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52 和晏施过年 ...
-
正如晏施所说,直到期末考结束,他也没再被找麻烦。听陆灯说,当场拍摄的照片都删掉了,没有照片流出去,顶多是些传言,但没闹大。
期末考结束之后,还有一周的补课时间,成绩在考试结束的第三天就出来了。
毫无意外,林顾又是第一。
年级第二是宋尤白。
他去接顾晓莲,看到宋尤白正在整书,蹲在地上,露出一部分的脚踝,戴着根红绳子。
不穿秋裤。
林顾不合时宜地想。
当晚,顾晓莲的幻肢痛又发作了。林顾索性直接请了假,直至寒假。
他又骑着小电动去买药。之前吃了太多,作用不大,耐药性还吃了出来,他现在又买的药用处微乎其微。
顾晓莲蜷缩在床上,小太阳面对着她,暖黄色的灯光就这样铺了一床。她闭着眼,眼泪流出来,滑过鼻梁,又流到另一侧脸颊上,最后浸入被子里。
“哥,我没事。你去睡吧。”她的脑袋动了动,埋进被子里。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热水和各色的药。热气氤氲,飘到半空,消失了。他坐在凳子上,听到晏施的声音。
“县医院治不了的。你只能带她去市医院。”
太远了。
没有车,交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当然啦,还有另一种办法...”
林顾听也没听,开口说:“我们年前去一趟市里,然后回来好好过年。”
顾晓莲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他的手,他听到顾晓莲抽泣的声音:“可是...”
林顾打断她:“后天去。”
顾晓莲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脸上有汗,还有眼泪,眼睛看着他,“忍忍就过去了,我搜过了,只有刚截肢那两三年有幻肢痛,天冷了才会这样,就一段时间,再过一个月,气温回升,我就没事了。”
林顾被那双眼睛盯着的时候,想了很多。
顾晓莲确实有惹人喜欢的能力。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聪慧,漂亮,积极,温和。
他讨厌顾晓莲。
他这样想。
“后天去。”
林顾最后是趴在顾晓莲床边睡着的。
剩下几块脊骨没有下落,晏施最近经常外出,在外面找脊骨。顾晓莲的腿不方便外出转车,他干脆直接租了一辆面包车。
他垂眼,给晏向明打字:剩下几块脊骨在哪?
晏向明:到时间会告诉你的。
什么叫到时间。
林顾划到后台玩了一局跑酷,才又切回微信页面,面无表情地打了一个字‘好’。
面包车很闷,但好在没人,轮椅可以随便放,顾晓莲穿得像个小球,窝在角落,他稍微开了点窗户,通通风。
当天去当天回。
医生开了很多药,买药花了690块钱,租车花了400块。刚回家,他就烧了开水,让顾晓莲先把药吃了。之后又去学校搬书回来。
2月7日,他推着顾晓莲去买新衣服。这是他们俩对‘过年’的唯一感知。其次是在2月9日夜晚彻夜燃放的烟花。从各个街道、房屋、广场,升起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林顾推着顾晓莲在楼下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仙女棒拿出来,“那种太贵了,买不起。只能买这种。”
他让轮椅上的人拿着仙女棒,从裤兜里拿出来打火机,点。随后他也抽了一根烟花棒,用顾晓莲手里的烟花棒引燃。
他静静看着烟花棒燃尽,最后烧到了木签。
顾晓莲倒是玩得很开心,露出了十几天来第一个笑容。
年是在烟花里过完的。烟花棒没了,年就没了。他们没有可以走的亲戚,没有团圆饭,只是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吃着再普通不过的东西,龟缩在小小的床上,坐在桌前埋在课本里,等待春天。
对林顾和顾晓莲来说,这个年与以往不同。对其他人也是。
连环杀人案和失踪案仍没有结果,人心惶惶,往年的夜晚总是彻夜的烟花,这一年不一样,后半夜是寂静的,大家都安分地躺在床上。
晏施更具人性了。表现在哪里呢。2月13日,林顾一大早起来,看到晏施穿着一身红衣服站在床边,颜色太过单薄,看上去像个纸人。从上到下都是红的,他瞬间被吓醒了:“你在发什么病!?”
“不喜庆吗?”晏施问他。
林顾实话实说:“很恐怖。你上哪偷的老奶奶衣服?”
晏施:“不是偷的。”
林顾:“你捡的?”
晏施:“也不是。”
林顾皱眉,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伴着冰凉的寒气,让他的鼻子有一瞬失灵,“你……用了谁的血?”
这红色是染出来的。
晏施:“最新杀人案现场。就是没过一会颜色就暗下去了,不好看,得反反复复沾血才行。”
林顾:“……又丑又臭。”
晏施:“哦。”
他歪着身子去够手机,玩了一会才起床,几分钟的时间,晏施已经又换了一身衣服,在屋子里到处飘动。他敲顾晓莲的门,没听到声响,他当人还没睡醒,去做了饭,再叫,没得到回应。
晏施从顾晓莲的房间里飘出来,说:“好像发烧了。”
林顾开门进去。
顾晓莲蜷缩在床上,脸对着小太阳,整张脸被照得发烫。他又叫了两声,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眯着眼,有些神志不清醒:“爸...哥,哥,我没事。我没事...”
他把体温计给她,“你发烧了,量一下体温。”
顾晓莲沙哑着嗓音:“好。”
林顾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坐在那里玩了一会手机,等了五分钟,才放下手机,看了体温计。
高烧三十九度四。
“你再睡会。”林顾说。
顾晓莲的脸很红,囫囵地回了一声,昏昏沉沉地睡了。
家里没药,上次在赵老头家买过一次,但是没带过来,他只能下楼骑上电动车再买一次。
晏施跟在他身后,等到了上车又趴在他的后背上。
天上飘着点雪,不大,开着小电动,风就带着雪往眼睛上糊,难免视线有点不清晰。空气太冷,他握着车把,骨头承受不住寒气,僵冷着疼。
还有一部分的寒气从袖口和衣服下沿里钻进来,到处窜。
林顾感受到肚子处被人按压了一下,那些冷气立刻被阻挡在衣服之外,钻不进来了。
晏施从背后抱着他的腰,善解人意,问他:“还有别的地方吗?”
林顾皱眉,有些不适,因为这种亲密接触而不适。但好在不用吹风了,他眯着眼,观察前面的路况,说:“没了。”
直走的路没了,拉了警戒线,不让走。
但离家里最近的药店就在这条街上,他右拐,往下走了一个路口,从这条街上的巷道口拐进去,往里面走。
太冷了,林顾的手从车把上拿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僵硬,难以听从大脑的指令行动。
这条街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街道上还是有人行走的,但是极少,大多数店铺还关了门,路边停着几辆警车。他走向记忆里的药店,遥遥地,看到那药店周围扯了一圈的警戒线。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叹了口气,拐回去,重新骑上车,往另一家药店跑。
药是买到了,到家已经十点多了。顾晓莲喝了药,迷迷糊糊又要睡。
直到中午十二点,烧还是没退,雪反倒是下大了。
林顾叫她,顾晓莲就迷迷糊糊地睁眼,眼睛眯着,看着虚空叫‘爸’,又或是叫‘妈’,说自己难受,说想回家,间歇性清醒时,对着他说“我没事,睡一觉就行,没事的。”
小太阳的温暖只停留在那小片被照耀的部分,林顾坐在床边,看她瑟缩在被子里,闭眼,皱眉,不安地陷入混沌。
药不管用,林顾只能带着她去医院输液。
医院下午两点半开门,他在手机上预约好,准备一点半就出发。外面下雪,他准备不带轮椅,直接背顾晓莲去,路上打出租直达医院。
顾晓莲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林顾看了一眼,是邱幼打来的电话。顾晓莲没动静,他伸手帮忙接了。
“晓莲?怎么了?是家里有事吗?怎么不接电话?”
“她发烧了。”
那边安静了片刻,声音冷淡:“林顾,你家在哪?我带她去医院。”
正好。这样就不用林顾想办法了。
林顾报了位置,十分钟的时间,楼下就停了一辆车。林顾探头,看着人从那辆商务车上下来,不消片刻,门响了。
晏施看清了下面的车,又去看门口站着的邱幼,轻笑:“林顾,从某一个方面来看,你们都是互相的拖累。你拖累她,她拖累你。不愧是兄妹。”
邱幼仍旧别着发卡,将刘海斜斜地别起来,在开门后,视线在林顾背后的房间里扫了一圈,说:“晓莲在哪?”
林顾偏过身子让她进去。
邱幼的眼睛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从空旷的客厅,到发霉的墙角,从脱落斑驳的墙皮,到厚重被子里拱起的身影,她理所当然坐在林顾原本的位置,小心翼翼伸手去摸顾晓莲的额头,温声唤她的名字,与在林顾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来我家住几天吧,算是我邀请你们去我家玩,可以吗?”
林顾站在门口,“晓莲去吧,保证通信就好,烧退了给我发个消息。”
邱幼也懒得跟林顾客套,加了微信,说:“林顾,以后惹事的时候想想晓莲可以吗?各方面的。”
林顾帮着邱幼把人放到车上,又把轮椅和假肢放到车上。车上的暖气比他的屋子要温暖地多,比小太阳尖锐的温度要温顺,邱幼坐在后座,给不省人事的顾晓莲盖了小毯子,她的发卡取下来,别在顾晓莲的发上,让布满细汗的额头露出来,邱幼就用毛巾擦顾晓莲脸上的汗。
雪落在指尖,林顾看着车远去,留下两条在雪上碾压出的车轱辘。他眨眨眼,眼睫上的雪掉落,直到车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回去。
现在,房子里只剩下他和晏施。这里好像成了棺材,两具沉默寡言的尸体在其中生活。
林顾吃了中午饭,在桌子前坐了一下午,才想起来给邱幼发消息,关于怎么安装和保养假肢,还有幻肢痛,那些药品的服用方式和频率。他想着,打字打了一堆,发过去。
邱幼秒回:好的。
晏施在他的肩膀上一同看着他的手机,他凉凉道:“不用发了,她直接带着顾晓莲去了市医院,输液之后,又带着她去了省医院,按照她的财力,估计会把顾晓莲全身上下的东西都换一遍。”
林顾:“哦。”
他把自己打的字发出去,静静坐在桌子前刷题。晏施就坐在一边,支着头看他。
“怎么不去找脊骨?”
“晏家发现了我,自然不会让脊骨流落在外,等着我去找,剩下的脊骨大部分都已经回收到晏家的手里,剩下的,晏家找不到,我也找不到,只能碰运气。”
“哦。那你帮我去做饭吧。”
林顾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过晏施会回应。晏施却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回他:“我不会。”
“你看上去跟过去不太一样了。”林顾的笔在题旁边划拉着,他跳过了前几道,每一套卷纸只做选择填空的最后几道,练习做题速度。
晏施支着头,弯眼看着他:“脊骨多了,我就会变。”
只是简短的回答,林顾也不再多问,继续刷题。
一下午的时间,他刷了二十几套卷子,全是只做选择填空大题的最后几道,尝试控制时间。晚上就去右稍广场上凑热闹,听说那里有什么活动,一连办七天,今天是第五天。
也许是因为命案凶手仍未落网,凑热闹的人不多,看表演还能抢到前排。天上飘着点小雪花,广场上的雪被人清扫干净,摆上了一个个棚子,打气球赢玩偶的至少有五六个,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碰碰车的人最多,排了很长的队。晏施裹着厚厚的衣服,只露出一双眼睛,装作普通的人类混迹在人群其中。林顾怕他惹事,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他,生怕一个不注意,晏施就要消失在视野里。
他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穷鬼,逛了一圈,听了一圈的推销,一分钱也没出。反倒是看了不少乐子。
晏施:“我想玩那个。”
晏施指着那一长串的队伍,不要脸地提出要求:“我们去排队。”
碰碰车。
林顾翻白眼,看着他一米九的大高个,嗤笑一声:“你多大了?”
“二十三。”晏施回了。
林顾小嘴跟抹了毒似的,怼他:“死的时候二十三,现在都多少年了,还装二十三。”
他不管晏施直直往前走,围着广场走了四分之一才发觉晏施消失了。他心底升起不好的猜想,快走几步,朝着那家碰碰车所在的方向看去,就瞧见那个高挑的身影,站在人声喧哗处,有小孩在他周围乱跑,他跟所有人格格不入,醒目极了。
“靠。”
神经病,要不要看看那碰碰车才多大一点,晏施那个子,坐进去估计要蜷缩在一起。
到时候玩生气了,又要杀人。
他木着脸走过去,却见青年似有所觉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从队伍里走出来,然后走到那售票员旁边说了什么。不到一分钟,那售票员立刻笑得见不着眼,让他插队进了场地。
估计是加钱了。
败家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