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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失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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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望日,竞拍大会如期举行。
光是燕州当地来凑热闹的就占了快半场,但也很默契地留出了竞拍者的座位。地方不好找,得亏放了那烟火,外来之客才陆陆续续找到这个破败的戏台一一落座。
“来了么?”裴几一边反手给面具后面的带子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一面问道。
白豫目光低调地在人群之中游走:“再等等,陶旭回来了吗?”
“没呢,陶子肯定得等他们入场了才能跟咱们汇合。”
白豫点点头,便一直盯着巷口,突然扶着面具沉声道:“来了。跟洛京那时候是同一批人。”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裴几戴好面具自信地道,而后轻拍了拍白豫,“哎,我帅么?”
白豫抽了抽嘴角,实在忍不住回头骂道:“你有病吗?”随后收回目光,口中蹦了个单字,“帅。”
裴几非常高兴,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小铜镜独自臭美。
距离大会开始还有一刻钟,快消失一个月的陶旭一身船夫打扮就吭哧吭哧地从身后跑了过来,低声慌张道:“老大!不、不好了!”
两人心中都狠狠提了一口气。
白豫抢道:“怎么了?”
“那、那个,洛京,那个......”陶旭气一下没倒过来,又开始说不清话了。
裴几皱了皱眉,轻拍他背:“别急,慢慢讲。”
陶旭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紧张地道:“洛京、从洛京来的那几个人,还带了很多官兵,把曲街附近一片儿都围了起来。”
“有多少人?”
“一船上都是,感觉少说也得有......几十个。”
白豫抿了抿唇,没说话。来这么多人,而且大概率是带了武器的,仅凭他和裴几两人......他没把握应付。这么想着,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裴几紧紧拧着眉,扫视了一圈台下满满当当攒动的人头:“他们想干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下手吗?”
陶旭满脸愁容:“领头的说什么,如果是白老板,能活捉便活捉,不成就给留一口气再连着那宝物一并带回去。若是旁的人就、就干脆把在场的人全部灭口,再冠个聚众造反的罪名......他们嘻嘻哈哈的,我也听不出来是不是玩笑话。”
裴几呼吸一滞,看向白豫。
面具之下那双没有温度的眼中看不见半点惧怕或是担心。
白豫沉声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错失,就更不知有没有命等到下次了。
裴几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周围突然掌声雷动起来——时间到了。原先定下的牙人在台上熟练地跟底下的观众寒暄着,反响很好,那几个在场现身的官府之人也伸长着脖子往台上看。
龙凤合璧的杯盏放在压轴,前面还有六只上好的宝物,都是白豫从家里带出来的。
牙人在台上说什么,裴几都听不太清,只隐隐有被人盯住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他心下乱糟糟的,白豫肯定不能暴露自己,可若出现的人不是他,那些埋伏着的官兵就会动手。他们说的,恐怕不是什么玩笑话。
“你怎么想的?”四周声音太过嘈杂,裴几一把捞过白豫胳膊,凑到他耳朵边道。
白豫不动声色抽出手,目不斜视道:“按计划进行。”
“不行。”裴几用力抓回他手腕——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预估了,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残忍程度,这样下去只会迎来一场牵连无辜的血战,他语气中不无哀求,“不行,白豫。”
白豫终于看向他,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着的不满。
只听他冷冷开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知道,却丝毫不留退路,“他们未必会出手,而我要的就在眼前,我不可能这时候放弃。”
裴几固执地与他对峙了一会儿,松开了他的手腕,“......好,就按你说的来吧。”
没一会儿又道:“陶子跟上。”
白豫余光注意着身边的人阴沉沉转身离开,捏了捏拳头。
就这样吧。
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回神盯着台上,牙人已经介绍到第三件琉璃夜明珠。前面的竞品都被争相拍下,带动在场的人情绪越来越高涨,对压轴至宝也更是期待。
第四件、第五件、第六件。
白豫悄悄地挪到了另一边,与那群“猎物”只隔了几人而已。
“各位远道而来,想必都是冲着这最后一件竞品,云螭凤影盏。”牙人一边笑着宣布,一边捏着盖在木盒上的红布。
人们屏住了呼吸翘首以盼,那些个官府来的更是蠢蠢欲动。
“起拍价五百两!”
最后一件竞品,不论是工艺还是造型,比前面的都要特别,几乎只能在收藏典籍中捕风捉影,市面上这种样式的早就销声匿迹。
那些藏家们也不知有几个是真正懂货的,就跟着他们先前找来抬价的一起五十两五十两地往上抬。
可那分明只是个赝品。
“一千五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一千五百两一次,一千五百两两次......!”
白豫不知道自己飞身到台上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回过神时已经把牙人一起推开了——原先牙人站的地方,赫然扎着一支来势汹汹的箭。
台下一阵骚动,惊慌不止。
白豫立马去看那官吏,却发现他们早就不在原地,已经拿了木箱上的云螭凤影盏溜之大吉了。心下暗骂一声,也不知是该骂对方狡诈还是骂自己冲动。
引起变乱本正合他意,趁乱绑走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还能隐蔽自己。
可身体动得比脑子快,听到动静就已经冲出去了。
而现在,不知道下一支箭,也或许是好几十支箭会从哪个方向来、又射向哪里,人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
他方才出手相救,已经成为了目标,如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能在这时候脱身。
他对惊魂未定的牙人低声道:“带他们出去,巷子里有人接应。”
“是,是!”刚经历生死一线,难为他还能不腿软,麻溜地爬起来赶紧去疏散人群了。
白豫站在原地警觉地盯着四方屋顶,却迟迟没有等来那阵臆想中的箭雨。
直觉不对,他往第一箭的方向追去。
房顶上有打斗的痕迹!
他正要继续往前追,却听见底下原本堵在巷口扯人面具对照画像的官吏们突然大喊:“不用查了!抓到了!”
抓到?抓到什么?
顺着他们目光望去,那头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押着一个人浩浩荡荡地走来。
被押住的那人一眼就锁定了屋顶上的白豫,还冲他笑了一下。
白豫瞳孔骤缩,低了低身,紧锁着眉,盯着他们从眼前经过。裴几的肩上和腿上都插着箭,还在往外渗着血。
他捏了捏拳。
所以他不是失望离场,而是......以身为饵把人给引开了,奈何对方人数太多又有弓箭在手,功夫再好也寡不敌众。
官吏头子看清裴几的脸,奸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弯着腰拍了两下他的脸,阴损地道:“哼,果然是你。真是卑鄙,还害得我差点掉了脑袋。”
裴几“呸”了一声,嘲讽道:“抓我一人也要如此兴师动众的,你们也是够废物的,早该去死了。”
“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对方气急,把扎在他肩上的箭往里多插了一分,又猛地拔出,跪在地上的人身形狠狠晃了两下,却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抬起猩红的双眼怼上他的脸,哑声道:“就这点儿本事?敢不敢弄死我?”
官吏头子却不接他的话了,直起身悠悠道:“来人,给他包扎一下,别真弄死了。”又傲慢地瞥他一眼,“本来呢,能给你个痛快,留个全尸,但是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那位。你当为何要活捉你?”
裴几愣了下,也顾不上给他包扎那人手法粗暴,肩上疼得不行,抬了抬声音:“是谁?”
白豫也紧张地竖起耳朵。
“想知道啊?到时下了地狱,自己问阎王去吧。”几个官吏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
“对了,方才那人?”嘚瑟地笑了半天,其中一个人担忧道。
“你不说我都忘了。”头子冲裴几胸口踹了一脚,“喂,那是不是你的同党?”
裴几一愣,故作镇定,讥笑道:“怎么?随便一个路人都能踩你们头上了么?真是废物。”
“罢了罢了,你这人嘴里没半点真话。”头子琢磨了会儿,对身边的人道,“不如一起抓回去?”
“此人阴险狡诈,还是不容耽搁,趁早押送回京的好。”
“废物!这么多人严守,他还能长翅膀飞走了不成?”头子十分看不起这畏首畏尾的同僚,当即下令道,“若是同党,定会来相救。就在此地留守三日,要能再抓一个同党,奖赏少不了你们的。”
白豫躲在房顶上看他们向大街上大摇大摆离去,目光没从裴几身上移开过。
“白老板!”房子底下一声轻唤。
白豫跳下屋子:“抱歉,我......”他失算了,他只当裴几无聊说顺嘴,才每天每天逗弄他消遣,却没有想到竟能为他做到这地步。
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便是千刀万剐都无颜再面对他的手下。
陶旭一如往常好声好气地对他道:“白老板,老大给你留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