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霓虹》启动日

4、第 4 章

　　7.

　　“艾教授？”

　　坐在最边上那个年轻老师抬起头，放下手上的笔，带着一丝不确定说道，“是艾辰星老师吗？”

　　“是的是的，”施青眼前一亮，“就是他。”

　　“那个艾老师他还在吗？”

　　施青说的委婉，年轻老师的眼神却不自然起来，看向角落那堆书，轻声说。

　　“艾老师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

　　施青惊呼出声，眉头紧紧的扭起来，焦急道，“是离开学校了吗？”

　　“艾老师去世了。”

　　年轻老师轻轻叹息的一句话，像道雷击猛地轰在施青额头，十年前上膛的子弹在耳边擦出一道白色旋风，割破耳廓和脸颊。

　　施青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自觉的声音干涉，像发锈的弦，“什么时候去世的？”

　　“你是他学生吧。”

　　年轻老师看了眼艾辰星的座位，堆叠的文件堆早已蒙上了一层细灰，其中还有五年前挤压的学生作业和自己的手稿。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小本，红羊皮的外壳早已破损，但里面的墨字内容完好无损。

　　年轻老师扶了下眼镜，将小本递给施青。

　　“这是艾老师病危前交给我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上面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说如果未来有人来找他，交给他。”

　　“你来了，我就交给艾老师曾经的学生吧。”

　　施青手指颤抖的接过，抱歉的笑笑，指了下文件堆，“我可以去看看他的东西吗，里面应该还有我的笔记本。”

　　“请便。”

　　施青将红皮本放进衣兜，将杂乱的文件整理好，拉开柜子看见还没有来得及拿走的各类书籍，从中抽出了一本大头字典。

　　他低头抱着部分手稿离开，推开门，蒋锋声正在外面候着，看见他忽然胀红的眼，低着头要哭的样子。揽住他的腰，慢慢带施青下楼，指尖揉了揉他耳垂。

　　“我先送你回去，或者要去咖啡馆坐坐吗？”

　　施青点头，没什么精神说话，浮空车停在紧闭的面馆旁。

　　蒋锋声拉开车门将睡过去的施青抱下来，他有点累，坐在副驾驶抱着书，眼前是四射耀眼的霓虹灯光，看得眼睛疼。施青闭上眼，跟蒋锋声说他眯一会儿，双眸阖上就睡着了。

　　睡得挺沉，蒋锋声转头看了好几眼施青，侧脸线条清秀，纤长的眼睫尖探出来。蒋锋声有点想去摸施青的眼睑和微微有点红肿的嘴唇，但压住了，没去打扰他。

　　路长途远，施青睡得深，要到了也没醒。

　　蒋锋声也没喊他，只是拉开车门把施青抱出来，脚尖碰到地。腰上的手抬起他，施青才恍恍惚惚醒了，靠在蒋锋声肩膀上，揉眼看见熟悉的街道，忽地从梦中出。

　　施青双手推在蒋锋声肩膀上，口袋的红本掉出来，摔出一张松垮的便签。施青呀了一声，立马匆忙去捡，蒋锋声不知道施青所拜访的老师的情况，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给你的什么资料？”

　　施青蹲下来，将便签塞回去，看见上面的折痕，随意道。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自己的研究吧。”

　　“要我送你回去吗？”

　　施青摇头，抱歉的笑了笑，将书本都抱在手上，“现在不能让你看见我住在什么地方。”

　　“好吧。”

　　蒋锋声站在路灯下，黄色的灯光落出脸上泼出昏晓，目送着施青走进街尾尽头。他站了很久，久到夜色生寒，蒋锋声昂起头哈出一口气，手里摸出打火机，叼了根烟，盯着那盏立在黑色天幕中心的那盏路灯。

　　光线披散，他抬起手挡住光，想到施青在湖边倒映着金柳的眼睛。

　　施青回到家，又扭头看了一眼，确保没人，才推开门。他点开光脑，看着艾老师发来最后的邮箱信息，施青叹着气，将小红本丢在矮桌上，低头捂住自己的脸。

　　艾吉本来兴高采烈的喊话，看见施青萎靡不振的模样，忧心忡忡的问道。

　　“施青，怎么了？”

　　“我跟你说的那位老师去世了，艾辰星老师，”施青压住眼睛，他很难去向生物机械解释十年后知故人身死的感觉，离世的人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而是他的恩师。

　　“没有死亡记录。”

　　艾吉的话冷静，又简单的像柄刀钉入桌上那只藏着秘密的红皮小本。

　　在五年前，艾辰星携带瑞星实验室高度机密资料潜逃后，无数人想要获得这位平平无奇的高校老师的信息。但此人像入水之鱼，无影无踪，据推断应该逃窜在联盟未开拓的野蛮星系。

　　施青呆滞的抬起头，神色陡然转变，猛地站起来。

　　皱起眼，眉勒做横，神情凝重的盯着艾吉。

　　半截身子插进土里的生物机械中心核心寂静无声的转动，冰冷又灵活的机械手搭在腰腹前，艾吉残缺的半面没有任何表情，冷静的宣判。

　　“没有死亡记录，只有五年前的星网痕迹。”

　　施青重新坐了下来，忙不迭的去掏抽屉柜里的烟，叼在嘴上，喘了一个来回，才勉强镇定下来。他坐在矮沙发上，手里掐着烟，掌根撑在额角太阳穴上。

　　另外一只手翻开小红本，拿出那张便签，反复摩挲着并不锋利的纸边。

　　百叶窗拉得很紧，只有午夜电视台没下限的毁三观节目，主持人哈哈大笑拼命调动凌晨疲惫的神经和灵魂。施青手边停了一大堆烟头，房子里烟雾缭绕，艾吉装作厌恶的挥手扇了扇。

　　“你那位老师抽烟吗？”

　　“抽。”

　　施青叼住烟，面孔隐匿在灰雾和黑暗以及一点电视的蓝色荧光后，猩红的烟头忽然向上抖动。施青猛地起身，又顿住，手拿住烟。

　　借着那一点星头余火勉强分辨清眼前的便签，他终于还是感谢道。

　　“谢谢你，艾吉。”

　　施青低手将烟蒂印在纸张的墨字上，原本的便签却没有燃烧，在高温余热下，显露出另外一行字。

　　艾吉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好奇，“这是什么材质？”

　　“你的皮肤材质，防火防水，具有超高塑性能力。”

　　施青站起身，将充分过热的纸张浸入水杯中，那张便签在过水后一瞬间恢复原样。他夹起那张便签，甩掉水，将烟蒂塞进土盆中，“科技总是神奇的。”

　　施青仔细分辨着字迹体样，他的老师为了加密信息，手写镜像拉丁文，这门古老的语言早在星舰穿梭的星际世界丢进历史的垃圾堆。但是他的老师颇为怀古念旧，自学，还拉着施青学过。

　　可以说，他是目前唯一懂得艾辰星加密手稿的直系门生。

　　施青的手有点颤抖，他知道，十年前的那件事，躲不掉了。带着生物机械核心蓝质液的卷章铺陈开，施青看向百叶窗缝外无穷黑夜上空散射的霓虹灯光，男人女人的嬉笑带着无尽的呼啸风声訇然传来，火车轨仿佛架在施青头脑上空，车轮轴咔嚓咔嚓的轧过去。

　　艾吉好奇的看向那张便签，施青握住，将纸张揉皱成一团握在手心。

　　“你应该能找到资料，好了，现在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都是那些帮派成员啦，”艾吉摊开手。

　　生物机械又异常好奇，双手想要抓住施青。

　　施青拍开他冷冰冰的手，套上外套，扣上帽子，双眼一转不转的盯着艾吉。

　　“现在我要出去一趟。”

　　“会回来吗？”

　　“可能吧。”

　　施青推开门，扭头看了一眼永远孤独矗立在花盆的钢铁机械躯壳，眼神流露出不舍，竟然啰嗦了起来。

　　“艾吉，那张纸条是我老师给我设立的关卡，我可以选择破译出来但我也可以选择无视。我可以不用去，去了可能会死，但是不去也可能会死。真是倒霉……”

　　“但是，艾吉，”施青站在门口，他叹了一口气，面颊迎上一点光，笑了下，“我现在就是想去。”

　　“艾吉。等我回来吧。”

　　“施青，下次不要说装帅的话了。”

　　回应艾吉的是轻轻的关门声，咔哒一声，门合上了。

　　8.

　　十年前。

　　施青考取星盟理工大学，他终于有机会摘掉那一大堆繁杂的耳饰和死露帮特色的戒指手环等等装饰品。

　　他是一个出生在西南十三区的弃婴，政府建立的保育院只是一片由破篷烂铁围起来的一片平地。鉴于保育院大字上暗淡无光的政府标志，一层薄墙，还是将孤儿院与外界隔开，但是他们终会出门。

　　走出干瘪贫瘠的保育院操场，几架秋千摇摇欲坠，穿着简陋的孩子踢动一个烂球，大声尖锐的四喊。施青提着一只碎布缝制的布包从矮小的建筑里走出来，秋初的太阳保持着夏末的原样，施青低下头颅，身材瘦弱，发尾干燥枯黄。

　　他要去念书，和早早结束学业的西南十三区保育院孩子不同，施青是颗罕见的独苗。

　　这里的孩子度过一个干瘪贫瘠的童年，保育员妈妈的襁褓并不温暖，贫穷是永恒的歌谣，将来还要从他们瘦弱的骨肉里榨出属于骨髓的几两油脂。

　　他们的幼儿园和小学都在并不宽敞的保管院中，几栋平矮的建筑，更多的是附近的人自己用铁皮篷筑起来的棚户屋。

　　在保育院学校中学习基础知识，所谓的小学课堂，只有大一点的孩子和小一点的孩子。十二岁后因为年限进入附近的初中，他们终于走出那个脚底是黄土，入目是白色瓷砖脱落的老式建筑，天空意外湛蓝得要命的保育院。分割的铁墙不再尖锐，他们终于得知墙外后那嘈杂的声音来自于摩托车暴力的引擎，走进宛如宿命的残忍一生。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在这片土地里的的孩子，也是毒瘤女娼的后代。

　　十二岁出保育院的门，街道上花花绿绿的涂鸦，从掉落的针孔传播。他们这边孩子通常十二三岁开始给帮派成员跑腿，十五六岁有进入帮派的资格，做各种事，打架斗殴抢地盘，黄赌毒在这里司空见惯，能活到三十岁的概率在及格线下。

　　施青从门口走出去，坐上摩托车，他会写作业，在保育院小学的时候经常获得保育员妈妈的奖励。他把所有糖果都供给比他年龄和体型更大的孩子，那些大孩子很喜欢施青这种识时务，他又聪明，没人会随便因为他的体型而欺辱他。

　　换句话说，施青是有人罩着的。

　　但是他不能逃脱帮派成员的一切，他双脚踩在泥潭里，就必须遵循肮脏泥潭的规则。

　　他要打耳钉去刺青还要穿一大堆他认为丑到爆的帮派成员衣服，还要把头发剃得短短的，他加入的死露帮是附近最大的帮派。

　　帮派成员都必须保持寸头，施青不喜欢，他喜欢长头发，能把他的脸遮住。

　　从摩托车下来，施青扭头向摩托车上的男孩打了声招呼就转身走进去，男孩脸上有道闪电刺青，挥手应了下就了事。

　　施青走进高中，他成绩相当好，是整个西南十三区的佼佼者。按照他这个成绩，兴许可以鲤鱼跃龙门，就此翻身。

　　施青是这样想的，夜深，他从学校门口出去，脸色更加惨白。脸上有道闪电刺青的男孩将施青抱到后座，施青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后背，男孩在前面迎着风声絮絮叨叨讲些什么。

　　什么老大又怎么了，你好好学习，带耳钉和去纹一副漂亮的刺青。

　　施青眯着眼，侧脸看向唰唰过去的贫穷街道，好像第一次看是十二岁，眨眼就过了六年。他头发剃得很短，青茬皮子，耳朵上是花里胡哨的耳饰，套了件白色短袖，下摆很短，连肚脐眼都遮不住，破洞裤露出窄窄的胯骨，叼着烟懒散的站在马路边看他们摩托赛车。

　　旁边是尖叫的女子，穿的异常暴露，施青没感觉，他不喜欢女人。从人堆里穿过，拿起扳手，准备维修。

　　他的学费都是帮派帮忙出的，为了这笔债，他得出力。

　　幸好他很聪明，在机械上有天赋。

　　施青嘴上的烟朝上，蹲在地上，露出后腰干净的那一条脊椎骨，抹掉额头细密的汗珠。其他人进来看见，吹了声口哨，施青扭头看见那个脸上有闪电刺青的男孩在和那个女人接吻。

　　施青转过头，丢下扳手离开，带着满身疲惫回到保育院。

　　房间里潮湿生霉，一个大房间上下两层挤下几十个孩子，近几年比较和平，生下来的孩子一大堆，跟踏马结葡萄一样。这是帮派成员在路上看见那么多小孩贡献的一句话，在结葡萄的过程中，他也贡献了自己的精子。

　　施青没有从保育院搬走，和他同宿的孩子有些从十五岁就搬走到帮派营地，基本上都走，剩下来的没几个，有的还已经死了。空去的床位不停的塞进孩子，有时候一张床得睡两个孩子，保育员妈妈忙不过来，他时常帮忙照顾孩子。

　　水龙头滴滴答答锈着水声，施青冲干净身上的烟味，瘫在床上等候那一封录取通知书。

　　第二天，那个脸上有闪电刺青的男孩带他去见了面老大，说起他将来学费的问题。

　　联盟对于贫困学子的贷款力度很强，但对于一无所有的施青来说，仍是一笔沉重的担子。老大说这点小钱没关系，但是作为帮派一员，一时是，一辈子是。他从西南十三区出去，就得永远承认，他是这片烂地里出生的人。

　　施青对自己污浊一般的出生感到耻辱，但他只能妥协，被推进了不干净的刺青师家里。几个人闹哄哄的让他选纹身，施青躺在医疗床，侧脸看向窗户边一刹那飞过的鸟。羽翼闪过一眨眼的白光，施青脑子里有了想法。

　　他想纹两只翅膀，飞离这个地方。

　　施青对刺青师说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是因为庞大的工作量的累量练习，刺青师都技术尤其好。

　　带墨水的针扎下去，施青咬住疼呼，后背泌出细密的汗珠。很痛，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是施青奇异的从这种感觉中体会到一种轻松的欢愉，他的翅膀要从后背长出来了。

　　等揭开那层薄膜，施青拿到星盟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用十八年，走出这片流淌毒与穷之地。

　　施青排在体检室等候的队伍中，看见长龙慢慢走到尽头，他推开门，站在单人换衣间里看着自己那张消瘦苍白的面颊。蓝色的消毒后的衣物很干净，施青提起衣摆扭头，胆战心惊的看向后腰上的鸟翼。

　　他叹着气放下衣摆，认命的踏出去，走过一遍流程。

　　施青并没有看见想象中鄙夷不屑的目光，他放松了心情，最后一次回到保育院，从干瘪贫瘠的黄土操场走出来，岌岌可危的秋千架在他十二岁那年倒塌，压断了一个孩子的腿，终身残疾。他还记得那是个很安静乖巧的孩子。

　　烂球换了个好几个，还在踢，从异常湛蓝的天空下高高跃起，眨眼，好像停滞一下，直直的弯折掉落。

　　那个脸上带有闪电刺青的男孩因为一周前的帮派火并死去，施青没去看他的尸体，只知道貌似丢进了河里。

　　来接他的是另外一个偶尔见面的男孩，喉结上有刺青，他将施青送出去，将钱和光脑交给他。

　　“施青，别忘了我们，没事回来修车啊。”

　　施青看见他耸动的喉结上那只黑色的眼睛，挥了挥手，坐上南区公交车，对准窗边比了个中指。

　　回你妈。

　　9.

　　施青抵达中心区星盟理工大学校门口，他看见从未见过的浮空车，家长们相送，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腿边。施青手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他跟随学长到学生中心领取物品，知道他来自西南十三区后变了眼色。

　　转身走出去后，施青看着地图自己找到了宿舍。

　　宿舍很好，双人间，是无法想象的宽阔和舒适。

　　施青的眼界只局限在贫穷的西南十三区，他睡几十个小孩住在一起的大房间，嘈杂拥挤，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走进这样的床架窟里。从楼一样的床架到一张单人床，施青走了十八年，蜷缩在窄小的床板上，静静的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小孩的梦语。

　　施青最开始担心舍友会嫌弃他，但是没想到开学一周后，另外一张床依旧空空。

　　那个男生似乎不住校，一直没有来。

　　施青就这样享受着宽敞舒适的双人间，在某次小组作业才知道那个舍友长那个样子，原来是跟他一个班。施青有些迟钝，对外界的关注乏乏，他的出生让是让他自卑到有些害怕，不敢伸手去触碰，只敢围着自己的小圈子转。

　　仅仅知道，舍友貌似出身名门，是个很骄傲的alpha。

　　施青和他对了一眼，施青很不喜欢那个alpha的眼神，高傲，让他的自卑越发懦弱渺小。在小组作业见了一面后有时候会来宿舍，施青不知道他干什么，兴致缺缺，他忙于奔波，很少能在宿舍里找到他。

　　他最讨厌军训，每日的暴晒好像将他这个阴沟里的老鼠挖出来重新翻修一遍，有次因为暴晒而呕吐后，教官终于放轻对施青的管制。

　　施青可以不训，但是得来。

　　他总是病怏怏的扣顶帽子坐在一边，坐在树荫下面，后背靠在花坛上，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脖。帽子盖住了脸，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踩着正步路过时，看了他多少眼。

　　施青疲于生计，对于爱情，他还一无所知。时至今日，仍是觉得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庭。

　　那个同寝室的舍友总来找他，指挥着指挥那，让他办事跑腿，不过会给他很多钱。因为钱，施青忍了这个alpha，但因此认为所有alpha都是像这样高高在上的傻逼。

　　施青很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这个alpha是对他有兴趣吗？

　　太脑残了。

　　唯一能让施青改观的alpha就是他的伦理课老师艾辰星，从他老师口中所说，他的信息素是最烂大街的雪松味。当时能跟艾辰星认识也是因为意外，施青忙着在校园里赚钱，少不了去接一点代课的活。

　　伦理课是个水课，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儿不管。

　　只管到场的人数，施青一次一周要上五六节伦理课，还都是艾辰星的课。

　　课上很水，施青在做另外的作业，帮一个大四的学长写论文。他有时候也会心虚，戴个帽子，或者围个口罩就坐在最后一排。

　　一次，他的笔记本不慎掉落，正好艾辰星老师走在一边。

　　捡起施青的本子，上面是手写的一些资料，旁边有施青胡乱写的批注。批注东画一笔，西勾一串，很混乱，但是艾辰星前身是搞生物机械这一专业的巨擎，看出点门路。

　　心里感叹星盟各星系联考的制度，在有时候，还是不会埋没人才。

　　艾辰星笑着放下本子，问他，“怎么大一就学大四的东西，你的想法很独特，目前那个领域确实没有你这样的创新途径。”

　　“但是同学，我这周是看见你坐在最后一排第四次了。”

　　“这么喜欢老师的课吗？”

　　“艾老师我……”

　　施青有点心虚，这还是自己头次代课被抓，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手局促不安的扭紧，艾辰星注意到施青消瘦的手背，课堂上本很安静，艾辰星也极少从讲台下来，不少人回头看，施青站起来想走。

　　艾辰星扭头让其他人看教材预习，等会儿抽问，施青被堵在桌位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本子到了艾辰星手里，温文儒雅的alpha透出彬彬有礼的气质，五官清俊，戴了副半框眼镜，很有那种教授学者感。艾辰星翻开本子第一页，看见施青的名字，微笑着问道。

　　“课下有时间吗？”

　　“……有。”

　　“好，下课找我一趟吧，我等你来。本子我就先拿走了，上课好好听，等会就抽问。问题在书上39页。”

　　艾辰星笑着转身，轻飘飘不带走一点尘埃，施青感受到旁人的目光，埋头坐下，双手紧紧的放在膝上。余光看见艾辰星下楼梯，走回大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手调了台麦，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将课堂的气氛拽回来。

　　施青抬起头，注意到艾辰星的目光扫过去，好像对视了。

　　他立马埋下头，但是下一秒听见艾辰星在点最后一排的同学，施青被迫站起来，捧着书，小声的照39页上念。艾辰星上课是那种异常宽宏大量的老师，甚至连抽问点名都少见，只有在临近期末的时候会偶尔拿起名册点一遍名字。

　　甚至因为是大班课，等挨个点完名字，一节课就这么溜过去了。

　　对于选修来说，艾辰星的课程常年顶在抢手榜第一位，他的课尤其难抢，不过对于生物机械系是必修课。

　　施青坐在座位上，煎熬的等到下课铃声，学生并不在乎课上那一段短暂的插曲，罗贯而出。自上向下的阶梯过滚滚人流，像条泄洪期水量暴涨的溪流，人头攒动，施青坐在最后一排不敢轻举妄动。

　　看见艾辰星在讲台上收拾书本，等他走到门口，施青才起身。

　　但艾辰星没有就此离开，站在门口看向施青，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是年轻的刚入学不过两个月的学生，一个是俊美儒雅的中年教师。艾辰星抬起头，门框的阳光洒在面颊上，镜片后是双弯起来的偏细长的桃花眼，笑笑道。

　　“同学，记得关灯。”

　　施青窘迫的点头，等走出去，走出教学楼，匆忙赶去下一场代课。

　　坐在拥挤的教室中，施青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艾辰星的办公室，但是那个本子对他很重要。他帮那个大四学长写的是毕业论文，本子上有他记录的开题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灵感，还有若干笔记。

　　施青写本子很节约，有些教授上课需要纸质笔记本，施青都记在一个本上，就是艾辰星拿走的那个本。

　　生物机械是最近才开的系，在科研界，宛如嗷嗷待哺的初生幼婴。

　　无论是大一还是大四的学长，在这条路上都如初学的行步者，天赋足够超越年纪的限制。艾辰星就是施青那份天赋的挖掘者，他坐在办公室，不停的翻阅施青的笔记手稿。

　　关于毕业论文的开题，施青提出的关于板块设计的理念，非常先进。如果有充足的实验步骤和器材，不只是初步的理论框架，那么足够跻身上流期刊。

　　艾辰星本是兼职教学，实际上在瑞星科研集团还挂有虚名。

　　看的正起劲的时候，门边传来响，青涩的学生推门而入，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和满身披星戴月的疲惫。办公室的老师早早走空，艾辰星仍坐在自己座位上，手边是一沓杂乱无章的纸质文件。

　　“坐吧，喜欢喝茶吗？”

　　艾辰星拉过旁边老师的凳子，站起身在储物柜里找袋装茶叶。

　　施青局促不安的坐下来，双手放在大腿上，看了眼洁白的陶瓷杯，“我没有喝过茶。”

　　“是吗？”

　　“那就尝尝，对红茶感兴趣吗？”

　　“还是更清淡一点的绿茶？”

　　艾辰星化解掉施青的窘迫，施青第一次喝到不同于廉价甜水的饮品，味道有点怪，但是他不讨厌。施青拿回自己的本子，认识了艾辰星这位身负才华却被埋没的教师，他们坐在一起彻夜讨论这个论文开题。

　　在这条路上，艾辰星成为施青的引路星，施青追逐着他的步伐。

　　产生了深厚的师生情谊，无关爱情，只是学生对博学而又平易近人的老师的孺慕。在日常上，施青也颇受照顾，艾辰星很会向下包容，这让施青感觉他的老师简直是谦谦君子中的君子。

　　粗鲁的高傲的alpha们，和艾辰星完全是两类人。

　　施青经常帮这位老师整理手稿字迹，因为他能认识艾辰星那乱糟糟的字迹，也获得了丰厚的报酬。

　　在他的帮助下，施青走进实验室，真正的展现出他在生物机械上卓越天赋。不管是在理论性的创新想法上，还是实际上的操作中，施青都是佼佼者。

　　入学第一年，施青在艾辰星的牵线搭桥下，进入瑞星旗下集团投资的一家研究所。据他说，只是看施青每日奔波劳碌太辛苦，给他找一个轻松活。

　　在实验室打工，将来还能为自己进军科研铺路。

　　施青盲目信任艾辰星，他认为如此有学识，风度如此翩翩优雅的老师，是很愿意给学生提供些无伤大雅的帮助。

　　在高大的百层建筑中，施青每天需要换上白大褂进行消毒和扫描进入这栋大楼，每天进行枯燥无味的神经碰撞实验。目前，市面上已经出售AX型号的生物机械，功能非常完善，搭载的智能化情感程序更是一个卖点。

　　生物机械其实就是仿人机器人，完美仿制人的四肢和各路系统，进行各种灵活作业。

　　但是在强大的功能背后，是数个产业链的博弈，生物机械在抢夺人的工作。但是低下的生育率，让人力工作短缺，尤其是在服务行业中，星盟紧缺大量劳力。

　　在种种浪潮中，研发人员声称，生物机械甚至具有感情。他们可以完全胜任人的工作，人可以不需要人，但是必须需要生物机械。这是当时荒谬的广告词。

　　施青在学校和实验室两头奔波，他并不知道社会上的呼声浪潮，只是针对那个传闻，觉得这是走了弯路。生物机械说到头只是工具，让工具诞生自己的感情，说来是有一些可笑的。

　　他认为瑞星实验室走进了一个上帝所不公允的禁区。

　　他们走错了路。

　　当时在学界两方学派斗争，在财阀插手下，基础型号生物机械开始在大街小巷中出现。那时施青还在念中学，等到他进入瑞星实验室，生物机械的研究卡在一个无法解决的核心点。

　　那就是，他们在广告词中推出的一个概念词，生物机械的自主感情性。

　　人造机器人，真的可以拥有人的感情吗？

　　瑞星实验室在技术层面上积攒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实验大楼中，到处都是模仿着生物的生物机械。高达数十米的鱼缸中是成群的机械鱼群，完美模拟着生物游弋，机械珊瑚虫留下遗迹。

　　一开始施青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助手，收拾碰撞实验中碎成一地的机械人。

　　设计者有着充分的恶趣味，可能是科幻作品看多了，脑子有问题，总喜欢在生物机械上设计出相应的创伤模板。施青第十三次收拾掉烂成一地碎杂的渣滓，拉开扭曲变形的浮空车门，施青拖出只剩下半身的生物机械。

　　这次生物机械的设定面容为一位长相温柔的女性，孕妇，在看见它进入车门后，施青看见它捂住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

　　它高高耸起的肚子已经凹瘪，蓝色的核心液像血液一样流了一地，沾的满手都是。

　　施青厌恶的将它抱出来，他对疲惫且重复的工作一向没什么好脾气，生物机械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嚷嚷什么，尖叫，刺耳的尖叫。施青面无表情的将它拖走，站在玻璃二楼走廊的艾辰星观赏着这一幕，表情谦逊，向上层介绍。

　　“这是我的学生，他是个天才，RX型号的就是他优化了设计。但是我更相信他有那个潜质。”

　　“把人脑核心的生物机械当做工具的潜质。”

　　施青被引荐进入瑞星地下实验室，他终于明白在那个庞大的公司下，潜藏着怎样的阴影。

　　各类的反人类实验，义体融合，人体改造。生物机械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环，瑞星财阀像一个附着在行星的庞然大物，掌控着一切。在生物机械实验层，无穷的疯狂想法立项，他们尝试向生物机械植入人脑记忆，唤醒它们的灵魂。

　　施青见到那位他认为脑子有病的设计师，他主张，生物机械最该模仿的就是人的感情。只有感情，才能最好的激发生物机械的自主性，胜任更多的工作。

　　施青觉得他适合写小说，而不是搞实验。

　　让这种理想主义的激情者掌握实验大权简直是埋在地心里的雷，一个□□，一个盘桓在人类背后的幽灵。

　　但施青忍了下来，冷静的旁观，可他不知道那只潘多拉魔盒。

　　就在他老师手上。

　　施青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艾辰星眼皮子底下，他作为最低级的实验员，只是称职的记录参与的碰撞实验，处理混乱机械。

　　他手上至少处理过上百具残废生物机械，手调各种板块，没人会比他了解X型号的生物机械。

　　但一天，同事用他的ID卡前往地下第十一层窃取了某X型号的核心资料，贩卖给了对手公司。施青因此事停职，瑞星勒令他离开地下实验室。

　　纵然施青不满到如何地步，没有牵连到他身上，此事已是万幸。

　　施青庆幸着公司的宽宏大量，一边又惶恐的面对未来，即便他是无辜的。

　　他收拾东西打算离开，将笔记本丢进纸箱中，那段有规律的敲击声又在下午三点半准时从办公室东墙角上的天花板响起。

　　从他进入办公室时，在某个规律的特定时段，在他的位置，就能听见这段敲击声。其他人罔若置闻，施青追究过，同事告知他幻听，并给了他一些镇定药物。施青没有吃，假装忽视那些声音，可现在他都要被开除了！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施青抬起头，办公室惨淡的白光明亮柔晰，金属管敲击的声音邦邦。

　　施青咬住牙，额角的青筋绷起，像敲击在他的血管上一样让他异常焦躁。

　　他所在的是地下第十二层，上面应该是第十一层，施青从未去过，他稳定的在上地上实验室和十二层及十三层徘徊。其实他非常怀疑那个同事是公司内部的叛乱者，他的ID卡权限低下，怎么做到打开十一层的权限门。

　　这件事，不过是杀鸡儆猴，做做样子，当个背黑锅的替罪羊。

　　施青心中不甘，他倒要一探究竟。

　　办公室空荡荡的，施青抱起东西，推开角落的安全梯向前走去。

　　他寻着那声音，敏锐的感知到楼层高度的误差，十一层之中还有半层空间。

　　施青之前没有走过安全梯，上下通行都是电梯，楼梯间有一股灰尘积攒的冷，窄小的安全楼梯只有刷上一层红漆的扶手，敲击声更明显了。

　　施青好奇的一步步上去，数着步数，走进十一层半中，他推开门走进去。

　　前行畅通无阻，貌似是曲折的夹在十一层和十二层中间的水电间，幽静空荡，但是又狭窄，走两步就是一个转弯，电线和各种水管竖插。但是敲击声越来越明显，施青循着声音，来到一扇安全门前。

　　他拿出那张被窃取的ID卡。

　　【滴，验证成功，cX1.，请进入。】

　　施请收下ID卡，好奇的推开那扇门。

　　柔和的白光展现出一个纯白世界，一堆机械和□□的混合物泡在福尔马林中，金属腐朽，皮肉泡的发白，像一堆堆从垃圾桶融合在一起的蠕动物。走过陈列区，是监狱一样的格子间，只不过都是透明的玻璃，里面都是半人半机械的活物。

　　施青无法形容那些东西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一个男人的机械手臂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露出生硬的手骨和黄色的韧带，崩溃的在角落砸动。

　　中心罐是一条倒吊的美人鱼，人类女性半身，下半身是条活生生嵌入盆骨的宽大机械鱼尾。

　　向里望，是更多生物与机械融合在一起的产物，是无逻辑缝合的肉块，是增生物庞大的弗兰肯斯坦，是一堆钢铁和人肉拼接的报废车辆滚滚没入无声的玻璃洪流。

　　他抬起头，窒住了呼吸，天花板上一间间牢房宛如琉璃地狱。

　　佛说，杀业如山，终成恶果。

　　施青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森冷感，他捂住嘴，匆忙的从实验室冲出。

　　撞上一个科研人员，那个人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抓住施青的衣袖。施青转身道倒肘，抬起手里的箱子砸过去，科研人员应声倒地。施青从安全楼梯仓惶逃窜，他不敢坐电梯，只能抓着扶手一口气冲上十楼。

　　等到跑上去，施青的心脏急速跳动，心速直逼180。

　　大厅人员来往，纯白色的桌边是安静礼貌的生物机械前台接待员，施青镇定神情。抱住那只纸箱，快步从走廊出，最后一次使用ID卡，他焦虑的左顾右盼，呼吸急促。

　　手指尖哒哒的敲在白桌上，生物机械正在进行人物ID销核，通缉信息从地下十一楼半层出发。

　　电梯一层一层向上拔，施青这个名字从数据库中抹去，叮咚一声。

　　大门打开，生物机械友好的微笑致歉。

　　“瑞星科技大楼永远欢迎您。”

　　施青勉强做了个微笑，抱住纸箱马不停蹄冲出大楼，一瞬间海啸一般的都市嘈杂声涌入耳廓，拥挤不歇的嘈杂车流从眼前穿行，那股从脚心蔓延上升的寒意暂时停留在突突直跳的小腿肌肉下。

　　白而亮眼的真实光线穿过眼睫，驱散浑身上下的那股阴冷，施青仿佛自己重新回到人间。

　　即便这个城市是蓝夜之城，一个将日光和月光都埋葬的夜都。

　　他吞咽嗓子，咽下喉头冒出的血。

　　施青回到学校，躲在寝室里，薄被蒙住蜷缩在一起的躯壳。施青冷静而又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学业，他十八年的努力，就将因为他一次的好奇心被神秘毁灭。

　　他亲手打开了那只潘多魔盒。

　　在现在慌张得无与伦比的施青眼中，艾辰星仍然是那个彬彬有礼的有着雪松味道的好老师。

　　那是给他提供帮助，维系来自贫民窟学生颜面的恩师。

　　这成为他最后的稻草。

　　施青抓紧被角，他颤抖的将所看到的内容发给了艾辰星，他希望年长又正直的老师帮助他。他还录了视频。但是对方没有回复他，施青咬住指甲，将手指甲啃得光秃秃的。

　　他浑浑噩噩的在宿舍躺了一整天，光脑一有消息声就立马坐起来看消息，但只有邮箱无数条骚扰信息。

　　施青焦躁的删除垃圾消息，但在重复的动作下，他忽然顿住，想来一个绝妙的主意。

　　其实在施青开学时，他那段时间过的并不太平，总有人来骚扰他，制造出各种意外，甚至有一次，天台上的花盆差点掉在他脑袋上。亏在他生在西南十三区，混乱暴力的贫民窟，让每一个能够成年的孩子学会一些规避危险的能力。老旧型号的光脑在那段时间总是收到威胁恐吓短信，都是什么杀了你之类的幼稚话，情绪相当激动。

　　施青在西南十三区真见过死人，每次帮派出现剧烈冲突的时候，大街小巷沦为火拼现场。尸体横陈，那样危险的环境都见过，对于一些小骚扰，见怪不怪，并不将那些恐吓短信放在心上。

　　但在日益的针对中，也渐渐明白是有个人盯上了他，无缘无故的怨恨他。

　　不过在认识艾辰星老师后，他并不知道老师身后到底是何家世，但在他说出这段时间的困扰后，那些骚扰都平息下来。但是短信轰炸更为激烈，满是污言秽语，弹出要杀了施青的话。

　　从破碎的只言片语中，施青慢慢捋清真相，大概知道貌似是一个大官的儿子针对上他，和他同名同姓，好像是想要顶替他的成绩，但是因为谁阻止，没有成功，他也得以进入星理。

　　也让那个高官之子非常怨念，暗中针对攻击他。

　　施青觉得这人心理有问题，拉黑了很多个好号码，过了小半年，这位小少爷依然没有停止发疯一般的行为。施青没有再告诉他老师，怕叨扰，只是默默拉黑删除。

　　现在这个小少爷又发来恐吓短信，施青心里萌生一个主意。

　　总归星理他未来应该是呆不下去了，那就拱手让给一心想要的人吧。

　　施青编辑了信息发送过去，蓝色的荧幕将漆暗的寝室微微照亮一点，但印在施青那张消瘦苍白连下巴都尖锐的面庞上。

　　对方的消息回得很快，情绪异常激动，像一头小型犬，因为脑仁过小在接受大量信息时无法处理容易暴躁。

　　施青冷静的让小少爷上钩，但手却忍不住颤抖，争分夺秒。

　　傍晚昏黑，将入夜，施青听见宿舍门被敲响

　　这点风吹草动让施青异常敏锐的看向门扉，手心里不自觉出了点冷汗，他不知道会是谁。可能是是瑞星集□□来的人员，也可能是光脑里聊天的那个小少爷。施青紧张的要命，连鞋都没穿，光脚垫着脚尖走过去，悄悄的拉开门扉。

　　一个漂亮精致的少年走进来，染成金色的卷头发在狭窄的宿舍中如同会盈来金辉，鼻梁高挺，从五官看出有一部分混血，应该是Omega。

　　少年迈进，看见施青邋遢憔悴的模样，皱起眉头，眼里满是不屑，更是皱起鼻子抬手扇了扇。

　　实际上房间并没有味道，只是有些闷，施青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拜从小生长的环境所赐，心里非常讨厌肮脏邋遢。在更换到宿舍后，尤其是双人间当单人间居住的房间后，施青每天都会做好卫生。

　　跟着少年一同进来的管家模样的生物机械保持礼节，轻轻的关上了门。

　　施青如释重负，后退几步，膝弯碰在床边，一下子就坐了下去。

　　“你就是施青？”

　　“什么呀，怎么你这种人也配这个名字。”

　　“行了，告诉你吧，我也叫施轻，但是我是轻松的轻，跟你不一样。”

　　“我要买你的成绩，从今以后，我替你在星理念书，知道了吗？”

　　高傲的Omega嘴皮子飞快，一看是在来时早早打好了腹稿，其实这些话没必要说，在光脑聊天中他们早已知道对方的真实面目。但施轻还是想说，这些话他憋了快一年，好几次想找人弄死施轻，高管之子让一个贫民窟出身的贱民消失，出点小钱就能做到。

　　但是他哥哥太正直，甚至因为这件事关了他禁闭，让小少爷恨得牙痒痒。

　　可没想到，最先妥协的居然是施青。

　　施青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凌乱，整个人像酗酒宿醉后泡烂的海带。听到少年的话，每一个词都透露着高傲，眼底是一片厚重的阴翳，无声的判断眼前小少爷的家世是否能帮助他。

　　少年看着施青探究扫过的眼神，内心敏感，恼羞成怒的大喊。

　　“下层人，你看着我干什么，不配念这个学校的是你！”

　　施青沉默，低头敛眼。

　　说实话，他其实并没有对于眼前的小少爷抱以太大的希望。

　　如果眼前的小少爷有庞大的家世，就算他蠢得像头猪，他的家族也足够用以任何一个名义将他送入星理。那些渠道太多，竞赛生，走艺体，什么都行。仅仅是因为家中兄长阻碍，就无法名正言顺的入学，施青考量着，无意间扫到少年身旁的生物机械。

　　胸膛旁边的瑞星科技标志异常显眼，红底，六角星符号用白色镂空，一只彗星从边角上流畅穿过。

　　施青眯起眼，事到如今，不得不闯一闯，眼前的少年是他最后的稻草。

　　“你能给我多少钱？”

　　“你自己开个数吧，西南区的猪猡穷鬼。我听说你们几十个人睡一间屋子，”少年夸张的扇了扇鼻尖，搞怪的吐出舌头，“真是脏死了。”

　　“十亿星币能给的起吗？”

　　“你搞什么狮子大开口，不要以为我会被你这种猪猡的口气吓住，你不配那么高的价钱。”

　　施青笑了下，双手掐在床弦上，昂起头，修长的颈脖宛如一折就断的鸟颈。他偏过头，海藻一样的黑发滑动，盖住削薄的肩头。

　　眼底下是深深的黑青和不安，眼睫尖在颤抖，施青揪紧床单。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omega小少爷出身于政治部高官世家，兄长在政府中心教育署担任副署长，小少爷成绩糟糕，更是爱玩。但他兄长却异常正直，本来最初和父母商议，暗中操作联考，顶替他人的成绩，反正来自贫民窟的家伙也根本不可以有和权二代抗争的能力。

　　那个人选就是施青，但是在小少爷兄长的阻碍下，施青得以顺利入学。

　　但是小少爷并不善罢甘休，他仍然将星理当作自己向往的目标，因为星理是他哥哥念的大学，他想和自己哥哥一个母校。可正经考试他实在不愿意，也根本不想走其他的通道，他就想取代施青。

　　当时施青在联考的成绩中，排名星盟第六，而他哥哥那一届，他哥哥排名第七。

　　如此缘分，让小少爷对施青的成绩堪称痴迷，父母对于这个Omega儿子更是溺爱，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儿子的行为有何错误。

　　除了家中唯一正直的大少爷，但他同样溺爱自己的弟弟。在发现弟弟要谋杀他人的证据后，对于自己弟弟的惩罚，也仅仅是关他几天禁闭，还是在自己的房间，不是什么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施青昂起头，举起手。

　　“五亿。”

　　“不可能，你别太贪心。你也别以为这个身份很高贵，只是我不喜欢考试！”

　　施青偏过头，掩下眼中的神情，“好吧，那我不要太多钱。”

　　“五千万，买断所有，我不会出现找你的麻烦。甚至我可以帮你写课题论文，但是你得帮我安排其他的。”

　　“就帮我……帮我找一门能糊口的手艺吧。我想学一门手艺，开个小店糊口。”

　　金发少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施青的话语是否真诚，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生物机械。生物机械微微倾身，少年扭头过去耳语，看来是极为信任的模样。

　　施青冷静的观察着这款生物机械，AX型号，很不巧，他碰过，重新调整过某个情感板块。

　　少年转回身，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眼中却又洋溢着兴奋，口吻带着那股令人厌恶的上层人气息。

　　“你有没有认识的人，你舍友跟你熟悉吗？”

　　“不熟，但是见过几面。”

　　“我的身份你一定要处理好，不要泄露了。”

　　“我肯定知道，你这个贱民不用多嘴。”

　　小少爷的语气高傲，头颅高高昂起，眼里满是兴奋。

　　施青冷淡的交接着事宜，安排自己和少年的交换步骤，他申请休学一年。

　　在数据更新时，更换生物认证，将人脸和身份信息都提交成为少年的信息。他不知道是谁给少年出的这个鬼主意，可以说智力接近于无，但是他们仍然凭借漏洞进行了一次人生的交换。

　　说实话，在浩瀚的星际时代，查找一个人容易，但是想要换掉一个人的一切更容易。

　　他们太过分相信数据，只要数据正确，那么金发少年，就是那个施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