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娇》恋屿栖

5、血贱落鹰

　　天光未亮，青州城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酣眠中。

　　姜宅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两道人影如轻烟般掠出，融入浓重的夜色。

　　姜霁茗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玄色夜行衣，长发高高束起，用同色布带紧紧缚住，浑身上下再无半点累赘。姜玄影跟在她身侧，同样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如星。

　　两人没有骑马，展开轻功，专拣僻静小路疾行。姜霁茗的轻功路数灵动飘忽，如鬼似魅，与姜玄影那种带着凌厉爆发力的迅捷截然不同，却丝毫不慢。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已抵达落鹰峡外围。

　　眼前是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中间夹着一条仅容两辆马车并行的狭窄通道。山崖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其上生长着茂密的灌木和虬结的古松，晨雾如薄纱般缠绕在山腰，更添几分险恶与神秘。

　　姜玄影打了个手势，示意停下。他侧耳倾听片刻，又仔细观察着地面和两侧植被的细微痕迹，低声道：“他们已经到了。左侧山崖，至少十五人，右侧，十人左右。屠刚应该在左侧，那里的气息最沉。”

　　姜霁茗点了点头，目光冷静地扫过两侧山崖。她指了指右侧山崖一处相对平缓、林木尤其茂密的区域，“我去那边。你绕到左侧，找机会接近屠刚。听我信号。”

　　她的信号，是三声连续的、模仿山雀的啼鸣。

　　姜玄影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蕴含着担忧、叮嘱，还有许多未竟之言。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一点头，身形一矮，如同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入左侧的山林，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姜霁茗则如同灵巧的猿猴，选择了一条更为隐蔽、近乎垂直的路线，借助岩石缝隙和垂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向右侧山崖上攀爬。她的动作轻盈而精准，每一次落脚都恰到好处，没有惊动一粒石子。

　　潜伏在右侧山崖上的黑煞帮众，丝毫未曾察觉，死亡的阴影正从他们身后悄然逼近。

　　姜霁茗藏身于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屏住呼吸。她距离最近的一名匪徒，只有不到五丈的距离，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以及他腰间悬挂的、带着倒钩的飞爪。

　　她缓缓调整着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人，逐一扫过分散在崖边的目标，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可能的躲避路线。

　　时间一点点流逝，峡谷内寂静得可怕，只有山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

　　突然，峡谷入口处传来了隐约的车轮声和马蹄声。

　　来了！

　　所有潜伏的黑煞帮众都精神一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贪婪而凶狠地盯住了峡谷入口的方向。

　　就是现在！

　　姜霁茗眼中寒光一闪。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三道几乎看不见的银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死亡之吻，从她袖中激射而出，划破清晨微凉的空气，精准无比地没入三名匪徒的后颈要害。

　　那三人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身体一僵，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软软地向前栽倒。旁边的一名匪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转过头。

　　迎接他的，是另一道更快、更疾的乌光！

　　“噗！”

　　一枚细长的透骨钉直接钉入了他的太阳穴，他脸上的疑惑凝固了，直挺挺地倒下。

　　混乱，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右侧山崖的匪徒中荡开。

　　“有埋伏！”

　　“小心暗器！”

　　惊呼声、怒吼声骤然响起。剩下的匪徒惊慌失措地寻找着袭击的来源，然而姜霁茗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灌木和岩石的阴影间快速移动，每一次停顿，都必然有一道夺命的寒光射出，精准地带走一条性命。

　　她的暗器手法变幻莫测，时而如暴雨梨花，覆盖一片区域，逼得敌人狼狈躲闪；时而如毒蛇吐信，只取一点，一击毙命。那些淬了剧毒的银针、薄如柳叶的飞刀、刁钻狠辣的透骨钉，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灵魂，编织成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

　　左侧山崖上，屠刚听到右侧传来的骚动和惨叫，脸色骤变。他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凶恶，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正是血煞手大成的标志。

　　“怎么回事？！”他低吼道，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如同潜伏已久的毒龙，骤然从他侧后方的阴影中暴起！

　　影沉剑终于完全出鞘，剑身乌沉，不带丝毫反光，唯有剑锋处流转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幽暗。剑势如影随形，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直刺屠刚后心要害！

　　屠刚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半步先天高手，危机临头，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猛地拧身，暗红色的手掌带着腥风，间不容发地拍向剑身！

　　“铛！”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在山崖上炸开！

　　姜玄影只觉一股灼热而霸道的劲力顺着剑身传来，手臂微微发麻。但他剑势不变，手腕一抖，影沉剑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贴着屠刚的手掌划过，削向他手腕经脉。

　　屠刚怒吼一声，另一只手掌带着开碑裂石之力，狠狠拍向姜玄影面门。掌风灼热，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姜玄影的剑法诡谲狠辣，招式简洁高效，每一剑都直奔要害，如同暗夜中的刺客，追求极致的杀戮效率。而屠刚的血煞手则刚猛无俦，掌风呼啸，劲气四溢，每一掌都蕴含着摧筋断骨的恐怖力量。两人身影翻飞，剑光掌影交织，所过之处，岩石崩裂，树木断折，战况激烈无比。

　　右侧山崖上，姜霁茗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的死神，她的暗器仿佛无穷无尽。匪徒们试图向她冲来，却被神出鬼没的暗器逼得寸步难行，或是刚刚冲前几步，便捂着喉咙或心口倒下。

　　她偶尔会分神瞥一眼左侧的战团。看到姜玄影在屠刚狂暴的攻势下，身形依旧稳定，剑招依旧精准狠辣，心中稍安。她知道，姜玄影的近战实力，足以缠住甚至击败屠刚。

　　她的任务，是尽快清理掉这些杂鱼，然后……

　　她的目光投向峡谷下方。李御史的车队已经进入了峡谷，听到了上方的厮杀声，护卫们紧张地围拢在马车周围，试图加速通过。

　　必须速战速决！

　　姜霁茗眼神一厉，双手齐扬！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暗器，而是数十点寒星如同烟花般炸开，覆盖了右侧山崖上剩余的所有匪徒！银针、飞蝗石、铁蒺藜……各种暗器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速度，交织成一片死亡风暴！

　　惨叫声此起彼伏，剩下的五六名匪徒在这无差别的覆盖攻击下，纷纷中招倒地，非死即伤，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解决完右侧的威胁，姜霁茗没有丝毫停顿。她深吸一口气，脚尖在岩石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竟直接从那高达数十丈的悬崖上一跃而下！

　　玄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如同暗夜中降临的仙子，又如同扑向猎物的苍鹰。

　　下落途中，她目光锁定左侧山崖上正与姜玄影激战的屠刚。

　　屠刚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又见右侧手下似乎已被清理干净，更是惊怒交加。他猛地一掌逼退姜玄影半步，正要施展杀招，忽然心生警兆！

　　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杀意，从斜上方锁定了他！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正凌空扑下，那人手中似乎握着什么，在晨曦中反射出两点冰冷月华！

　　姜霁茗手腕一翻，那对精美绝伦的寒月刃终于露出了它们狰狞的獠牙。她将全身内力灌注于双臂，借着下坠之势，双刃交错，如同剪刀般绞向屠刚的脖颈！速度快得只剩两道交错的寒光！

　　屠刚瞳孔骤缩，那凌厉的杀机和速度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狂吼一声，双掌齐出，暗红色的血煞功力催发到极致，试图硬撼这凌空一击！

　　然而，寒月刃的锋利，超出了他的想象！

　　“嗤——！”

　　一声轻响，如同裂帛。

　　屠刚那双足以开碑裂石的暗红色手掌，在与寒月刃接触的刹那，竟被如同切豆腐般轻易地削断！

　　鲜血喷溅！

　　屠刚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断腕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

　　姜玄影岂会放过这等机会？

　　影沉剑如同暗夜中无声的闪电，在他惨叫出声的同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刺穿了他的心口！

　　屠刚的惨叫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乌沉剑尖，又看了看眼前那如同鬼魅般飘然落地的玄衣少女，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甘，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姜霁茗轻盈落地，气息微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凌空一击，几乎耗尽了她大半内力。她看着屠刚的尸体，眼神冷漠，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玄影收剑回鞘，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无恙后，才低声道：“解决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方才看到她凌空扑向屠刚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姜霁茗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峡谷下方。李御史的车队已经趁着上方的混乱，加速驶出了落鹰峡，消失在峡谷另一端的出口。

　　任务，完成了。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辉洒满狼藉的山崖，照亮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也照亮了并肩而立的两道玄色身影。

　　姜玄影看着沐浴在晨曦中的姜霁茗，她脸上沾了一点不知是谁溅上的血渍，眼神清冷依旧，却因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厮杀而显得格外生动耀眼。他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再次翻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姜霁茗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她弯腰，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寒月刃上沾染的血迹。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走吧。”她擦干净双刃，将其收回袖中隐藏的鞘内，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回去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她转身，率先向山下走去。

　　姜玄影默默跟上，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影上，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