怒吼中渐渐消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出生在中国西北山村。黄河奔腾，黄沙漫天，粗壮的高粱在凌冽的风和毒辣的阳光下倾腰，壮阔的山歌回荡群山环绕间。

　　左眼天生灰褐，我视力好到能看见十里外麦穗上的甲虫。记忆中，身为农民的母亲总用她粗糙的双手总是将我举向无边天空；戴着细边眼镜的父亲则喜欢躺在高粱地里给我讲述西北的浪漫故事。

　　五岁时，我第一次展现能力救活大黄狗，父母的错愕让我意识到这份能力的不同寻常。而更让我有具象化的感受实在我七岁半那年，我第一参加葬礼。

　　唢呐锣鼓，所有人都在哭泣或者沉默。当那个棺材经过我的时候，那么清晰地，我感受到那个棺材里□□的空洞，感受到丧失灵魂的那种独特重量。

　　我在那天获得了看到所有人能量场的能力，村庄里所有人的能量场都像炊烟一样，只氤氲着几缕似乎被风就能轻易吹散的薄烟。

　　然后十岁那年，末日降临，一场没有办法燃灭的大火卷席村庄，烧毁一切——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强大的能量场。

　　那群恶魔在火光中降临人间，厮杀他们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类。他们有着人类的模样却啃食人类的血肉。

　　父母把我藏到一个地窖，我透过木板缝隙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他们的躯体被残忍地撕裂，鲜血如泉涌般喷洒在破旧的地板上。那些恶魔般的面孔沾满血迹，贪婪地啃咬着残缺的肢体。破碎的骨骼和血肉在他们尖牙利齿间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鲜红的血水从他们的嘴角滴落，仿佛在享受一顿美味盛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让人窒息。

　　然后我的能量开始失控，外界能量被我源源不断地吸收，并且出现过饱和。我的身体很快就无法承受，意识仅残存一线。

　　“杀了他们。”这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并且反复吟诵，成为能驱动我行为的唯一一个指令。

　　这也是我意识清醒的最后印象。

　　等我再次醒来，我瘫倒在一片废墟狼藉之上。数不清的尸体血流成河，那群恶魔的尸首混杂在他们分食的人类白骨和尸首上面。我像在血液中浸泡了一样，浑身都是凝固的血液。

　　这是我第一次失控。天空被染成血色，标志着世界末日的前奏的响起。

　　再次醒来时，我置身于血流成河的废墟之上。三天后，人类命运同盟找到了我，告诉了我身世的真相——一个由人类抚养长大的混血种孤儿。

　　这段记忆，满溢着奇幻的色彩，清晰得让我一直以来都深信不疑。

　　可如今再思索，哪怕我是个混血种，我真的能有这般清晰的记忆吗？

　　即便不懂人类那复杂纷繁的情感与思想，可一个十岁的孩子，初次看到身边的人都被屠戮，真能记得那些恶魔抵达村庄的准确时间，火苗是几点几分被发现的，又是在多长时间之后燃烧成无法遏制的局面这些细枝末节吗？

　　仔细回味，我能精确地说出每一年特定时候所做的事，而这些记忆越是清晰，父母容貌的模糊就越发显得突兀。

　　那双橄榄绿的眼睛投来的锐利目光，恰似嵌入记忆之蚌的砂砾，在记忆的每个角落搜寻却毫无印象所带来的不适感，长久地萦绕在脑海，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注意力。

　　“克芮璞斯库迩。”我轻声念着这唯一的线索，期望借此唤醒隐没在记忆海洋深处的秘密。

　　Crepuscule，源于拉丁语，意为“暮光、黄昏”。

　　黄昏与黎明，这两个名字意义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问题如汹涌的潮水向我袭来，我仿佛就要溺毙其中。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咔哒一声，万花筒转动，一双橄榄绿的眼睛注视着筒内变幻的瑰丽图案。

　　——"上校，该吃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