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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回朝 ...


  •   鹤拓军与大乾军于涐水对峙的第十日,鹤拓大军将段俭真亲渡涐水向归徳将军关鸿、剑南道巡察使谢观澜求和。

      议后次日,谢观澜领敕回京,关鸿继续留守涐水静观其变。

      水陆兼程不分昼夜地一路急赶,谢观澜终于在二十日后赶回到昶京,当日便入朝禀报和谈情况——

      段俭真陈兵十万在涐水前,只愿意交十万两白银以作赎金赎回那一万鹤拓俘兵。此外,往后三年鹤拓向大乾上进的岁贡再加一成,即是每年进贡十万两白银、十万匹绢。

      谢观澜这番话如同巨石投海激起惊涛骇浪,整个朝堂霎时人声鼎沸。

      十二卫的骁勇将军典冠青正值壮年,血气方刚得很,闻言怒发冲冠道:“岂有此理!这群南蛮子如此肆无忌惮,胆敢犯我大乾疆土挑衅天威,若这次不惩戒好好一番,必定后患无穷!段俭真为鹤拓清平官大军将,一人掌握军政两权,若是能够将他擒获——”

      吏部尚书徐峰当即驳道:“段俭真领兵多年战法如神,此番敢亲自上阵定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定此时求和只为欲擒故纵,切不可轻敌。”

      “那我们假装答应谈和,将段俭者诱捕如何?”

      礼部尚书程松云颤颤巍巍地急道:“不可!如此背信弃义之举,定会让我大乾威信扫地!”

      “哎,此乃兵不厌诈!”

      程松云又道:“既然段俭真愿意亲渡涐水与归鸿将军商谈,求和之心应当不会有假。况且一万鹤拓俘兵确实在我们手里,他无法置之不理,只能求和,按理说这仗我们已经胜了,何必要赶尽杀绝?武胜虽能扬威却伤民伤财,不如文胜既能平息干戈,还能拿到金银体恤死去的士兵。”

      户部尚书樊白连连点头道:“战肯定是不战的了,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商量一下怎样让鹤拓多赔些钱。”

      “樊尚书认为多少为好?”

      “赎金至少要二十万两白银,往后五年进岁贡十五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良马五千匹……”

      武将们皆以一脸“你疯了”的神情看着他们。

      “段俭真傻了才会答应!”

      樊白忿忿地咕哝:“所以我们才要谈呀!”

      这时,兵部尚书许无思突然幽幽地插嘴进来说了一句:“要是能让他们割让风和城就更好了。”

      风和城乃鹤拓临涐水最近的一城,地势易守难攻,是个绝佳的建塞要地,兵部一直肖想大乾能以风和城为驻地镇守南疆。

      武将们如何能不知他的心思,闻言更是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道:“疯了,真是疯了,你们这样还倒不如直接去抢。”

      文官们纷纷用谴责的眼神看他们,苦口婆心道:“打打杀杀只会伤财伤民,能用谈的就尽量不要动手。”

      “这还能谈?干脆直接出兵将他们打服得了,如此你们想要的就全部都能有了。”

      樊白小声急道:“快饶了我吧,国库哪里经得起你们折腾!”

      武将们不管钱,哪里知道国库的窘况,平日已经对户部克扣军费一事诸多埋怨,现下只觉得找到了出恶气的机会,当即讽刺道:“鹤拓军能够如入无人之境般长驱直入我泸州,可见其手段和野心!我们若再这般掉以轻心,下次他们到的可不只是泸州,而是中州了!届时你还能揣着你的钱?”

      这番话太过诛心,众人听了纷纷色变,樊白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把青涩的声音突然响起,似是喃喃自语。

      “说到底,这鹤拓人为什么就突然出现在了泸州呢?”

      此话一出,朝堂上众人神色各异,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说话者乃一个身穿深绯色官袍的年轻人,姿容贵气非凡,原来是晋国公嫡孙沈毓,这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正是靠祖上荫庇得来的肥差。

      这沈毓原本只是听着众人争吵突然有感而发,喃喃自语了一句,不曾想那时众人都被呛得噤了声,他的声音清晰可闻。

      见众人不说话,沈毓以为自己一语惊醒梦中人,找到了关键之处,继续絮絮道来:“他们既然挟持了巂州都督,却没有直接占领巂州,反而悄无声息地潜进泸州古蔺,当真是好生奇怪。”

      古蔺二字一出,这下就更没人敢说话了,相熟的人纷纷挤眉弄眼,要给沈毓使眼色。

      然而沈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入神地思索着,眼睛突然一亮,脱口而出道:“难道古蔺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哎呀,这个愣头青!众人无声哀嚎。

      鹤拓与古蔺向来就是大乾朝堂的忌讳,只是沈毓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不知晓罢了。在场之人自从知道鹤拓军出现在蔺山,便默契地三缄其口,能不提“古蔺”二字便尽量不提,谁曾想让这嫩头青触了大大的霉头。

      要知道三十年前鹤拓军占领巂州、泸州之时,正是以古蔺为据守地,想当年,当今圣上还在那山旮旯地儿吃过苦头呢。

      众人忍不住往上瞟了一眼。

      只见大乾皇帝李绛神色淡淡地端坐在上方,一手托臂,一手支着下颌,状若出神。这姿势、这神情从朝会开始就没变过,叫人捉摸不透,心中忐忑不已。

      如沸如羹的朝堂顿时变得死气沉沉。

      半晌,李绛的声音终于响起。

      “裴卿,你有何想法?”

      这满朝文武姓裴的不止一个,可能让皇帝这般语气亲昵直接点名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所有人皆要尊称一声“相爷”的裴嵛。

      手握如此重权的一人,如今正值不惑之年,别说岁月留痕,姿容神采好得令年轻人看了也要自惭形秽。

      闻言,裴嵛当即上前,朗声道:“以微臣鄙见,自然是不战的。”

      说是鄙见,却如一锤定音般肃清了武将的愤慨与期盼。所有武将低下头,脸色铁青。

      “泸州刚历水灾,磨难未平,百姓已不能再承受战乱之苦。”

      裴嵛言之凿凿,文官们连连点头,一叠声地附和起来。

      “国库为赈灾已经耗费良多,若是还要支出征讨鹤拓的军费,那即便是金山银山也耗不起,诸君当以民生为重。”

      说罢,裴嵛向后侧头,微微挑起凤眼眼尾,流转的目光在一直待在文官队伍中一声不吭的谢观澜身上轻轻瞥过。

      “谢御史自泸州巡察归来,当是最清楚泸州灾情与军情,不如听听谢御史的想法?”

      谢观澜这才出列,道:“微臣也认为,此时确实不宜再战。”

      吵了大半天的朝会终于散了,户部尚书一脸急不可耐,来不及跟其他朝臣打招呼,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户部——商讨赔款与岁贡。

      朝臣陆陆续续离开,谢观澜仍站在殿中,武将们冷着脸从他身边经过,有人忍不住忿然向他啐了一口。

      谢观澜瞥他一眼,顿时将他吓得打了个寒颤,此人恼羞成怒正要发作,身旁的人连忙拉住他,这是要干什么?掂量掂量自己行不!这看着小小的监察御史,可是裴相的爱徒啊!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武将们正搁那儿欲走不走,一把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观澜。”

      随着一声唤,裴嵛已经来到跟前,武将们皆神色难看极了,却又避无可避,便全都僵硬地拧着脑袋大步流行离去。

      谢观澜朝裴嵛作揖:“老师近来可好?”

      “老胳膊老腿的,尚且死不了。”

      裴嵛悠悠笑着,打量了谢观澜一番,眉头挑起露出几分戏谑,道:“倒是你,出巡一趟诸多波折可遭大罪了。不过如今看着,你比之前还多了几分生趣,果然还是外面的烟火养人啊。”

      谢观澜勾起嘴角:“是外面的烟火养人,还是风霜磨人,学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宣政殿。时值六月,日光明媚,暖风熏然,让这些在殿内吵了大半天的朝臣们心情舒畅不少。

      眼见裴嵛径直走向出宫的临安门,而不往南衙那边去,谢观澜道:“老师今日不去政事堂?”

      户部赶着议定和约的赔款和岁贡,必然要请示裴嵛。

      裴嵛摆手道:“先让樊白自个儿斟酌一番,否则一时一个样,烦不胜烦。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一歇。”

      他微微转着脖子松了松筋骨,边走边道:“今夜本来想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可看你连日赶路也累了,就不折腾了。明日大理寺提审马向松和陈玄康等人,你与我同去听审。”

      谢观澜凝眉:“这案子还没审完?”

      裴嵛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此事牵连甚广,大理寺哪敢这么快就审完啊。你这个首劾官没回来,圣上不点头,这事就翻不了篇。”

      风过长庭,吹动檐角金铃,惊鸟乍飞。

      裴嵛笑意越深,日光之下神采飞扬,道:“接下来便只待好戏开场了。”

      裴家的马车果然停在临安门前候着,裴嵛笑着别过谢观澜,甫一登上马车,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上已经坐着一人,脸色阴沉得能滴水。裴嵛视若无睹,自坐下开始便闭目养神,一声不吭地把玩着手里的菩提子。

      那人道:“他明明说过会让关鸿死在泸州,我们才会同意关鸿去剑南道的。”

      裴嵛仍闭着眼,悠悠道:“他说的是泸州将起风波,可趁乱解决关鸿。没让关鸿死在那儿,是你不够本事。”

      说罢,他缓缓睁眼,眼神澄明却深沉。

      “也幸好关鸿没死,不然今日被关在大理寺的人便是你了。”

      那人思索着片刻,又道:“如今关鸿不但没死,还立下军功,他日归朝怕是会对我们不利?”

      “他还暂时回不来。鹤拓蛰伏多年,这次在泸州作乱虽然失利,但正好说明他们贼心不死。段俭真能在这么短时间就召集十万大军前来救援,可想而知早有准备。这次的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关鸿须得留在巂州坐镇。”

      “您是说——”那人顿时领会他的意思,一脸愕然,随即便听见裴嵛轻笑一声,神情讳莫如深,“这次朝会看着是文臣赢了,实则还是武将略胜一筹啊。”

      “一次决口,将圣上、鹤拓、我、吕海道全都搅进来了。”裴嵛眯起眼睛,阴森森地笑着哼哼几声,“到底是谁做的这个局呢?竟让我第一次也觉着扑朔迷离。”

      彼时,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那人心有猜疑,却又不可置信:“他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子能有这等心思?”

      刚出茅庐?裴嵛摇头轻笑,一个十六岁就夺得科举魁首的人本就天赋异禀,不容小觑。

      “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是什么?”

      那人摇头,心里猜测既然谢观澜能被称为宰相爱徒,可见当时裴嵛相当喜欢他吧?

      “不是惊才绝艳。”裴嵛却道,“是瘆人。”

      那人愣住,当真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答案。

      瘆人?那就是害怕了?权倾大乾多年,面对圣怒也能面不改色的裴宰相,竟然会害怕一个毛头小子?

      裴嵛道:“他太不像一个活人了,就跟带了一副血肉面具的死尸似的,然后魂儿就躲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窥伺着所有人。”

      那人目瞪口呆,不禁打了个寒颤,头一回觉得毛骨悚然。

      “那您还待他如此亲昵?!”

      裴嵛的凤眸里流转着意味难测的光,笑道:“他藏得越深,我便越是想要看他的真面目。”

      那人焦灼不已,杀意毕露:“要不要我让人解决了他?”

      “你现在还杀不着他。”裴嵛嗤笑一声,“你没见到么,朝会上圣上一直盯着他,跟那什么似的。”

      他自然没发现,天颜能有几人敢看的?能像裴嵛这样敢打量观察的整个朝堂怕是只有他一个!

      裴嵛这么一说,那人更是忧心了。

      裴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笑道:“且看着吧,急不来,先看一场那阉人丑态百出的好戏,得了乐趣再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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