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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菀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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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很多外来客人要搭船回家,又已经抓到了人,码头没有官兵看守。
“不管结果如何,别太勉强自己,你还年轻,要想办法活下去才是,老陈不会怪你的。”林怒用力拍了拍白豫肩膀。
白豫轻松地笑道:“若有命回来,一定把宫里头上好的桂花糕带给你尝尝。”
“你这孩子!”林怒笑着虚晃一掌,珍重道,“千万一路平安啊。”
不止这一程江路。
白豫上了船,冲岸上挥了挥手。想想都觉得梦幻,这短短几月,坐足了他这辈子该坐的船,舟行水上,就如同踏在云间一般不真实。
但无论如何也比他疑神疑鬼一天天守在那间密室里望不到头的好。
陶旭坐在船头,焦虑不安的心情全写在脸上:“白老板,我们这次是不是......很凶险?”
“嗯,一点点吧。”眼下的情形,就是想瞒也瞒不下去了,再说陶旭也不是真的傻子。
想不到他并不害怕,倒是有些无来由的兴奋:“老大在京中也有一些势力,都是信得过的兄弟们。要是能派得上用场,我可以把他们都喊来。”
“好。”白豫弯了弯唇。虽答应下来,但想必也是用不上的,倘若真走到那一步,便已经是无力回天的定局了,又何苦让他们无端送了性命。
小船顺流而下,他们第三日凌晨就抵达了京城。
但白豫想不通要他命的怎么竟是皇帝。他曾经跟着陈泰安给宫里送过一次贡品,却只在宫外等着,回来之后……
白豫眼前突然疯狂闪过昏黄烛火摇晃的墙壁的每一隅,那些血色的线仿佛是得了神识,把七零八落没写下来的记忆全都与洛京那间屋子里的纸条串在了一起。
──自从那次回来之后,陈泰安就总是说自己有些困倦疲乏要休息,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就困得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他只能确定必然不是什么自然病因,却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下的手。
所以难道是在皇宫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分明前一段时间才得了赏赐啊。
“白老板,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陶旭见他走神,特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好,之后你便找个客栈先安顿下来。”白豫还要说什么,却也只是张了张口。
“嗯!”陶旭答应道,“那白老板你……”
“你先去吧,不用管我。”陶旭愣了愣,犹豫地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白豫又喊住他,“身上还有钱么?”
“有的。”
白豫知道,自己必须得先入宫见到皇帝。“他”落网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人带回来后要如何处置,是囚禁拷问还是斩首示众都未可知,不能真的坐着干等到那一步。
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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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内。
“这菀妃真是手段了得,短短几日便能得陛下如此青睐,封至高位,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一个头戴蓝花的丫鬟抱着做好的衣裳,边走边跟同行扎辫子的丫鬟说着悄悄话。
“也未必是好事,你没见前面的妃子无论开始时如何得宠,下场就如何凄惨么!”那辫子道。
蓝花点点头:“说的是,不过能在宫里爬到这一步的,都绝非善茬!”
“嘘,快别说了,当心你的脑袋!”辫子笑着搡了她一把,余光却突然瞥见身后站着个人,定睛一看,魂都吓得到天上走一遭了,“扑通”一声跪下,手中的衣裳都拿不住,只是死命磕头,“菀、菀妃娘娘饶命!”
冒着冷汗,只见菀妃那裙摆雍容地晃了晃,却是蹲下身轻轻护住了她们的额头:“疼吗?”
两个丫鬟眼泪乱流,惊恐地看着面前红妆粉黛的美人。传闻不觉,如今一见才知,实在是倾国倾城,难怪皇帝青眼。
“既知疼,下次便不要再嚼舌根子,起来吧。这皇宫不比外头,祸从口出,隔墙有耳,你们好自为之。”菀妃笑了笑,看着地上乱糟糟的衣裳道,“这衣裳可是送给我的?”
两个哭傻了的丫鬟心跳都快停止了,菀妃善解人意地对贴身丫头们道:“带回去掸一掸吧,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说完便离开了。
刚到自己宫中,年纪小些的丫鬟便忍不住开口:“娘娘,这两个小贱蹄子如此诋毁娘娘,就这么放过她们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该给她们些颜色瞧瞧的。”
“你们都知是诋毁,难不成收拾她们一顿,假话还能成真了不成?”菀妃笑道。
“娘娘!就是您太仁慈……”
“陛下驾到──”
几人赶紧噤了声,恭敬地等候。皇帝的压迫感太重,丫鬟们不敢抬头,以至于这么久了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被遣散了。
“陛下怎么得了空这时候来?”菀妃为他斟了杯茶,柔声道。
沈卿尧笑了笑:“怎么,不欢迎朕?”
“不敢。”菀妃在他对面坐下,支着脑袋,“陛下今日似乎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你跟她真像。”沈卿尧看着她的模样,出了神。
菀妃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的是另一个女子,她叹了口气,双手抚上沈卿尧的手道:“陛下莫要太过忧心了,千万保重龙体啊。”
沈卿尧喝了口茶,突然笑起来,眸中多了几分爱意,反握住她的手:“你这女子,为何与旁人都不同?”
菀妃眨眨眼睛:“可是人和人之间,本就是不同的啊。”
“你太聪明,什么都通透,把你当作别人,果然还是委屈了你。”
“陛下说委屈了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其实心里可一点儿没有惭愧吧!”菀妃嗔道。
沈卿尧玩味地盯了会儿她,随后宠溺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都满足你。”
菀妃微微一笑,窗外的风吹动她的发丝,美得不可方物:“那,我想要成为陛下的心口的一颗朱砂痣。”
沈卿尧忍不住把她揽入怀中:“你早已是朕的心头肉,何必做一枚不痛不痒的痣?”
“我想知道陛下为什么开心,为什么烦扰,想知道陛下的过去,陛下的喜好,想知道陛下的一切。”菀妃仰了仰头,与他视线认真对上。
良久,皇帝低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都依你。”
─
“陛下有令,宣裴氏进殿!”
白豫定了定神,跟着通报的小官一同进了宫。
皇宫大得他心里没底,但想到裴几指不好替他命丧于此,他就恨不能把这皇帝的脑袋先拧下来。于是便也并不那样害怕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皇帝竟直接把他召到了朝堂之上。
寥寥几步,双脚却沉重得仿若登天,周围静到白豫甚至怀疑他们能听见自己击鼓般的心跳。
数不清两侧到底是多少人,他觉得简直人山人海,而上座是龙袍披身九五之尊的一国之主,是下令通缉要他命的幕后之人,也可能,是害死陈泰安的凶手。
白豫看清他的模样,便低了头。
终于沈卿尧支着侧脸开口:“说手头有云螭凤影杯的,就是你?”
“回陛下,正是。”
“模样倒是生的好,跟那画像上也有几分相似。”沈卿尧随口道,“可朕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人和东西都拿到手了。”
白豫打开手中的木匣,淡定道:“是真是假,陛下一验便知。”
沈卿尧给身边的大监使了个眼色,大监忙动身把那木匣呈上去,接到手中时却猛地看了他一眼。
“如何?”沈卿尧根本不屑一顾,只问那大监。
白豫想不明白,那大监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不送到鉴定司,刚才那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他思绪飘忽间,皇帝突然起身走下台阶,眯着眼打量他:“从哪儿得来的?”
“草民多年前几经辗转从一个藏家手中重金购入,又偶见悬赏令上的图样,恐引火上身招惹祸端,便马不停蹄送来皇城了。”白豫在他鹰一般的视线扫视下不卑不亢地答道。
沈卿尧将信将疑,没说话,又回到他的宝座上。
“陛下,那白豫既已落网,陛下若心中有疑,不妨先留他在宫中,待他们回来再作对质。”白豫斜前方站着的官员开口道,“宫中守卫森严,不必担心人会不见了。”
白豫听着声音耳熟,微微抬头看了眼,却心道不好──虽在朝中没有熟识,却也有过一面之缘,一定会被认出来的。
想不到这人正略带笑意地瞅他,与整个大堂肃杀严峻的气氛格格不入。
沈卿尧似是在思索,还不及作答,突然从侧边儿上来一个太监急急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瞬间喜形于色,撂下一句“就按李爱卿说的办吧”就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其他人自动退朝去,也没谁敢上前跟这处在风口浪尖的人搭话扯上关系。
除了格格不入的李爱卿。
“不记得我了么?”李思年压着声音在他耳边笑道,“白公子?”
白豫不知他为何替他隐瞒,但他身居高位说不定还能利用一下,于是颔了颔首回道:“李大人明镜高悬,自然是记得的。”
对方笑道:“怎会沦落至此了?”听上去并非嘲笑,也似乎并不真的想知道。
白豫正考虑着要怎么拉拢他、该告诉他多少,李思年又幽幽地道:“那么,冒名被抓的想必是上回打落纸鸢的那位吧?”
白豫一顿,随后轻叹了口气:“大人果然敏锐。”
“是你们太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