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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 亲爱的,你最近吃错药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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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平静的一天,学校里不铲雪,门口的雪反倒铲得干净。他推着顾晓莲,保证着缓慢的速度,他微微转眸子,就看到宋尤白拎着书包坐入一辆私家车的后座。
顾晓莲今天背了书包,抱在怀里。轻声说今天的趣事。
前几天幻肢痛严重,请假了三天,林顾就陪她待在家里。后来好了一点,才来学。还好是大复习,每天刷题多,能跟上。
她又说到姚明绕请假,说:“大复习,老师一般不会请假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听说一下子请了五六天。”
林顾嗯了一声,从公交车上下来,先拐去药店买了止疼药,之后带着顾晓莲回家,又去把网上买的小太阳搬回来。
拆了,看了一遍使用说明和安全说明,最后找合适的凳子放到顾晓莲的床边,试了一下。
一打开,暖黄色灯光亮起,很暖和。
洗好了碗,林顾回头,看到顾晓莲坐在客厅里,抱着那个小书包。
一般这个时间,顾晓莲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学习,或者休息。他们看似相熟,但其实只是一起吃饭、上下学的人。
“回房间吧,温暖一点,那个小太阳可以调整方向,安全说明放在你枕边,记得看。”
顾晓莲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的顾晓莲像是小时候那个被宠着的小姑娘,看着他,眼里都是期待。
林顾最讨厌这样的顾晓莲。
让他回想起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
想起顾晓莲那晚笑嘻嘻地把鱼肉施舍给他,又把自己伪装成无辜者。
想起他的前途尽毁,一切崩塌,所有的幻想都破灭,随后流落到在桥洞底下等待救赎。
他被拉着低头,顾晓莲怀里的什么东西套上他的脖子。
他警惕地迅速握住顾晓莲的手腕,怕她是因为知道了顾伟国死的真相而想要杀死他。
大大的笑容在面前绽开。
“哥!生日快乐!”
脖子上的围巾轻轻晃动,微端的角落绣了一个小小的‘顾’字。
他愣住,松开握着顾晓莲的手,触碰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质地柔软,不过针线细密程度不一样,大概是从初学到熟练慢慢过渡的进程。
“嘿嘿嘿,我还托邱幼带了个小蛋糕。”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来那个小盒子,仰着脸笑:“肯定没碰坏,我一直保持一个角度,就是有点凉了。”
林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日。
老一辈对过生日不热衷,年轻一辈又没有熟悉的人,就算有人突然在生日当天说一句‘生日快乐’,他反倒要怀疑这人从何得知他的消息。
第一次过,还有点陌生。顾晓莲拉着他在小凳子上坐下,小心翼翼打开了蛋糕盒子。
是一块巧克力蛋糕,巴掌大,很精巧,上面有各种装饰物。
他似乎一张嘴就能吃掉全部。
这么大一点。
拙劣的蜡烛插在蛋糕上,顾晓莲低着头划火柴,将蜡烛点燃,“哥,许愿。”
“好。”林顾没许愿,只是顿了一下就把蜡烛吹熄了。
蛋糕很小,很精致。最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巧克力片,上面写‘happy birthday’,狭小蛋糕表面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装饰,巧克力熊、花朵、藤蔓...
他尝了一口,味道像那颗没喂到顾诺言嘴里的糖。
甜腻。
“好吃。”他说,随后安安静静在顾晓莲的视线下吃完了。
顾晓莲看着他吃完了,在白色的灯光下,声音低低地诉说:“这个围巾我织了好久的,从两个月前就开始了,是我在网上买的材料,看着网上的教程学的。我下课织,上课学习,没有耽误到我的学习。”
他当然知道没有耽误到学习,幻肢痛发作了半个月,紧接着的联考,她还是稳稳当当落在光荣榜的第一。
那张红底笑脸在那个位置连挂两个月。
“嗯,很棒。”他夸了一句,问,“最近还疼吗?”
顾晓莲:“还有一点,偶尔的,不疼了,学校开了暖气,回来也不冷,不疼了。”
晏施飘在半空中,看着他们温馨的相处,说:“生日啊,真讲究。”
晏施说话总是这样,平淡中带着刺,像是非要把人扎流血才好。林顾不搭理他,他也就不说了,慢慢消失在半空。
林顾缩在被窝里玩钢琴块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账户提示,他没急着点开,等玩完一局才慢吞吞地下拉,点进那个消息提示。
同一时间,林顾看到黑暗的被窝里出现一张青白的鬼脸,就在他的手机背后,穿透了被子,面对着他。
是一条入账通知。
五十万的。
晏施:“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开心吗?”
林顾猛地坐起来,盯着那条入账通知看了半天,又数了好几次零,这才确认,他这是突然有了一套房。
“你到底有多少钱?”林顾问。
晏施:“不太清楚。”
林顾调到自己银行卡后台看到自己的余额,数了好几次,兴奋地睡不着,躺不下,浑身都火热起来,甚至想下楼在外面跑几圈。
“开心吗?”
“开心。”
“这么大点就开心吗?”
“我说不开心你还会给我吗?”
“你说开心我也可以给你。”
话音刚落,他就看着眼前又跳出一个通知。
入账五十万的。
不到五分钟,他的资产一下多了一百万,虽然是不正当收入,可是这些钱都来自一只鬼,没人能查出来。那这就是他的钱。
这点钱,对晏施来说可能就是个小项目投资的金额,但对林顾这样的人来说,大学的吃穿住行不用发愁,求职压力也会减少很多。而且他跟晏家合作,有钱才是底气,钱可以打点很多,让路好走...总之,他几乎能想象到这钱的所有分配。
林顾见钱眼开,对晏施的印象好了不少,决定到时候让晏施痛快地死。
“能不能再给五十万?”林顾得寸进尺。
晏施看着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灿烂微笑,摸透了林顾的性子,笑一声:“掉钱眼里了。”
晏施似乎更像正常人了。
甚至身上的衣服颜色都鲜亮很多,林顾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窥见晏施活着时的样子,应该是个变脸如翻书的小少爷,大学也许刚毕业,还没染上那一股子社会味儿,棱角尖锐,没接触到公司,没牵扯到公司合作,这就死了。
也许猜错了。他不知道。
林顾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拿着这一百万,睡着的硬板床似乎也变成了柔软的大床,充斥着寒气的房间似乎成了暖气房,他缩在沉重的有些许潮湿的被子里,翻来覆去。
这钱完全足够他在事情结束后,过上一段平静的生活。
他只睡了两个小时,但心情激动,没有任何疲惫感。甚至主动和顾晓莲说了‘早’。
过了十几天,米县的命案仍在继续,一个接一个,人心惶惶。在12月23日这天,第二节下课,属于高二高一的教学楼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放假了。
因为昨晚一个同学回家遭遇不测,学校为保证学生安全暂时放假,延迟期末考,一直到命案结束。
假期不属于高三。
即便发生了这样的命案,高三仍被勒令待在学校,只是不许晚上回家,要么走读六点离开学校,要么就直接住在宿舍,不能在晚自习结束后离校。
班上发出不满的声音,班主任安抚了几句,无非是‘高考决定命运’之类的话,一班同学对此免疫,闹得更大。
“懂了,高三的命不是命,真是赶着咱们死呢——”
“校长那老王八...”
“随我一同揭竿起义。”
长久睡觉的同桌眯着眼坐直身体,懵懂地看了台上难堪的老师一眼,台下的同学吵闹声以超快速度减小,最后同桌又歪过头看他,问:“你怎么不叫?”
林顾还在算题,听到问话,瞥他一眼:“在做题。”
同桌重新把头埋进胳膊里。
班上的声音已经彻底没了。
班主任落荒而逃。
林顾继续做题。在放学时路过了老师的办公室,想起姚明绕请假的事,看了一眼,没看到人,才去班上接顾晓莲。
“幼幼,这道题思路听懂了吗?这是个类型题,你多做几道就会了。你有专题书吗,我恰好有一本,做过了,你光看题就行。”
“嗯,听懂了,很清晰。我晚上就做,明天问你。”
“好。”
邱幼看到立在门口修长的身影,说:“你哥来了。”
天冷,林顾穿了好几层衣服,但架不住瘦削,远远看上去还是修长一条,斜斜倚靠在门框边,低头玩着手机。
顾晓莲收拾了一下书包,推着轮椅的轮子到了门口,“哥。”
“嗯。”林顾把手机收起来,“今天我去看看姚老师,你去吗?”
林顾也就是问问,顾晓莲是没法去的,路不好,得让人背着。
顾晓莲摇头:“我待在家就行。”
林顾:“嗯。”
姚老师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学校了。
米县无论多么冷的夜晚,只要是九点左右,总有点小摊在街边,卖各种小吃,他买了一袋子炸鸡柳,热腾腾的,提着往巷道里走。
离开了学校,他就穿着一件宽大的袄,很丑,没有任何造型,让他消瘦的身形瞬间涨大了几倍,他要摁着才能防止冷风窜进衣服的缝隙里。
他想来先找找苏艺。
这次他还没敲门就见到了人。
他没发觉,在看到苏艺的同时,他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缓缓舒出。
苏艺没跟他打招呼,而是面无表情地扭头回家,他叫了一声:“吃不吃鸡柳?”
小姑娘没理他,应该是突然搬走没打招呼,惹人生气了。
他快走几步,呼出的气在半空中升腾,夜猫的叫声尖利刺耳,他伸出的手在即将触碰到人的时候僵住。眼睁睁看着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穿过了紧闭的红漆铁门,消失在视野里。
晏施出现,懒洋洋牵住他伸长去的那只手,为他找了台阶下,让他不那么尴尬。
“林顾,走吧。”晏施的手此刻比他还要温暖些,“她已经把你忘了。”
身体冷下来,在这样的冬天,他居然感受到周围空气是温暖的。他把自己的手从晏施的手里扯出来,嗯了一声,一边吃鸡柳,一边往巷道外走。
鸡柳还是热的。
咽下去时似乎成了滚烫的开水,让他的咽喉发疼。
“林顾?”
“嗯。”
林顾心不在焉回了一句,被扯住领子往回拉,面前的车呼啸而过,他才算是回了神,对上晏施的眼。
他怨不了晏施的。可一想到扯着他后领的那只手是晏施的,他就觉得烦。错开视线,他伸手挥开晏施的手,僵硬着声音说:“谢了。”
他快速吃完了鸡柳,扔了垃圾,往姚家村的方向走。穿过一条上了冻的河,朝着记忆里的院子走。
他敲了门,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中气十足的狗叫声,没听到有人来开。
天已经黑得彻底,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光秃秃的,没有树叶。一只狗叫了,其他院子里的狗也连绵起伏地迎合。
他又敲了一会,没人回。
他拐去敲邻居的门,这次倒是很快就开了,院子里拴在树干上的黑狗扯着绳子对他叫,开门的是个男人,皱眉问他:“你找谁嘞?”
林顾:“嗯,我是隔壁姚老师的学生,老师请了好几天假,我想来看看。”
“嗯,姚明绕?”男人背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啊,已经好几天不在家了。”
林顾:“院子里一直没人吗?”
男人:“嗯。”
林顾看着晏施走进去随意打量着,“多少天了。”
随着晏施的走近,那黑狗叫得更欢了。
男人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想关门,被林顾伸脚卡住,他又问:“叔,家里就一个人吗?”
“是啊,”男人动了动,厌烦道:“你到底是干啥的?!找事儿吗?”
林顾后撤一步,扬起笑:“没事,打扰了。”
晏施的脑袋落在他的肩膀上,“嗯,不在。”
“不在?”
林顾踢着道上的石子,噼里啪啦地走着,走一路,院子的狗就叫一路。穿过涵洞,远处米县新街的灯光就影影绰绰,相比之下,老街寂静一片,就连街边的摊儿都显得沉冷,灯一照,似是阴曹地府来索命的。
他又低头走了一会,才停下来;“你帮我找找姚明绕,我给你吃根指头。”
晏施:“嗯?”
林顾盯着那颗被他踢来踢去的石子,空气干冷,脸上起干皮,冻得泛红,头发长了,扎眼,但当事人没有不适,眸子转过来,问:“不可以吗?”
晏施打量他脸上的表情,漆黑的眼珠转啊转,视线寸寸扫过,噙着笑:
“亲爱的合作伙伴,你最近吃错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