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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跌入谷底 ...


  •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我站在穆府高大的朱门外,浑身已被雨水淋个透顶。我抬手再次叩响门环,金属撞击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闷。

      "怎么又是你?"侧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满是不耐烦的脸,"老爷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一个下堂妇,还有脸来纠缠?"

      我咬紧下唇,雨水混着泪水滑落:"我只想问个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门房嗤笑一声,"你一个商贾之女,也配做进士夫人?实话告诉你,我家老爷下月就要迎娶定远侯府的小姐了!快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门"砰"地关上,溅起的泥水弄脏了我的裙角。呆立片刻,我转身走入雨中。街上行人匆匆,无人注意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

      不知走了多久,我在一家名为"悦来"的小客栈前停下。这是京城最廉价的住处,一晚只要二十文钱。我摸了摸荷包,里面只剩下几块碎银——穆子岳给的那五十两银票,我始终没有动用。

      "一间房。"我哑着嗓子对柜台后的老板娘说。

      感受到老板娘上下打量的视线,"姑娘是遇到难处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老板娘识趣地不再多问,递给我一把钥匙:"二楼最里面那间。热水另算钱。"

      房间狭小阴暗,床榻上的被褥散发着一股霉味。我和衣倒在床上,浑身发抖。知道自己可能病了,却再没有力气去请大夫。窗外雨声渐大,如同我破碎的心跳。

      朦胧中,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我与穆子岳私奔离家,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中却满是憧憬...

      黑暗吞噬了我的意识。

      "这位姑娘病得不轻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拉回。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为自己把脉,身旁站着满脸担忧的老板娘。

      "大夫,我..."

      "别说话。"老者示意她安静,"风寒入体,加上忧思过度,再晚一天请医,怕是要转成肺痨了。"

      我想说自己没钱看病,却发不出声音。老者已经转身开方子:"按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三日后再来复诊。"

      老板娘接过方子,犹豫道:"姑娘,这诊金和药钱..."

      "已经付过了。"老者收拾药箱,"有位公子预付了十日的药钱,还交代要最好的药材。"

      我挣扎着撑起身子:"哪位...公子?"

      老者摇头:"老朽不知。只说是姑娘的故人。"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梦境。我时昏时醒,每次醒来都能看见床头的药碗和简单的饭食。老板娘告诉我,有人每天都会来询问我的病情,却从不留下姓名。

      第十天,我终于能下床走动了。站在窗前,我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第一次认真思考今后的路。穆子岳的背叛已成定局,我不可能再回杭州——那里全是知道我私奔丑事的熟人。而京城居大不易,一个弱女子,如何谋生?

      "姑娘,今日好些了吗?"老板娘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裙,"那位公子送来的,说姑娘病好了或许用得上。"

      我接过衣裙,是素雅的淡青色,质地精良却不显奢华。"他长什么模样?"

      "二十多岁,个子很高,气度不凡。"老板娘想了想,"对了,腰间佩着一块羊脂白玉,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羊脂白玉?我心头一跳——宋承枫!我想起那日在醉仙楼,他腰间确实佩着这样一块玉佩。

      病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醉仙楼。不是为了见宋承枫,而是想买一壶最烈的酒。三年来,我第一次想要彻底醉一场,忘记所有痛苦。

      "一壶烧刀子。"我在角落里坐下,将一块碎银拍在桌上。

      酒入喉如火,烧得我眼泪直流。一杯接一杯,浑然不觉周围喧嚣。醉眼朦胧中,我看见墙上题着几行诗,字迹潇洒: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哼,诗...都是骗人的!"我喃喃自语,抓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酒液顺着下巴流下,打湿了衣襟。

      "李太白若知道自己的诗被这样糟蹋,怕是要从坟墓里跳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抬头,宋承枫正俯身看着我,眉头微蹙。今日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更显身姿挺拔。

      "宋...宋公子..."我试图站起来行礼,却差点摔倒。

      宋承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穆夫人...不,秦姑娘,你病刚好,不宜如此饮酒。"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我眯起眼睛,忽然明白过来,"是你请的大夫!"

      宋承枫不置可否,在我对面坐下:"我恰巧路过悦来客栈,听老板娘说起有位杭州来的姑娘病得厉害,便猜测是你。"

      "为什么帮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如今一无所有,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宋承枫神色不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需要理由吗?"

      我嗤笑一声:"天下不平事多了,宋公子都要管?"

      "只管有缘之事。"宋承枫招手让伙计换了热茶,"秦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我苦笑,"一个被抛弃的女子,能有什么打算?做绣娘?当婢女?或者...干脆找个楼子卖了这张脸!"

      宋承枫眼神一凛:"秦姑娘醉了。"

      "我没醉!"我猛地拍桌,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我清醒得很!这世道,女子要么依附父兄,要么依附丈夫,一旦失去依靠,便如浮萍无根..."。"我秦怀玉自负才情,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宋承枫静静等我发泄完,才缓缓地说:"女子未必只能依附他人。前朝有谢道韫咏絮才高,本朝亦有李清照词冠天下。秦姑娘诗才横溢,何不以此立身?"

      我怔住了。酒意上头,我忽然想起少女时代读过的那些才女传记,心中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

      "我...可以吗?"

      "为何不可?"宋承枫眼中闪烁着鼓励的光芒,"三日后有个诗会,京中才子佳人齐聚。若姑娘不弃,我可代为引荐。"

      我想了想,忽然抓起茶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好!我秦怀玉从此不再为负心人流泪,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商贾之女也能诗惊四座!"

      声音太大,邻桌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转过头来,其中一人忽然惊呼:"这不是穆子岳的..."
      话未说完,宋承枫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人立刻噤声。

      离开醉仙楼时,天已擦黑。宋承枫坚持把我送回客栈,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宋公子,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宋承枫脚步微顿:"我欣赏有才之人,不分男女。"他顿了顿,"另外,我对穆子岳的所作所为,实在不齿。"

      "你了解穆子岳?"

      "略知一二。"宋承枫语气平淡,"他近来与定远侯府走得很近,又攀上了礼部侍郎的门路,前途无量啊。"

      我苦笑道:"是啊,我这样的绊脚石,自然该一脚踢开。"

      "秦姑娘可知,穆子岳在与你私奔前,就曾向另一位富商之女提过亲?只是对方嫌他家贫,拒绝了。"

      我如遭雷击:"什么?"

      "我查过他的底细。"宋承枫声音冷静,"此人早有攀附权贵之心,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与你私奔,恐怕也是看中了你的嫁妆。"

      我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个残酷的真相。我一直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爱情,原来又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宋承枫停下脚步,直视着我,"秦怀玉,你值得更好的。"

      月光下,他的眼神如此真诚,我几乎要沉溺其中。但我很快清醒过来——我已经错信过一个男人,不能再轻易相信第二个。

      "多谢宋公子告知。"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三日后诗会见。"

      回到客栈,彻夜难眠。宋承枫的话在我脑海中回荡,与记忆中的片段一一印证——穆子岳当初追求我时,确实曾详细打听过秦家的产业;私奔后,他也总是有意无意地问我带了多少钱...

      "我真傻..."喃喃自语,泪水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起了床,向老板娘借了笔墨纸砚。我要把这些年写过的诗都整理出来,选出最得意的几首,为三日后的诗会做准备。

      正当我伏案疾书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老板娘惊慌的声音:"姑娘,有...有人找你!"

      我刚抬头,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两个衣着华贵的丫鬟站在门口,身后是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

      "你就是秦怀玉?"妇人冷冷开口,"我是定远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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