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西蹄

1、幻真境（上）

　　罗盘随着女子的脚步周旋，久久没个归处。
　　自打进了荧寻秘境，这老家伙儿便失了灵。临行之际，师父特意将此物交给她，还说这是历代师兄师姐的必胜法宝，都快赶上寻常百姓家里的祖传之宝了。估计也是看她听完苦着脸、担忧前路的样，师父敛了几分逗她玩儿的心思。从芥子空间里掏出沙漏模样的法器，她一眼就认出，瞪大的眼睛溢出喜悦。师父一副了然模样，满意于她的表现，半眯着眼看向躬身的弟子，抬手微微往下压了压，“怎么，现在才知为师对你有多好了吧！这时计盏不依托所处环境改变，与天地日月同生，盏中沙砾或为一日，或为一月，或为一年。随你心意而变，但凡物皆如双刃剑，你须谨记，此物只可为善，匆作歹事。将其以时为幻境开阵，物主或遭反噬，恐到那时，永生永世困于法器中，祭于法器中，轮回尝遍世世苦楚。”
　　现下她芥子袋里不过这时好时坏的罗盘、临行前制好的符纸、路上寻得的宝贝，还有这亦在亦邪的时计盏了。此处的天似乎暗了些，秘林里时不时有猛兽、精怪出没。一直转着只会耗尽力气，她干脆念诀飞上枝杈，天也黑了，好在能看清路。
　　那时计盏还有些奇特之处，这时计盏原有一对，若两盏合用，可开无妄洞境。不过《器物怪志》中还记载着师父未曾言明的后半段。这对时计盏分为阴、阳二盏。阴阳二盏合用后，会分别散落于西北、东南某处，且寻不到其踪迹。据书中记载，阴盏曾吞噬过物主来修补盏上碎纹，后世之才洛隐唤醒时撞见前物主魂魄游走于盏中幻境，困于生前所惧之苦，时而呆滞麻木，时而疯癫焦躁，为免日后此盏危害世间，遂将其封印。而阳盏，不同于邪乎的阴盏，阳盏幻境多为生前美好、或是不可求之念想。但唤起阳盏幻境过多，物主将祭于器中，被困生生世世。后人唤醒之日，便是魂魄消散之时。目前阳盏下落不明。
　　想来她手里这盏便是阳盏了，怪不得江湖中没有阳盏的消息，原是被老祖宗们藏匿于宗门，隐去了踪迹。不过生生世世，怎会有人心甘情愿被困于此，乃至生生世世……
　　周围迷雾渐浓，女子想事想得真切，待注意到灰雾时，意识已然抽离。
　　“遭糕，怎会如此大意……”
　　高耸入云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头，也吓退了部分前行之士，半路折返之人也比比皆是。可爬上山顶才是开始，拜师之人还需从铁索桥通过。这铁索桥较为凶险，仅有三组铁索，下组稍粗宽些，由三根铁链并排连接，左右两组铁链可保桥上之人在起风时不至干被吹落。不过就算落桥也不怕，这铁索之下设有保护屏障，可护住掉落之人。
　　“哼！连这些苦都吃不了，还想着修炼。”说话之人抱肘倚靠山门右柱，抬眼看向云幕中的画面。世人寻求长生，殊不知长生也是虚妄。他们这些人里，哪怕是小孟陬，也是过了此桥的。
　　“孟麦师兄，现在是啥情况？”女子步子迈得轻，悄然站在倚柱那人身后，听见那人自顾自地说话，忽地出声。
　　孟麦闻声偏过眼神，分了点余光，“惩罚结束了？索桥处暂未来人。累不累？”
　　　　孟陬从芥子袋里翻出几颗青枣，递给孟麦，“渴了吧师兄，我特意给你带的青枣，今天不算累的，一想到待会儿能来找你，凑凑热闹，时间就过得快了。”
　　看来这一批人里，没有孟麦师兄欣赏的人。
　　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靠着山门的石柱，吃着青枣，直到孟麦左手捂头，“孟陬，你！你这……”话音随转头，藏在喉口。
　　孟陬下意识转身，大师兄孟余就站在孟麦身后。孟陬瞬间远离柱子，扶直自己的身子，躬身行礼。“大师兄好！”
　　孟余点头示意。孟陬有些懊悔，本就惩罚在身，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站没站相，孟麦你身为师兄，就是这样以身作则的？孟陬也是，有样学样，学阵法有这一半速度，早该掌握了，也不至于到现在只会基础……”
　　两人躬身认错，“大师兄说的是，我们知错了……”
　　孟余见二人乖乖认错，软了态度便不追究。在岳华门里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孟陬你随我来，师父吩咐我将几本有关法阵的书交给你，限你三月之内看完，届时师父会随时抽查里面记载的法阵。”孟麦挑眉看向嘴瘪得能挂壶的孟陬，脸上就差写个“幸灾乐祸”几个大字了。孟余见许久没回应，寻人望去，却捕捉到另一视线，一记眼刀随了过去，“孟麦，你也感兴趣？”孟麦赶紧摇头，视线转回云幕。
　　孟陬见好就收，“是，大师兄。”
　　哪怕抱着五本书进了房间，孟陬还是觉得步子轻浮，好比飘着走。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就不去找孟麦师兄了。五本，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啊！师父还要随时抽查！她的命好苦。把书放好后，她便跌坐在席，慢慢放松下滑，直到彻底躺在席上。缓了半个时辰，才爬起来打开书本。
　　一手扶脑袋，一手翻书页，不会让人痴迷于书中天地，反而缓入周公温柔乡。
　　“姑娘，快醒醒。”孟陬睁眼，周围都是摊贩，趁着天微亮，提灯布置摊位。五旬大叔眼里满是关切，身后放置于地的背蒌装满了菜，看着还挺新鲜。来不及细想为何靠坐在墙角，孟陬起身行礼，“在下并非有意占您摊位，抱歉，在下这就离开。”大叔摆摆手，也不大碍事，只是一个女娃，歇在墙角，终归有些不安全。
　　天愈来愈亮，出门的人随之变多。路过早点摊，不争气的肚子开始抗议。孟陬只好就矮桌坐下，要了碗馄饨。热汤带起了食物的香味，飘进鼻腔，引出了先前搁置的困惑。她不是在看阵法书吗？莫非是梦中梦。
　　远处热闹街景，如织人流堵在某处，许是她盯地过久，许是眼里的迷惑太明显，店家上前解释，今日说书先生吕庙雁来聚远茶馆表演。这庙雁先生尤擅长志怪传奇一类的故事……志怪传奇吗？那她前去会会，说不定后来用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