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群岛》安渊宁

9、和好

　　“南南，要是道歉……买点什么礼物会好一点？”电话接通。
　　“嗯？”电话那头，易南的声音瞬间亮了起来，“咋了？你惹谁生气了？男的女的？”
　　“女的。”
　　“噢——好吧，还以为你有情况了呢。说说，你怎么惹着人家了？”她拖长了调子，兴致明显降了八度。
　　“……我也不知道。”
　　“你犯错了？”她追问。
　　“没。”
　　“得了吧你，没犯错人家怎么会生气？我说啊，你要是真不知道，就直接去问，真诚点总没错。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易南嗤笑一声。
　　“那……她要是不理我怎么办？”
　　“哟嗬！谁呀这是？能让你这尊大佛担心哄不好？我可太好奇了。”易南的调子又扬了上去。
　　“你说不说？”我有点恼。
　　“那你先说是谁？”她寸步不让。
　　我发现听筒里可以听见电流的微鸣。
　　半晌。
　　“乔思与，我们剧组的。”
　　“哦，就是演‘李红袖’那个？”
　　“嗯。”
　　“哎，我的红袖姐姐长什么样啊？漂亮吗？”
　　“什么你的红袖姐姐，不说我挂了。”
　　“哎哎哎！别呀！行行行，不开玩笑了。听我说，你要是没犯原则性错误的话，真诚道歉，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

　　不理她……应该不算原则性错误吧？

　　今天没有乔思与的戏份，拍的是林佳瑜的家庭戏。温馨和睦的表象下，是父亲不容置疑的一言堂，典型的父权结构家庭。结束时，天已擦黑。
　　副导演走过来，递了瓶水，压低声音：“怎么，你跟乔思与吵架了？”
　　“没有。” 我拧开瓶盖，水流过喉咙。
　　乔思与不跟我说话了。我难道跟空气吵啊。
　　“得了吧，”他一脸“骗鬼呢”的表情，“就你俩那气氛，赶快和好吧，别影响拍摄了。”

　　“知道了。”
　　乔思与好像并不会因为我们的龃龉而出戏，她在戏里真实地爱着林佳瑜，陪喜欢的林佳瑜去图书馆，给痛经的林佳瑜揉肚子，为馋嘴的林佳瑜做拔丝山药，每一个瞬间都饱满而鲜活。
　　算了，作为导演，我深表欣慰。

　　今天的雨下的格外蛮横，雨水像溃坝般倾泻而下，给人一种世界即将倾覆的错觉，天空被黑压压的积雨云压着，我好喜欢这样的天气。
　　说起来，我和易南能成为好朋友不仅因为我们师从同一个小提琴老师，更因为我们的底色相色。五月，海城会进入梅雨季，整个月都是阴雨绵绵，罕见阳光，那时，我们就偶尔会相约一起出去淋雨。她是个好人，会提前帮我也准备好感冒药。
　　扯远了，我决定在今天去找乔思与道歉，辗转通过罗成的女友——乔思与的好友，得知她晚上有课。
　　吃完晚饭我就一直等着，时间过的好慢，雨也一点点变小。
　　等我出发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细密的雨丝。
　　太小气了。

　　到了她教学楼楼下，我收起伞。
　　廊灯晕开一团模糊的光晕，我抬头看见毛茸茸的发光的茧。
　　下课铃声打响，陆续有人出来。
　　乔思与和朋友说也笑着走出来，目光撞上我的瞬间，乔思与是惊讶的。紧接着她的脸颊凹出一个极浅、极快消失的小小梨涡。
　　我的心里定了定，有些雀跃。你知道什么是雀跃吗，就是像麻雀跳来跳去一样的开心。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说：“乔思与，我来找你。”
　　她侧头和身边的朋友低声解释了几句，那人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点点头先走了。

　　我们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氛围已经不一样了，我的心开心的起飞，我觉得乔思与应该也是开心的。
　　路灯的光洒在大大小小的水洼上，地上掉了好多月亮，我们一个好人，一个好看的人不能踩月亮。
　　“走那个。”她指了指花坛边仅容一脚的矮窄边沿，水洗过的叶片边缘，还凝结着饱满的水珠，颤巍巍地悬着，折射着微弱的光。
　　她先踏上去了，步伐轻巧稳当，轮到我时，却笨拙得像只刚上岸的水禽，重心摇晃。我不得已张开手臂维持平衡，而乔思与也在前面张开手臂。
　　“乔思与，对不起，我们和好吧。”我跟在后面说。
　　她闻声停步，在窄窄的石沿上稳稳地转过身，眼睛眨了眨，泛起一点粼光。
　　“好呀。”她答得干脆，然后故态复萌“我这么大度，你怎么奖励我？”
　　她真好，赦免了我，还不惩罚我。

　　我贫瘠的脑回可开不出什么有经验的玫瑰。
　　“要不我送你一本书吧。”好的，我只有真诚。
　　她先是一声短促的嗤笑，紧接着，毫不客气地甩给我一个明晃晃的白眼。
　　完了，我觉得我走火入魔了，为什么有人翻白眼也好看呀，好烦。
　　“那我……我帮你洗头吧。”我几乎是屏住呼吸提议。
　　她愣了一下，伸手从旁边低垂的灌木上摘下一片形状饱满的小叶子，两根手指捏着小叶柄，对着路灯的光让它旋转起来，水珠被离心力甩出去，然后她才漫不经心地应道：
　　“好啊。”
　　和李红袖听到林佳瑜提议洗头时，简直如出一辙。
　　嗯，这个洗头的主意也是【潮】里，林佳瑜的哄李红袖的情节，算是戏里戏外一场轮回的注脚？

　　考虑到实施场所，我们约定第二天去那间林佳瑜的小出租屋。

　　很久之后，我躺在乔思与腿上，任她温热的指腹带着湿毛巾擦拭我的脸颊，说起这事，她告诉我她并不生气，她只是想让自己清醒，如果我毫不在意，那她会选择及时止损。她喜欢我，却不会把手里的刀给我。
　　我果断地亲亲她，奖励独占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