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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诚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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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说话,兴许是真饿了,一路上迈着沉默而矫健的步伐飞快地到了福顺客栈。
这会儿楼下没人,掌柜的一下就注意到了他们。
“哟,白公子!稀客呀!”他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道,“快请进!”
白豫还没开口,裴几倒是先心碎了一地:“王掌柜,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我天天陪你唠嗑儿,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欢迎,咱俩感情还比不上一个稀客了?”
“那不一样,不一样!”
“是是是,是不一样,人白老板一年光顾一次,送你两大筐菜,我确实比不上啊。”裴几捏着嗓子酸溜溜地道,把两个筐搁在柜台边,“饿死我了。”
王掌柜乐得眼角皱纹都深了不少:“哎呦你瞅这话说的!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俩先坐,我叫后厨多炒几个菜来!”他一手一个提不动,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才把菜搬进去,又取了茶水来,“两位先喝着,马上就来!”
白豫笑着道了声谢。
裴几坐着无聊,欣赏着手中淡蓝色的小花,清雅绝俗,百看不厌。越看越满意,越看越美滋滋儿。
“花香浓么?”白豫倒了杯茶给他。
“不浓啊,都没什么味儿。”
“淡了?”
“……”裴几凑上去仔细闻了闻,“倒也没有,甜甜的,像桃子。”
“颜色艳么?”
“你对颜色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认知?”裴几顾及人面子没好意思说,斟酌着用词才不至于中伤──他觉得对面这位极有可能……是色盲。
“太素了?”
“还没我挑那束素呢。”
白豫从容笑着端起茶杯抿了口,一副成竹在胸满意的样子。
“听着怎么怪怪的。”裴几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遂放弃。上菜还要会儿,他便先拿着花噔噔噔地上楼去,再下来时已经两手空空。
“走着瞧吧,保管把花养的枝繁叶茂,总不至于比你还娇贵。”裴几嘲道。
白豫笑着摇摇头。
裴几眯了眯眼睛凑过去低声道:“你装什么?这儿就我们两个人。”
白豫闻言一顿,随后微微勾了勾唇:“不好意思,习惯了。”
直到从后厨飘出来的香气已经馋得二人话都没力气讲,才终于等到出锅。
“来喽,五香炖牛肉,蒜蓉小青菜,清蒸荷叶鸡,糖醋烧鲤鱼,还有两瓶自家酿的小酒、下酒小菜,二位请慢用!”
色香味俱全,摆了满桌。裴几迫不及待打开酒闻了闻,皱起眉幽怨地道:“掌柜的,我们什么交情?我都照顾你家生意多久了?这么香的酒现在才拿出来?”
王掌柜搓了搓手:“你说这不巧了吗!今天才刚醒好嘞!”
“去去,拿我当傻子呢?”裴几灌了一大口,喟叹道,“好酒!”
“悠着点儿,这酒怪烈的。”掌柜的嘿嘿笑着走开收拾去了。裴几正要大快朵颐,却见白豫迟迟没动筷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他刚问出口,就想起这人是个嘴挑的,一看这一桌子,没有一盘不撒上葱花的,苦恼道,“我给忘了,你不吃葱。”
皱着眉想了会儿,又开口问道:“挑出来行么?”
白豫本想说,不挑也可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行啊。”
于是便看着裴几一边骂他矫情,一边把切成小指甲盖大小的葱花一朵一朵全挑出来了,在旁边摞成一个小山丘,盘中是挑得干干净净、一片不剩:“还有什么不吃,我一并挑出来了?”
“没了。”
“挑食是不对的。”
“你说的对。”白豫笑了笑,拿起了筷子。
两人终于开动,好一顿餍足。
得知白豫除开燕州和洛京哪儿也没去过,裴几兴奋地同他讲了好些四处游玩的有趣事,白豫也不曾让话落在地上,难得的和谐。
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王掌柜伺机而动,喊人收拾完桌子,又给他们添了壶香茶,一同坐下。
“小白公子啊,我跟你爷爷也是老交情了,那时你刚到此地,才那么点大,如今一转眼也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他拍着白豫的肩,满脸慈爱,“老陈走得早,留你一人,若你有心仪的姑娘,不要藏着掖着,尽管开口,老叔给你做主!”
“那就先谢过王叔了,我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想法。”
王掌柜道:“娶亲可是大事,也该早些定下来的。以你的条件,娶个大户人家的女儿,门当户对的,互相照应着点,我们也都放下心,多好。”
裴几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打断道:“好什么好,重金聘个人来管着自己也太蠢了,多不自在。”
“你一小孩儿懂什么。人活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若是孤苦伶仃的话那也太难熬了。”王掌柜“啧”他一声,笑道,“等你真遇上了喜欢的,要娶人家叫人拦都拦不住!”
裴几不屑地“切”了声。
王掌柜又对白豫道:“你啊,得空常来这边转转,整日窝在自己家里,姑娘去那晃悠多了都不好意思。”他压了压声音,笑道,“我这客栈人来人往的,不说听了多少姑娘家的红着脸说思慕白公子,就是她们的长辈都很是相中你这女婿呢!”
“王叔说笑了。”
“不说笑!这样,赶明儿我就找人给你好好说说媒,到时给你介绍见面的,可千万不准借口拒绝了!”
不待白豫开口推辞,王掌柜又语重心长道:“老陈指不定还在某处等着就盼你成亲呢。”
白豫沉默了会儿,似是在考量,无意识就把酒开了,被裴几一把夺过:“你病刚好,喝什么酒?”
他才回神,对王掌柜道:“不知能否,同唐家千金见一面?”
王掌柜了然,放下心来,乐呵呵道:“白公子好眼光。”他想了会儿道,“唐家刚过了服丧期,倒是正好冲冲喜。我打明儿一早就替你去跟唐老爷说说,让你俩一块吃个饭......”
“不行!”裴几猛地一拍桌子起身,一时间里鸦雀无声,连门口路过的狗都驻足了两秒。
隔了老半天,王掌柜才一脸懵地关切道:“怎么不行呢?”
裴几不应他,只心焦地看向白豫:“你答应了明天帮我忙的!”
“嗯,先办你的事。”白豫忍着笑意,“明晚再见面便是。”
裴几想象了一下白豫牵着姑娘的手对他说这位是我夫人之类的话。
操。
简直太正常了。
各种意义上的最美好结局。
但是为什么这么他妈的不是滋味儿呢。
——因为他要忙着认识姑娘、忙着成亲,成亲之后指不定还要忙着生子、忙着赚钱养家……哪儿来的时间跟他一块儿查案。
分明是两个人的事情,最后又剩他一人瞎忙活。
裴几语塞,捏了捏拳,提着那壶酒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这、这......”王掌柜从未见这位裴公子如此黑脸,有些不知所措。
“无碍。”白豫饮完杯中的茶,起身道,“明晚的事有劳了。”而后离开了客栈。走出十多米才回身看他房间大开的窗子,窗子上坐着一个对月饮酒的冒火身影。
他邪恶地笑了笑,从路边捡了颗顺眼的小石子。
啪!
不出所料,坐在窗台上的那人怒目望向底下不远处那笑靥如花不无挑衅不知死活的始作俑者。
裴几把空酒壶随手一丢,一个翻身跳到一层的房檐上,再一跃,稳稳地落到白豫身边,没什么好气地:“干嘛?”
“你又生哪门子气?”
“我生哪门子气?白公子娶亲这等人生大事,自然比旁的事情重要得多,我哪儿敢生气啊。”
白豫没说话,待他自己反应过来情绪有些过了头,欲要辩驳,才笑着幽幽开口:“谁说我要娶亲了?”
“你都约了什么唐家千金了,没打算娶亲......”裴几瞳孔地震,不敢相信他竟是这样的人,“你他妈是流氓吗?”
“有事问她罢了。”白豫笑道,“我如今哪儿来的心思去想别的。”
“那我也要去。”
“去呗。”
裴几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说起这个,你突然问那花的事,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
“白豫,我发现你这人一点儿也不真诚。”
白豫呵呵笑道:“是么。”
“是。”裴几打了个酒嗝,叉着腰控诉道,“我们既然是合作关系,能不能稍微拿出点诚意来?我什么都告诉你,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也不问你要拿去干嘛、有什么计划。你那小屋子里的秘密,我看见也当没看见,我等你告诉我呢。”
裴几轻推了他一把,继续埋怨道:“结果呢,你就知道自己行动,发现了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又不是陶旭那个笨蛋……我若是不问,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打算告诉我?你一开始不信我、有所隐瞒我都算了,都这么久了你还提防我?老子的诚意全都喂了狗!”
一顿输出完,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生气。
“你喝醉了。”
“我喝醉个屁,才这么点酒。”裴几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依不饶地扯着他衣角道,“诚意呢?”
白豫眸色一凛,听不出情绪:“我给你的钱,不够诚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