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霓虹》启动日

2、第 2 章

　　3.

　　施青坐上了蒋锋声的车，看见豪华的车内配饰，有点手足无措的拘谨，更是刷新了对蒋锋声的认识。他没想到外表看着挺正经的一人，车里面这么花里胡哨，重金属风格很浓，又花哨，到处都是水钻和鬼武士贴纸。

　　蒋锋声看见他打量车内饰，笑着解释道。

　　“这是我朋友的车，车比较好，想着借来载人会好一点。”

　　施青点头，那点违和感消散，好奇问道，“你自己车里长什么样子？”

　　“没买车呢。”

　　施青不信，蒋锋声发动浮空引擎，车辆上升进入近城环空车道。蒋锋声看了眼施青，笑了下，手点出车内光脑，随便点了个浮空车购买网页。

　　“你选选看，看哪辆车顺眼，我最近打算买车了。”

　　施青怪异的看了一眼蒋锋声，心里想到天南海北，但实在无聊，一页一页翻动看起来。他根本不懂车，一是没兴趣，二是穷。

　　他就一小老百姓，遇上点事就能跌回挣扎求生的贫困线，压根儿没想过自己还会点进车辆选购。

　　看花了眼，车型丰富，各类涂装和颜色。一眨眼看见那么多个零更眼花缭乱，没什么耐心，翻两页没看什么喜欢，就关停了网页。

　　“都没看上？”

　　“没有，我不懂车，你去问别人吧。问问你朋友意见什么的，比我好。”

　　“刚才有辆白色的你停留最久，那辆好吗？”

　　“什么呀，那辆好丑，我看不懂什么设计，才看了那么久。”

　　蒋锋声很愉悦的笑了下，车内完全充溢着他的信息素，密不透风的包裹住副驾驶位。施青浑然不知，将网页点出来，给蒋锋声看那台白车，再三重申自己是不会建议他去买这辆车的。

　　“那我现在开的这辆你觉得好看吗？”

　　“要我说实话吗？”

　　“你说，我朋友的，我不告诉他就行。”

　　“挺一般的，外面看着很帅，内饰就像我那个区旁边的帮派混混喜欢的。”

　　“你不喜欢这种风格？”

　　蒋锋声指了下鬼武士两柄日本刀交叉的骷髅贴纸，鬼角上满是花哨的花纹，施青默不作声，点了下头。他可不讨厌吗，之前又不是没混过帮派，耳朵眼都是那时候扎出来，他后腰还两块挺大的刺青。

　　施青是真想去洗，觉得那是他耻辱生涯的一部分，是泥潭，他拼了命想把脚从泥泞里拔出来。

　　蒋锋声看施青不说话了，没继续问，随便给他找了个电影放。

　　施青看得挺认真，还没看到结局，车停了。

　　他从车里出来，仰头看见让人眩目的玻璃大楼，他那天来没这样好的天气，阴雨朦朦的，却让光电更富有美丽。现在晴空万里，霓虹灯光进行日间休息，浮云从天上过去，看上去倒更像是那类干净的大都市。

　　不让人知道它的真名讳，蓝夜之城，一个将日光和月光都埋葬的夜都。

　　梦想将在这里沦为一文不值的残渣，那栋蓝色的霓虹大楼会残忍的碾碎一切青春狂妄，蝼蚁毫无还手之力。

　　蒋锋声注意到施青久久仰视的动作，玻璃墙壁反射的阳光太刺眼，怕对他眼睛不好。很自然的伸手遮在施青眼前，施青的视野落来一片遮荫一样的阴影，他瞥眼看了下蒋锋声，只道。

　　“走吧，没这个天气来过这边，有点走神。”

　　蒋锋声点头，同他进大楼上电梯，施青双手抄兜。他穿的件浅茶色的薄外套，出来有点匆忙，早知道该戴顶鸭舌帽。

　　电梯门滑开，比上次来时人多，尤其是咖啡馆前。

　　这次情侣活动吸引了不少人，都已经排起了队，施青和蒋锋声站进队伍里。看见周围装饰的爱心玫瑰什么的，轻快的音乐裹在浓郁的甜品咖啡气息里异常甜蜜，像腻化了的糖，小情侣们叽叽喳喳的说笑逗乐。就快要排到他们，施青突然捂住额头，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

　　站在吧台的生物机械也专门换上了相应的服装，店面招牌旁是只扑动翅膀的爱神小天使，另外一只丘比特手持箭羽。

　　木制玩偶还会动，小翅膀一挥一挥的，挺有趣。

　　蒋锋声握住施青的手，手臂异常自然的揽在他腰上，从口袋中递出那两张纸质券。

　　施青有点不自在，昂头看了眼蒋锋声，手肘悄悄的怼在他腰上，似乎是很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蒋锋声巍然不动，将菜单拿过来，问施青想吃些什么。

　　施青被生物机械和蔼可亲的目光扫得更不自然，他实在装不下去，躲过蒋锋声的手，硬着头皮点了款咸□□浆戚风。他想被拆穿不是情侣也行，反正就不是真情侣。

　　但没人会这样想。

　　施青身上沾满了蒋锋声的信息素，从发梢到裤脚，简直是大张旗鼓的宣示主权。

　　信息素的密度堪称浓稠，像是从早到晚都泡在对方的费洛蒙中，似乎能想象到旁若无人的亲密无间。

　　生物机械的脑部区块和视觉神经精准且称职的进行分析，从手臂勒住纤细的腰身，口吻之间的习惯，站姿神态，眼神的粘稠和信息素的引导，它判断出眼前这对是极为甜蜜的爱侣。

　　不过那位beta或者omega似乎是有些害羞，兴许是来时闹了什么矛盾，避开了他的alpha。那位alpha脾气很好，温柔且绅士，和寻常能看见的大男子主义的高傲alpha截然不同。

　　蒋锋声牵住施青站在一旁，紧紧拉住施青不让他溃败逃离，厅内桌子已经坐满，不少人在外面的游戏区停留，有些也趁此出去逛街。

　　蒋锋声看向墙壁上贴成爱心形状的大头拍相纸，生物机械手持胶卷相机，脸上洋溢微笑。施青扫过去一眼，想起家里的艾吉，觉得那微笑有点恶心。

　　和仿人生物机械流派不同，施青和他的伦理课老师站在同一流派，他认为机械就是机械。

　　不要像人，也不要去模仿人。

　　但是他的伦理课老师在学术斗争上异常失败，纯机械应用流派呼声渺小，最终沦落到联盟理工大学，成为普普通通的理论课老师。连个教授职称都没有，可能未来就在这个位置干到老死，没有再进步的可能。

　　蒋锋声注意到施青的异样，握住他的手在相机前面排队，施青心不在焉。

　　人渐渐少去，施青抬起头，蒋锋声带他到到贴满玫瑰和羽毛的花墙壁旁。

　　这是专门划分出来的一块拍照区，浅条纹的墙壁上是妍丽的真花，生物机械指挥着他们两个摆好姿势。施青局促的靠在墙壁上，眼珠滑过咖啡馆美好甜蜜的场景，实木柜台上的玫瑰蜡烛台，香薰和烘焙味，暧昧到黏糊不清的萨克斯和四散开来窃窃私语的情侣。

　　他感觉到一种没由来的窘迫，施青想，他今天真是穿错了衣服。

　　清秀男人脸上是天生的淡愁，眉往下撇，眼珠水淋淋的不清不楚像蒙了层薄雨。施青是觉得丢脸，他的着装和轻松的男女不同，衣摆上沾了点淡淡的油渍，躲闪在花坛旁。

　　蒋锋声保持微笑，却强硬的握住施青的肩头，另外一只手掐住施青的脸逼他看镜头。

　　施青想，这是什么姿势呀。

　　生物机械纵容的看着这对有些与众不同的情侣之间的肢体语言，咔嚓一声，一张橡胶照片从下端缓缓吐出。

　　施青赶紧撇开蒋锋声的手上去看，蒋锋声停在后面，他高施青半个多头，将他手上拿的照片看得一清二楚。

　　高大的男人低头吻住爱人的脸颊，施青面对镜头正惊恐的扭头，恰好迎上蒋锋声的低头。滚热的唇带着气息落在嘴角，舌尖探出来舔舐一下，那绝不是错觉，他清晰的感知到那湿热的触感，嘴角咬出一块水痕。半边唇都因为这错位贴了上去，软肉相触，鼻尖碰在一起。

　　施青感觉到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后尾椎腾起，一片模模糊糊的雾从心头浮来，好似裹上咖啡馆里浓缩咖啡的苦香和甜如蜜糖的蛋糕香气，小麦面粉在发酵，在最适宜的高温中以三倍速膨胀。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蒋锋声捏他的肩头太用力，要把他捏疼了。

　　这不禁让施青想到上次环城轨道的离别，蒋锋声的手宽大有力，握在他手腕上，半天消不了那浮烫的灼热感。

　　“照片可以给我保存一份吗？”

　　“当然可以，蒋先生。”

　　生物机械将原照片留在施青手上，从围裙兜里摸出两支笔和一沓便利贴，指向墙壁。

　　“在这里写上对对方的祝福语，或者愿望，消费满998即可实现哦。”

　　蒋锋声的手臂仍自然的揽住施青的手，施青特别排斥这个接触，他挺敏感的。手扣在蒋锋声手腕上拽下去，像块泥巴一样又弹回来，抬手就搭在施青肩膀上。

　　手掐住施青胀红的耳垂摩挲，那块软肉滚烫，指腹碾过那点耳眼，食指抚摸过施青的尖下巴颏。

　　施青笑着接过生物机械递来的纸和笔，抬脚碾在蒋锋声皮鞋上，脚跟用足了力。蒋锋声云淡风轻的跟在施青身后，拿过笔，他视力极好，施青也不遮掩，扫一眼就能从肩线越过去，看见施青写的什么。

　　他的手虽然劳作过度，人又瘦，手背上青筋浮起。但不算难看，手指骨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圆钝。

　　拿住笔，敷衍又潦草的随便写了句，【世界和平】。

　　看见这句话，蒋锋声笑了一下，施青回头看他，皱起的眉和那双眼似乎会说话，在问他，他在笑什么。

　　“没笑你，你说我写什么，我不知道写什么，我看看你的。”

　　蒋锋声想拿走施青手上的便签，施青捏紧在手里，躲开蒋锋声的手，“自己写去，你不许偷看我的。”

　　“好——”

　　蒋锋声拖长声音，懒洋洋的随手写，字体笔锋凌厉，颇像他本人。

　　施青也偷瞥着看，看见一模一样的四个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蒋锋声。

　　蒋锋声迎住施青挑眉半眯的眼神，脸不红心不跳的贴在相片背后，生物机械称职的将相片贴在照片墙上。

　　“请问两位要贴在什么位置？”

　　“随便。”

　　施青这样答，他感觉自己有点站累了，店内的人已经少下去，窗外是靛蓝色混合着曙光的黄昏落日，那半轮太阳慢慢的带着笔直的万丈光芒的头冠下沉。

　　他的眼睛扫过窗，随便找了张桌子坐过去，蒋锋声指挥着生物机械将贴照片贴在墙边靠左的位置。

　　等蒋锋声坐过来，蛋糕也好了，超大尺寸的咸□□浆戚风上桌。表面洒满了海苔碎和肉松，黑白两色的芝麻点缀其间，蛋糕内馅一半是融化的奶芝士，另外一半是口感丰富的芋泥麻糍。

　　这两款小料都是施青选的，用刀切开，施青看见饱满的芝士像融化的黄油一样垂下绵长的瀑布。

　　唾液分泌，生物机械没有离开，倾身问。

　　“顾客您好，我们是买一送一的活动，赠送的蛋糕您可以看看菜单，可以尝试不同的品种。这款可可奶油杯，是我们店铺最热销的产品，您可以试一试。”

　　施青抬头看了一眼蒋锋声，蒋锋声向后靠，脱下风衣，露出里面的系得规整的灰色衬衣。衣扣系到最高，拦在喉结下，莫名衬来五分禁欲，剩下五分像军人板正的气质。

　　衬衣肩线非常贴合身材，显得肩膀更加宽阔，双手搭在大腿上，盯着施青。

　　“想吃什么就自己选。”

　　施青上挑的薄眼皮下敛，左眼皮上那粒小痣越发明显，甚至在炽盛的灯光下，能清晰的看见他薄眼睑上的青绿血管脉络和光滑的脸颊。施青抬起手，撩起耳边发，向后扎的头发做三两缕拦住耳廓。

　　蒋锋声注意到施青耳廓上也有耳洞印，双手抱胸，舌尖顶过犬牙。

　　玩挺野，蒋锋声又开始幻想施青戴耳廓钉的模样，可以是蜿蜒的蛇形耳钉。饱满的耳垂很适合长耳饰，施青走起路来有点晃。

　　他观察过，施青走路动胯，可能是因为揉面揉的，腰肢会跟着拧。

　　耳垂上的长耳饰会跟着他拧胯的走姿晃动，留长的头发放下来像海藻一样蜿蜒盘桓在皙白的脖边，舔一口，眼睑跟着颤抖发红。蒋锋声不敢想下去了，咬紧肿胀的犬牙，尽可能屏住呼吸看向施青。

　　施青有察觉，但他已经被蒋锋声这样看习惯，第一次总感觉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很重很沉，会让他紧张，后背发紧。

　　多了就习惯，又有美食在前，施青目前能比较坦然的暴露在蒋锋声视线之下。

　　他吃得极欢快，叉子没停下，蒋锋声叩桌子让生物机械端牛奶上来。

　　施青看见推过来的草莓牛奶，吃得有点哽，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咕嘟嘟喝下去小半杯。蒋锋声将牛奶杯拿过，抿了一口，草莓味道很足，他在这里突然有点可惜施青不是Omega。

　　如果施青是个Omega，他不敢想象施青会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无论是最烂大街的草莓还是什么小玫瑰。

　　闻见了，他可能会疯。

　　蒋锋声在这方面又开始庆幸，如果施青是个Omega，凭他们两人的年龄，怕是碰不见了。

　　这年代的Omega通常嫁的都早，信息网为了生育率，安排刚成年的AO约会成婚。因为信息素配对吸引，大多数Omega二十岁出头，就结了婚，到三十岁，早早就是个孕育了好几个孩子的□□。

　　蒋锋声控制不住的去幻想施青早婚的□□模样，他盯着施青的侧马尾，心想。

　　不像□□，像寡妇。

　　死了老公的穷寡妇。

　　蒋锋声伸过腿，悄悄去碰施青的小腿，施青抬起头，腮帮子还鼓着，嘴边沾了颗芝麻粒。什么都没想，条件反射似的，一脚就给蒋锋声踹过去。

　　当然没踹多疼，蒋锋声风轻云淡的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施青瞪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咖啡馆照片墙那边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一个漂亮的金毛卷发男孩儿到底，捂住自己的后颈，表情痛苦，在场的alpha像疯了似的快丧失离职，好几个没有那么强意志力的alpha竟然直直的冲过去。

　　甜美的优级信息素挑动神经，让在场所有AO神经躁动，那个金发Omega的信息素级别太高，浓郁程度异常。好几个Omega也被吸引出信息素，在场异常混乱，施青懵懂无知的看着这混乱的一幕。

　　生物机械极快的牵制住那几个alpha，抱起金发Omega，快速喷洒阻隔剂。

　　一针强效抑制剂外加镇定剂扎进去，那个Omega终于停止信息素释放，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双目紧闭，但满是红晕的脸上是痛苦的冷汗。

　　施青愣愣的听见旁边的Omega和alpha心有余悸的聊天，好像是那个小O信息素爆发，在看见自己老公是其他O的老公。

　　窃窃私语传进施青耳朵，他在这刻无比庆幸自己是个beta，要比AO都自由。

　　他又忽然将视线转向蒋锋声，没有任何反应，应该不可能是因为自制力的强大。看样子，那个Omega的信息素对他不起作用，难道蒋锋声真的跟他一样是个beta？

　　蒋锋声注意到施青追究探索的视线，抱歉的笑笑。

　　“这款生物机械的机动性很强，完全有能力应付这个小场面，所以我没有去帮忙。”

　　施青不想听蒋锋声解释这个，他想听真话。

　　“你真的是beta呀？”

　　蒋锋声笑而不语，手指尖在木桌上轻敲两下，“不是alpha和Omega。”

　　“好吧，但是你说刚刚那款生物机械机动性很强，你怎么知道，你对生物机械这么了解吗？”

　　“只是工作需求，偶尔需要了解生物机械。”

　　“那你知道星盟理工大学吗？”

　　“知道，那是我母校……的隔壁大学。”

　　蒋锋声看见施青瞪圆的双眼，故意在母校后拖拽了好长一截，看见施青吃瘪的表情，愉快的笑出声。

　　施青被气住了，叉子都放下去，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扭过头，但又很快转回来，像只小雪貂，压不住好奇问道。

　　“你是盟理隔壁哪所大学？”

　　“军校。”

　　施青眼珠向上，在回忆他曾经辍学的学校旁边有什么学校，但他其实挺闷。主要是穷，得天天在学校里打工，平常都没有出去的机会。

　　在学一年半，除去实验室，竟然是没出去玩过，只是拼命的攒自己的学费。

　　蒋锋声看见施青追忆的模样，心下有了第二次约会的地点，手指敲了敲桌，问道。

　　“想不想去军校看看，还可以去隔壁盟理。”

　　“真的？你怎么让我俩进去，你也毕业好几年了吧。”

　　“你在你学校当老师？”

　　蒋锋声摇头，勾起唇，笑得很温柔。

　　“干不了老师那活，上火，有认识的人。想去看看吗，那边有个练兵场，还有机甲馆，前年才翻新过。最近好像就赶上新生入学，他们在军训呢。”

　　施青对什么练兵机甲，还有那什么军训都不感兴趣，反而讨厌得不了。

　　但能再回去一趟母校，是施青毕生的梦想。

　　除去学生身份，社会人士想入校挺麻烦，施青想去看望一趟和自己当时相熟的老师。

　　十年过去，没有半点消息，不知是多少物是人非。

　　“我记得盟理工校内是不是有个月亮湖？挺漂亮的，”蒋锋声看施青点头，继续说了下去，言语中满是诱导。

　　施青最终还是点了头，和蒋锋声约定好时间。

　　咖啡馆因为刚刚的混乱，人差不多都离开，变得冷清。生物机械已经拨打了急警电话，联系到Omega协会中心的专业人员，那位Omega已经被抬走了。生物机械开始处理造成的混乱和损失，也都做了相应补偿。

　　“顾客您好，关于刚刚的混乱，我们万分愧疚。我们在这里提供一张会员卡，您还可以免费选择一款蛋糕打包到家。”

　　施青正和蒋锋声聊学校，看见生物机械过来道歉，没想到还有这好事落头上。

　　他有点兴奋，加了咖啡馆的联系方式，他可以在光脑上预订蛋糕并免费到家。

　　等施青走出来，还难掩那股雀跃，走路脚跟先着地。蒋锋声站在施青旁边，玻璃电梯上倒映出施青的侧脸，听见施青在哼哼不成调的小曲。歌词混乱，什么我今天好开心，吃到免费的蛋糕。

　　蒋锋声哑然失笑，施青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怪异的看了一眼蒋锋声，没想到过他耳力会好成这样。

　　电梯门开合，施青快步走出，有点想坐环城轨道回去。

　　“走这么快干什么呢，我送你回去。”

　　施青扭回头，看见他臂弯挂着风衣，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不穿上？”

　　“有点热。”

　　“这天气热吗？”

　　“我体温比较高。”

　　蒋锋声摊开麦色的手掌，施青想到上次车站送别，蒋锋声的体温，好像确实要比他高。真的很烫，感觉没握几分钟，他整只手腕就热了。

　　这么想起来，施青又看蒋锋声，纯真的像个孩子的问。

　　“你在环城轨道怎么突然握我的手腕？”还捏了很久。

　　“那天下雨人多，怕你走丢。”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会走丢。”

　　施青笑起来，眼底蹙起卧蚕，看见蒋锋声也笑起来。

　　想要止住笑，又忽然大笑起来，蒋锋声有点无奈，看着施青笑得乐不可支。看见他笑出点咳咳，有点呛住了，伸手拍拍施青的背，“好了好了，不会走丢，要笑破喉咙了。”

　　施青握拳锤在蒋锋声左肋上，触感硬邦邦的，下意识去摸。摸到饱满的胸肌，像摸到火一样撒开了手，直起腰，转过头，半天没扭回来。黑发挡住耳廓，不知道是白净还是闷红，风只吹起一点发丝。

　　夜幕遮住四分之三的天，像块分明是静止的布，要缓慢的拽下去掩住眼。蓝色都市已经自动入夜，灯牌闪烁，到处是饱和度高到会烂眼睛的霓虹灯。

　　蒋锋声没逗施青了，将他送了回去。

　　浮空车停在面馆旁，街道在此时静悄悄，他这边没什么娱乐设施，都集中在南区的东边。七八点的夜完全降临，但还不够黑，发着深蓝和靛紫。

　　蒋锋声目送施青过去，看见施青拉开面馆的门，明亮的灯光一刹那亮起来，照亮六张桌和二十四张凳子。施青走进去，抓下发圈甩头发，像弯曲的海藻松下来，在街道外的路灯和白灯下，很漂亮。

　　他不知道施青住哪儿，以为他是住面馆后面。

　　刚拉开车门正打算走，听见施青的声音从面馆里从马路对面喊过来。

　　“你没吃饭呢，过来，我给你煮碗面。”

　　4.

　　蒋锋声挽着那件风衣走过去了，看见施青麻利的将头发绕成一小团揪成个结，就这样绑在后脑勺上。

　　施青扎起袖子，往腰上系围裙，昂头点了下墙壁上的菜单。

　　“要吃拉面还是刀削，还有其他的面，你自己看吧。”

　　“你做什么最好吃？”

　　“都好吃。”

　　“那都来一碗？”

　　“滚蛋吧，我没空做这么多，你还吃不完，浪费粮食。”

　　“你急着回家干什么呢？”

　　蒋锋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俨然已经隐隐约约成为管家男的模样，施青白了他一眼。

　　“管我呢，我有事儿。”

　　“什么事情？”

　　“你还吃不吃了？”

　　施青有点不耐烦了，瞟了眼蒋锋声，向后厨走去，“随便给你下碗得了。”

　　“行，做你觉得最方便快捷的吧，不麻烦你。”

　　“你这话说的，”施青笑了下，总觉得蒋锋声是会促狭人，“给你做刀削吧，本店特色，我也喜欢吃这个。”

　　“好。”

　　蒋锋声笑起来，看着玻璃挡板里的施青，脱掉外套围起围裙，腰细韧的一把。手上动作麻利，养眼，水雾缓缓上升蒸腾模糊了里面的那道清瘦的影子，声音从窗口那穿来。

　　“有没有什么忌口。”

　　“不吃葱。”

　　“你挑的还挺奇怪，那要吃什么臊子，你看墙上的菜单。”

　　“我不挑食，不喜欢那味道。”

　　“行，吃豌杂吗？”

　　“你说什么最好吃？”

　　“因人而异。”

　　“那就豌杂吧。”

　　“牛肉吃不吃？”

　　“放了就吃。”

　　施青笑了一下的声音明晰的混着里面锅炉工作的声音传来过来，蒋锋声耳力不仅仅好在听力上，分辨力也很强，能清楚将施青的声音单独的从水汽声中剥除。

　　人影从旁边晃出来，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碗底磕在桌上。

　　面碗里的臊子快溢出来，牛肉大块大块的填了大半，将洁白的面条都掩在下面。

　　蒋锋声拿起筷子，挑起来，一股更热的水汽腾上去。面条看上去的质感就很好，入口韧道劲滑，咸香鲜的汤底入味。筷子小心翼翼的没敢抄底，怕面汤溅出来，他发现施青有一点轻微的洁癖。

　　跟他吃饭的时候尤其能注意到这一点，他吃蛋糕，桌子都得干干净净。一旦掉下去一点残渣，脸上就会出现那种洁癖症患者常有的神情，蒋锋声觉得这很可爱。

　　“好吃吗？”

　　施青拉开凳子坐在一旁，问他，双手抱胸。

　　看见蒋锋声点头，也就不管自己的售后服务，出神的在想些什么。

　　蒋锋声吃了两口，牛肉块咸香一咬就散。

　　“你不吃吗？”

　　“吃蛋糕就吃饱了，那个热量很高。”

　　施青双眼飘忽不定的向外看，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搭在脸颊上挡住下颌。他一向懒得给自己做饭，能喝营养剂就是营养剂，便宜，方便。

　　出去吃一顿的机会很少，今天是个例外，那蛋糕他点的最大尺寸，愣是塞完了。

　　肚子到现在还感觉是胀的，施青另外一只手摸了下明显鼓起来的小腹，看见蒋锋声吃的很快，将汤都喝了。将他送出去，看见浮空车离开，施青回来收拾碗筷，就打算关店面。

　　卫生不用仔细打扫，今天就招待了一位顾客，施青简单巡视了一圈，终于注意到蒋锋声来时带来的那束玫瑰花。

　　花束空空的放置在桌上快有几个小时，没了初见时那样娇艳欲滴，露水消失。但花型仍旧饱满，施青拿起来，手指尖掐住嫣红的花瓣，掂起来一瓣滑柔的花瓣。

　　施青捏住那瓣花，低头将鼻尖凑下去，甜腻的玫瑰香萦绕过鼻前那条海鸥线。

　　有点过腻，施青不喜欢这味道，但是看着这束花，还是将它带回了家。

　　施青扣上一顶鸭舌帽，踩着小道回去，他不想走那条路。看见已经出来的帮派成员，阴沟里的老鼠叽叽喳喳的大喊大叫。施青手里拿着那束玫瑰，提起鸭舌帽看了眼，没向大路里进，利落的踩墙翻上，从后面裸露的水管道爬上去。

　　他运动能力不错，这么走也快，但是他就是不喜欢手抓过栏杆的锈味。

　　施青嘴里叼住那束玫瑰花，鸭舌帽下是一片隐没在阴翳下的发亮双眼，双手双脚并用，噔噔踩在岌岌可危的水管上。再过一道爬梯，就到了他在楼顶的单人小间，施青推开门，鸭舌帽丢在褪掉一半的酒红色的沙发上。

　　花砸在矮桌上，明明可以随手丢了，但施青没丢。

　　兴许是觉得乱丢垃圾不好，西南十三区虽然都混乱成随地大小便，但施青坚定的要做一位面对洪流的道德卫兵。

　　艾吉看见那束玫瑰花倒是立马尖叫了起来，生物机械没见过世面，见到施青带回来什么都得兴奋。

　　紧接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施青看见它笑得怪模怪样，上前锤了一拳头，从下面的柜子摸出检修工具。艾吉一看见大件小件的检修工具，铁扳手反射着冷硬的弧光，老虎钳紧紧的贴在一起。

　　艾吉崩溃的尖叫，脸上模拟出面条泪。

　　施青又给了它一巴掌糊在头上。

　　“你怎么能这样，你出去约会，回来就要检修我，这人道吗？”

　　施青拿起扳手，和善的向艾吉露出一个微笑，手揪住它光滑脑袋后的杂乱数据线。

　　“你能人道吗？”

　　施青微笑着反问，快速的拔掉几根主线，艾吉丧失机能，头颅立马垂下去。

　　但是语音板块仍然积极的运作着，向施青打探他约会的地点和那个相亲对象，它是深深关爱着施青，不是因为自己的好奇欲。

　　“那个男人怎么样？”

　　“对你好吗？”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呀，”艾吉的说话习惯越发朝着施青发展，甚至会变本加厉的模仿施青的语调。

　　施青手上沾上核心液的味道和滋生出来的油泥，他对这事儿也没准，老话不说的好吗，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是当局者，做不了旁观人。

　　又觉得这问题其实挺重要，模模糊糊的囫囵一句，“算挺好的吧。”

　　“那我就放心了。”

　　“你一个生物机械放心什么？”

　　施青笑起来，他检修的力度不大，只是插入自己光脑进行驱动人文件查杀。

　　只是艾吉好像很讨厌丧失机动的感觉，每次检修都会大呼小叫，跟怕去医院打针的小娃娃一样。

　　施青抹了下脸，将线头插回，立马去清洗工具和自己的手。艾吉恢复机动，立马自得其乐的左右晃动，施青走回来用干巾擦干净手。

　　看了眼时间，还早着，也没太困，施青瘫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电视节目很精彩，但施青的视线总会不知不觉的移向桌上那一束从外界带来的红色玫瑰花，红得很正，不像施青屁股底下的那张早早褪色的酒红色沙发。

　　红得像滴血的唇，施青发现蒋锋声唇色很重，这样一想，忍不住回忆起来对方那张冷峻的脸。

　　施青咬住了唇，左右环顾窄小的室内，想要找一只花瓶，将这娇艳的玫瑰放在一个合适的，不会打扰他视线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长颈瓶，他这儿只有盆。

　　但活人总不可能让尿给憋死，施青拉开冰箱，顿顿喝了一罐冰可乐。

　　嘴里砸着叹爽，将过长的翠绿花杆绞了，蓄上点水，就这样插好，放在百叶窗台边。艾吉默不作声的看着施青忙上忙下的行为，眼瞳里是一孔深蓝色的光束，冷不丁突然冒出一句。

　　“看来那个人对你很好。”

　　施青正看着花，被艾吉突然一句话吓了下，抬起头，手摸过后脑勺，模糊不清的说。

　　“也许是吧。”

　　“你身上好大一股他的味道。”

　　“什么？”

　　施青皱起眉头，放下花，他深知艾吉的本性。

　　生物机械绝不会说谎，艾吉虽然一惊一乍了点，但它的任何感知系统绝对没有问题。

　　“你说什么味道？”

　　“信息素的味道。”

　　“你能闻到这个味道？”

　　“主人，不要以为你是beta，就怀疑我的嗅觉板块。我的型号很厉害的，兼容信息素嗅感，狗鼻子就是我呀。”

　　施青的面色凝重起来，眉一下子压下去，艾吉还在洋洋得意的说话，忽然看见施青冷下来的脸，不敢开口了。

　　“你能分出是alpha信息素还是Omega信息素吗？”

　　“这个不能，你身上只有相对信息浓度，如果能看见本人，可以分别出来。”

　　施青忽地笑了下，他不是不能接受蒋锋声是个alpha，只是不喜欢对方欺骗他。

　　光脑上恰好跳出蒋锋声的消息，看来是回去了，问施青下周是否有空。

　　这碰巧撞上霉头，施青懒得理会他，将蒋锋声拽进免打扰名单。

　　接下来安定了几天日子，施青继续经营面馆，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按捺不住的蒋锋声上面馆来堵人，正好赶上施青中午最忙那一阵，晾了他好久，但蒋锋声始终很有耐心的坐在最靠近角落上的位置。

　　等人慢慢冷清下来，已经是快要到下午两点，店里没有人。

　　蒋锋声看见施青摘围裙走出来，都有点可怜巴巴的问道。

　　“老板，我的面呢？十二点半来的时候，点的豌杂刀削面。”

　　“不好意思，忘了。”

　　施青云淡风轻的回答，低头摘下两只袖套，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然拉紧一片黑影。蒋锋声逼到施青眼前，手臂揽住施青腰身，吓了他一条，往后退，迎在后桌上，撞得他猝不及防。

　　磕在桌角，后腰疼，一定青了一块。

　　施青的脸皱起来，叫了一声，双手慌促的后撑在桌面上。袖套扯下了一半，不伦不类的挂在手腕上，仰头看向蒋锋声。两个人胸膛快要粘在一起，施青被压迫住，有点慌张，手握成拳砸在蒋锋声肩头。

　　“你干什么呀！”

　　“为什么要躲着我。”

　　不是问句，而是笃定的陈述句。

　　施青迎上蒋锋声那双深眼睫的眼睛，眼珠浓黑，知道自己这行为不好，有点气性大过头了。难得心虚，撇下头不去看将锋声，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想推开他。

　　蒋锋声胸膛硬邦邦的像岩石般巍然不动，手撑在桌后，按住施青的右手。

　　手指粗暴的插进去压住，另外一只手紧紧压住施青的后腰，顶在他那块淤青上。

　　“看着我，施青。”

　　施青不想落于下风，扬头绷紧脸瞪过去，却又极快的败下。

　　他难以抵挡蒋锋声的眼神，很烫，施青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跟第一次和蒋锋声在咖啡馆中见面一样，蒋锋声的眼神很稠，很重，缠着他不放。

　　蒋锋声仍扣住施青的右手，另外一只手松开钳制，掐住施青尖锐的下颏。强迫他抬起头，看见他那双秀气下撇的眉，和干净的双眼，缓缓的低头压下去。

　　施青感觉自己下巴要碎了，不敢反抗，眼瞳里逐渐放大的影子。越来越近，离那双眼睛越来越近，平心而论，蒋锋声真的长得很帅，骨相好，鼻梁高挺，一股子眉压眼的凌厉。

　　施青睫尖在颤抖，他闭上了眼。

　　滚烫的气息呼上来，店里忽然传来一声，“老板，来碗面。”

　　唇珠擦过，施青猛地睁开眼，双手推开同样猝不及防的蒋锋声就冲进后厨。

　　蒋锋声无奈的看向施青躲进去的身影，扭头看了眼路人，路人是这店铺的熟客，突兀看见蒋锋声这样一张陌生的脸，好奇的问道。

　　“你跟老板什么关系？”

　　“他老公。”

　　“啊？？”

　　路人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脸色有点怪异，没说话了，等着吃面。

　　施青躲在后厨迟迟不敢站出来，耳朵里满是咚咚的心跳声，手背紧紧的压住唇。一张脸红透了，像煮熟的虾一般，压根儿没注意到蒋锋声在外面胡言乱语什么。

　　等心跳声平息，施青松开按住胸口的手，手忙脚乱的开始煮面。

　　等端出来，看见蒋锋声还老神常在的坐在那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蒋锋声保持微笑，路人时不时看向他俩，施青觉得异常尴尬，将蒋锋声拽进后厨，是彻底坐实了自己的名声。

　　路人低头老实吃面了，施青将蒋锋声拖进去，狠狠的甩在墙壁上。蒋锋声没踉跄一下，装了两下趔趄，站稳，低头看着壁咚他的施青，很困难的压住自己的表情，舔唇道。

　　“你要是觉得不过意，我可以让你亲回来。”

　　施青大惊失色的看向蒋锋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蒋锋声乐不支的笑出声。

　　低头将脸凑上去，手指点在自己唇上，“亲到这儿了。”

　　施青想给他一巴掌，蒋锋声抱住他，肆意的将自己的信息素沁在施青周身，连头发丝都细密的缀上那浓厚的金属味道信息素。

　　蒋锋声的信息素有些独特，和烂大街的alpha木调香水香料品种的信息素不同，他不属于香型。

　　他的信息素是类似于冷兵器刀锋的金属味道，淬火钢铁的味道，带着独属于金属的那一分过肤冷意。嗅见似乎能感知到那种锋利感，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叙述的腥，浓起来像血，是施青会讨厌的一种味道。

　　但是施青没有反抗蒋锋声包裹式的怀抱，他和蒋锋声的体型相差很大，光身高就足足矮了半个多头。

　　更别提肩宽臂长，施青被蒋锋声勒得有点喘不过来气，手拍在蒋锋声手背上。

　　“你还想不想吃中午饭了？”

　　“不想了，饿过劲儿了。”

　　“那你就饿着吧。”

　　“所以我们去约会吧，去我的母校，去你的母校。”

　　施青还是让蒋锋声吃了顿饭，没让他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