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堕本丸二三事》往年的风

86、隐瞒

　　星野凛简单转述了昔念的嘱托，她的歉意、她的感谢，以及那份深切的牵挂。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血淋淋的细节，只传达了那份跨越生死的温柔思念。

　　当星野凛说完，办公室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铭昔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吃了一半的星星曲奇，指节微微泛白。

　　“…她还有没有说别的？”良久，铭昔才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关于她自己的事…她后来…”

　　星野凛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看着铭昔那双盛满痛苦和一丝微弱期盼的眼睛，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已经够了。

　　知道妹妹最后的牵挂和歉意，知道她并非毫无音讯地消失，对眼前的这个人来说，或许已经是一种残忍的慰藉。

　　不能再给他增添更多鲜血淋漓的细节了。

　　那些黑暗与绝望，就让他暂时埋藏在心底吧。

　　星野凛轻轻摇了摇头，避开了铭昔探究的视线，低声道：“…没有了…昔念前辈只说了这些，让我转告您。”

　　铭昔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雾，却依旧锐利。

　　星野凛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隐瞒。

　　但最终，铭昔只是长长地、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是吗。”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惘然和失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小子。”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虽然依旧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但已经勉强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沉稳。

　　“今天你对我说的所有话，关于知梦，关于我的本名…”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而郑重，“绝对，不可以对任何其他人提起，时政内部…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我明白。”星野凛郑重地点头。

　　“还有，”铭昔的目光落在星野凛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照顾好你自己，以后…如果再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又‘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别自己一个人硬扛，记得来找我。”

　　他意有所指，显然对星野凛能接收到已故之人讯息的能力有了猜测和担忧。

　　“嗯，我会的。”星野凛轻声应下。

　　该说的话似乎都已经说完了，星野凛知道铭昔此刻需要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他轻声道：“那…前辈，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铭昔挥了挥手，没有抬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星野凛起身，走向办公室门口，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深埋在宽大办公椅中的身影。

　　平日里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前辈，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悲伤。

　　铭昔前辈…与那原澈白。

　　他是父亲的学生，曾经在父母的关爱下成长。

　　他失去了敬爱的老师，失去了温柔待他的师母，如今，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妹妹…

　　铭昔前辈…其实一直都很痛苦吧？却总是用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掩盖着一切。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压过了平日里的羞涩和拘谨。

　　在铭昔尚未完全从低沉情绪中回神，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星野凛猛地转身，几步冲回到办公桌前，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坐在椅子里，显得格外孤寂的身影。

　　他的动作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笨拙，但怀抱却温暖而坚定。

　　铭昔的身体瞬间僵住，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发展。

　　“铭昔前辈…”星野凛将脸埋在铭昔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一直以来…辛苦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立刻松开了手，不敢去看铭昔的表情，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拉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还细心地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铭昔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保持着被拥抱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才被少年泪水微微浸湿的肩头衣料。

　　他低下头，栗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只有一声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在空旷的房间里幽幽散开。

　　“…臭小子…”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个打开的曲奇纸盒上，里面金黄酥脆的星星曲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沉默地拿起刚才吃了一半的那块，慢慢吃完。

　　黄油和面粉恰到好处的比例，烘烤出的酥脆口感，以及…明显调整过的，不会过分甜腻的糖度。

　　这小子…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吗？

　　完全不像时政食堂里那些甜得发腻的工业制品，这是带着心意的手作味道。

　　心中那片因妹妹的讯息而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被这细微的甜和暖意稍稍抚平了些许。

　　他将剩下的曲奇仔细地重新包好，放入办公桌一个带锁的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

　　‘老妹…’

　　他当然知道，星野凛隐瞒了一些事情。

　　他刚才在转述时，那瞬间的犹豫和躲闪，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那乖巧温柔的妹妹，最后经历的一定是远超想象的绝望和痛苦。

　　‘为了不让我更痛苦吗？’

　　铭昔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臭小子…你根本瞒不过我啊。’

　　他早就不是那个会被残酷真相击垮的年轻人了。

　　这些年在时政高层的博弈与黑暗中行走，他见过的肮脏与血腥，远比想象中更多。

　　他并不怪星野凛的隐瞒，反而因此更加心疼，那孩子自己承受了那份黑暗，却想把相对温和的部分留给他。

　　这份温柔，像极了师母，也像极了他那总是报喜不报忧的老师。

　　他之所以执着于寻找妹妹的下落，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答案，更是为了…复仇。

　　所有伤害过知梦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