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长长[校园]》星星星橙

15、三人行不行

　　“曦曦……”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灵曦下意识抬头看，妈妈就站在窗边，朝外探出小半个身子，目光接触的刹那，她说：“天不早了，快回来吧。”

　　女人的哭声在耳畔若隐若现，就从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里传出来，给透出的朦胧灯光罩上一层灰，好似大雨前的天空，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宋灵曦三步作两步上了楼梯，一进门便忙不迭开口：“妈，褚阿姨她……”

　　“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赵秋梅看了她一眼，稍纵即逝的对视中似乎掺杂了某些说不分明的情绪，“洗漱完就早点睡觉。”

　　宋建明已经进了卧室，直到洗漱完也不见出来。满腹的问题没地方解答，宋灵曦哪有睡着的心思，可微信聊天界面进入又退出，那句“你怎么样”迟迟没有被发送。

　　拉窗帘时存了心思，留下的小缝隐蔽又刻意，手指练速度似的划过一个又一个视频，每隔几秒的抬头张望，时间也便趁着这个间隙溜走了。

　　等宋灵曦迷迷糊糊快撑不住困意的时候，对面客厅终于在瞬息间陷入黑暗。手机上显示当前时间为23：35，她急急忙忙切回微信输入“睡了没”，片刻犹豫后，又逐字删除。

　　谁会愿意把家里的鸡毛蒜皮说给外人听呢？无论对方出于好心还是恶意。

　　又翻来覆去了不知道多久，等宋灵曦终于困得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天色已经亮得晃眼睛了。

　　脑子很迟钝地想起昨天答应好江颂祺，今天要一起去图书馆讲题的，于是宋灵曦磨磨蹭蹭地赶在早饭饭点前起了床。收拾好下楼时，老景便利店罕见地没有开门，楼上客厅的窗帘也还拉着。

　　过了五一当天的热闹，大多数本地人的生活已经回到正常轨迹，早上的公交车座位重归于晨起锻炼的大爷大妈们。宋灵曦刚找到地方坐下，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显示是“微信运动”发来的——

　　昨日步数为 12580 步，在好友中位于第三名。

　　顺手点进去看过，宋灵曦才发现，景繁今天已经有一千多步了。

　　晨练从来不是他的习惯，如果不是专程有什么事的话，难道是……要离开了？

　　晚上八点档的青春偶像剧里常有这种套路：主角在遭受家庭重大打击后，被迫随父亲或母亲离家去到很远的地方，大家都没再见到过他，联系方式也全部失效，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从世界上消失不见……

　　想象力这种说风就是雨的东西，稍微起个头便没完没了起来。宋灵曦越想越没底，总算鼓起勇气点开和景繁的聊天框时，公交车正好传来播报：市图书馆，到了。

　　刚下车便迎面遇上江颂祺，对方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些时候。宋灵曦只好先按灭屏幕，朝他招了招手：“早。”

　　“早。”

　　江颂祺穿一身最简单不过的白T恤配黑长裤，略肥大的裤脚搭在鞋面上，平日里总规矩背着的书包今天被斜挎着，过长的背带刚刚好垂在腰侧，很巧妙地为纯色短袖添上了点装饰。

　　打过招呼后，江颂祺看起来有些局促，手上的塑料袋捏了会才递过来：“那个……吃过了吗？这还是热的。”

　　宋灵曦正把手机解锁，想着不管怎样都要先跟景繁发条消息确认一下。得了片刻空闲的左手顺便接过，她道：“谢谢，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或许是好意被收下，江颂祺的兴致高了许多，并肩时无意拉近的距离更让人窃喜，“先把手机收一收，上楼梯会摔。”

　　字还没打完，宋灵曦随意地应了声“嗯”，心里也是真怕在图书馆门口摔个大马趴，于是把目光暂且抬了起来。不过也就是这一眼，却把心心念念的人从屏幕里直接变到现实。

　　周边早餐铺子的甜豆浆被随意捏在两指之间，熟悉的蓝衬衫依然赏心悦目，视线触及的刹那，些许怔愣和意外也同样出现在景繁眼中。

　　宋灵曦当机立断大跨步越过好几个台阶，塑料袋里的烧卖随动作晃动不止，在风里逐渐变温、变凉。

　　“原来你一大早是来图书馆了，我还以为……”后知后觉到自己方才的天马行空，宋灵曦没忍住被逗笑，话出口时才急急转过弯，“我是说，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学习。”

　　景繁看起来丝毫没被昨晚的事影响，依然是单手插着兜，一副散漫又漠然的样子，闻言唇角勾了勾，笑里夹杂着几分无奈的意味：“那你呢？我起码是独自行动，你可是团伙作案。”

　　宋灵曦这才想起来江颂祺还在后面，一边回头招呼他过来，一边解释道：“昨天约好了的，反正在家也是玩手机，还不如来图书馆写作业。”

　　江颂祺一来，空气好像莫名冷了几度，连吹来的风都是凉飕飕的，宋灵曦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提议道：“要不先进去吧。”

　　三人并排总归是有点拥挤，幸好图书馆大门够宽。宋灵曦还在想这样会不会太挡路，就听见景繁漫不经心地说：“来图书馆也要看跟谁来，否则的话，还不如呆在家里玩手机。”

　　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快，原因无非是来图书馆没叫他而已。这么想着，宋灵曦刚要呛回去，江颂祺先一步开口，音调温和又疏离：“一个人来的话，当然会这么觉得，毕竟干什么都是孤孤单单的，还不如回去玩手机。”

　　“呃我不是这个……”

　　“哦”，景繁单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所以你来图书馆是找陪伴的，宋灵曦，你说你跟这样的人待一块，能写得了作业吗？”

　　“你们俩……”

　　“写不写得了作业，今天就能知道，我预约的位置在五楼，咱们走吧。”

　　江颂祺说完这句，便转头去看宋灵曦。两双眼睛一齐落在身上，气得发笑的女孩直接毫不留情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终于记起来这里还有个我了？”

　　“要不是我知道内幕，还以为你俩是提前约好的，而我是半路遇到的呢。”

　　“开什么玩笑？”

　　左右两人异口同声道，过于激动而提高的音量很快引起管理阿姨的注意。宋灵曦忙不迭双手合十朝默默朝阿姨道了个歉，目送那个背影走远后，才没好气地看回“罪魁祸首”们。

　　“你们是小学生吗？”

　　景繁冷哼一声，伸手时正好接住宋灵曦从肩头滑落的书包背带：“很不巧，今天电梯停运，我旁边还有空位，走吧。”

　　书包作为人质已经被掳了过去，再加上宋灵曦有意想问问昨晚的事，坐在一起的话总能找到机会，于是她扭头看向江颂祺：“走吗？正好遇到就一起吧。”

　　江颂祺脸上浮现出几分为难，坚持道：“但是五楼的座位已经预约好了，而且一楼人来人往的，会很吵。”

　　宋灵曦粗略扫了一眼，景繁已经拎着书包走出一段距离了，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角落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在自顾自地看手机或是翻书。

　　“不会的不会的”，生怕没有了带路的，宋灵曦连忙拽住江颂祺垂在身侧的书包带子，稍稍用了点力气，“今天没什么人，空座位也多，预约的取消掉就好了。”

　　江颂祺面上再怎么不乐意，身体还是诚实地跟着动了起来。景繁选的位置在最边上，正好此时太阳在天边露脸，光芒里带着很柔和的暖，在桌上肆意摊开一大片，晒在身上也舒服极了。

　　书包被放在最里面的凳子上，宋灵曦也便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个最佳晒背位。侧边的座位自然而然是先到一步的景繁，江颂祺正要在对面坐下，宋灵曦提醒道：“一会那里应该会很晃眼睛吧，你要不要坐旁边那个？”

　　旁边位置正对的是景繁，江颂祺一个眼神也没分过去，径直坐下，然后将窗帘往过扯了扯：“没事，不影响。”

　　据各科老师所说，五一作业根本不多，不过是每人都布置五张卷子罢了，一天一张就能写完。

　　宋灵曦从书包里掏出一小摞白花花的纸，心道我信了你的邪。

　　堪堪做完数学选填，宋灵曦已经累得头昏脑胀，事实证明熬夜会让脑子变钝这话一点不假，再加上又是小长假期间，身体虽然坐在了这里，心却是关不住的。

　　目光从画满抛物线和图形的草稿纸移到颤动不止的笔头、再悄无声息停留在光照下几乎透明的侧脸皮肤上，眼睛自作主张地找到个定点，思绪也就随之飞了过去，原本支在下巴处的手也不知何时跑到太阳穴边，撑成了一个很适合偷懒的姿势。

　　宋灵曦又想到昨天那个窘态百出的初吻、突如其来的碎裂声，以及亮到半夜的客厅灯……桩桩件件，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明明主人公就近在眼前，却让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对视的瞬间，瞳孔重新聚焦，落点刚好在那双透亮澄澈的眼中，光线下好似小时候常玩的玻璃弹珠。宋灵曦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伸手去拿他刚才写写画画的草稿本：“那个，我看看你这道题的过程。”

　　似乎是没预料到会被突然夺走本子，景繁尚未来得及阻止，上面的小人画已经被宋灵曦看了个正着。

　　乱七八糟的方程式中间，一个线条流畅的Q版小女孩映入眼帘，寥寥几笔勾出长头发，衣领叠得整齐。半袖连衣裙的裙摆一直垂到小腿，腰侧还缀着绑带上的小小花朵。

　　即使图上没有写上宋灵曦的大名，她也该认出这是自己近几天的穿搭了。

　　失语症来得突然，病因或许是惊讶与欣喜带来的大脑片刻空白。宋灵曦呆呆地把这个小女孩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末了也只能鸡蛋里挑骨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眼睛画这么小，跟个绿豆似的。”

　　底气不足将这句话的情绪判定为虚假，景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笑，却还是迁就着说：“行行行，给你画两个卡姿兰大眼。”

　　宋灵曦扭头把注意力放回卷子上，小声反驳：“我可没说这是我。”

　　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不再留意他的反应，这算是找回面子的方式之一。

　　景繁也没还嘴，伸手把草稿本拿了回来，毫无疑惑含义地自言自语道：“哦，哪会是谁呢。”

　　藏不住的心情从嘴角露出些蛛丝马迹，宋灵曦努力压了压嘴角，感受到注视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抬头动作，笑意在下一秒凝固成欲收不收的尴尬弧度。

　　江颂祺目光沉沉地盯着这边，素来温和的眉眼似是挂上了寒冬腊月里的冰霜。

　　说不上是小动作被抓包的尴尬更甚，还是触及陌生表情时的慌乱更甚，她很快把头又低了下去。但江颂祺并没有收回的意思，视线有如实质般落在宋灵曦身上，灼得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