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本本》瀑可

2、第一篇（下）

　　但好在，我并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太强的人。

　　我不耐烦地狠狠搓了一把头发，“万兔森，你听着，我不管你过得有多痛苦，但这他妈的都和我没关系！这是你的命题！你的事！你去找科学家医学家或者驱鬼大师去求救！不要跟我这诉苦！”

　　万兔森抬起眼皮，目光突然诡异地柔情起来，“哦对了，下铺，我带了你白月光的消息。”

　　我愤怒的目光突然涣散了一下，他那副神情，是想用女孩拿捏我？

　　“你把评委打了，你的相声搭档总该会受点影响吧。”

　　“她怎么了？”

　　万兔森笑了笑，“她说都怪你，她没脸见人了，所以她就……”

　　“所以什么？”我的心脏陡然升起，想抓他的领子贴过来问，可是栏杆阻拦了我，“她怎么了？！！”

　　万兔森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边盯着我，一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余光盯着他手部运动的轨迹。

　　他把手机放到了地上，还是我刚刚好能通过栏杆缝隙够到的地方。

　　我：“……”

　　“后天的我会给明天的我打电话，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反正我们都是一个人。”万兔森抬脚走了，在身影消失之前，他又留下一句话，“哦，可能比我知道的还会更多。”

　　一切归于寂静。

　　我蹲在原地，直愣愣盯着那台手机。

　　他把手机给了我，他把命题黏在了我身上？

　　可是，女孩到底怎么了呢？我迫切想知道，于是伸手够到了手机。

　　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前所未有。

　　-

　　夜深人静，我蜷缩在拘留室的板床上，手里抱着万兔森的手机，耳朵一片轰鸣。

　　万兔森的手机通讯录唯一的联系人，是我。

　　而我按照记忆，拨打女生的电话号码，没人接。

　　昏黄的灯将我的身影劈成两半，但未知数却把我的心脏劈得藕断丝连。

　　“每天，第二天的我都会给我打一通电话，有时候中午，有时候晚上，有时候闹钟没响我就被他震醒了……”

　　我回忆着万兔森的话，突然一阵激灵。

　　铃铃铃——

　　来电显示，来电显示！

　　我的心跳紧绷到了极点，慌不择路地按下接听键。

　　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尊敬的联通客户……”

　　“……”

　　我痛骂了一声。

　　今夜无事发生。

　　我被放了出去，赔了点钱，心爱的女孩什么事都没有。

　　并且，她因为我的举动，动容万分，亲吻了我两次，我没酒自醉，顺势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女孩笑得甜美，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人一旦幸福起来，举动也会变得善良许多。

　　万兔森的确病得很严重了，虽然不是我的命题，但我主动带他去了医院。

　　医生建议他入院，那晚，我在他的请求下陪护了他。

　　我们躺在一张病床上，谁都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我脑海浮想联翩。

　　我看到了天台上，大喊着“爸你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我就从这跳下去”的男生，另一边，万兔森跪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哭着说叔叔我以后再也不找他了。

　　男人不顾万兔森的哭喊，凶煞得冲着女儿墙边缘的男生说，“我要是有个同性恋儿子，我还不如当他死了！”

　　男生看不清表情，也看不到身影，骤然从三十三楼跳了下去。

　　我一下惊醒，满头大汗，往旁边一摸，突然发现床边没人。

　　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万兔森的经历，但我更加可怜他了，于是穿了鞋四下寻找。

　　“万兔森，你在这站着干嘛呢？”

　　一个护士从背后叫我，走廊安静得回荡着她的声音。

　　我身体一绷，“你在叫我吗？”

　　“对啊，这不只有你吗。”

　　“你弄混了，我不是万兔森，我是和他一起来的朋友，睡在了一张床上，刚刚发现他不见了，出来找一找。”

　　“……啊。“护士很惊讶，疑惑地看着我，“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也是一个人睡的，根本没有陪护啊……

　　“行了万兔森，来，跟我回去好好睡觉。”

　　“我是万兔森？”

　　护士无奈着靠近我，“对啊，这不还有你的照片。”

　　我定睛一看，顿时干呕起来。

　　我，我是万兔森，我是万兔森？

　　……

　　“我喜欢女生，我喜欢女生！”

　　“不，你喜欢男生！”

　　“不！我必须喜欢女生！喜欢男生是不对的！是会要人命的！”

　　“可是我就是同性恋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你也是同性恋！”

　　“不不不，我是异性恋，我喜欢女生。”

　　在家人的逼迫下，我甜美地拥有了两个人格。

　　在社会的鞭策下，我日思夜想，想怎么才能把那个喜欢男人，还曾经和一个男生有过生离死别的自己消灭掉。

　　可是我不会杀人，我连鱼都不敢杀，更何况，杀得还是自己。

　　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里面讲到了催眠。

　　我心生一计，我把我的同性恋人格催眠了，催眠在了“昨天”，让他待在昨天，这样他就不会打乱“今天”我的进程。

　　我要去找喜欢的女孩子了，同性恋人格本来会阻止我，可是现在，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人声称是第二天的他，第二天的他什么都知道，并允许他问一个问题，同性恋人格惊喜，觉得自己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问彩票，问考试，问这问那。

　　可是，怎么可能会改变什么呢？

　　他好像在这六百多天里挣扎了很久，最终他放弃了，因为挣扎不可能改变第二天的事情，他越发地呆了，越发地觉得人类生来如此，早已命中注定。

　　我给他取名叫万兔森，因为他发呆的样子，像森林里的兔子一样飘渺而又脆弱。

　　他抑郁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他对生活再没有了一丝兴趣……也没有力气出来阻拦我了，哈哈哈哈！

　　我本来始终比万兔森“多活”一天的，我活在他的“前面”，可是不知道催眠失败还是什么，我们的“时间线”重合了。

　　直到我再次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说——

　　“因为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那就是我的下铺。”

　　“……你的下铺就是我啊，万兔森，你喜欢上了我，你喜欢上了你自己。”

　　“那又怎样，只要他能呆在我的身边，我要想办法把他留下……”

　　所以，我是谁？我是万兔森因为喜欢，因为长久的孤寂和抑郁，分裂出来的第二个人格！

　　在催眠万兔森的我之外，在万兔森之外……我是第三个人格。

　　我把经过告诉医生，医生建议我接受电击治疗。

　　在等待治疗的过程中，有三个同学过来看望我，但是白月光女孩始终没来。

　　我心想也好，她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那天，你们也去看相声了吧，觉得我和搭档的水平怎么样，能得第几？”

　　“绝对第一！”

　　我笑了，我没有辜负女孩，至少没有辜负女孩对艺术的热爱。

　　“能把单口相声说成这样，还一人分饰两角，又扮男扮女，还又穿大褂又脱大褂，这效果没得说！”

　　同学们传出一阵钦佩声，“必须的啊！抛媚眼跟对面有个真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