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离五日庄园开始》蒲草是花

73、影雾（3）

　　阳光从石墙上退去，太阳躲进云层里，日色慢慢昏暗。

　　山风吹在脸上，带来丝丝寒意，沐槿单手紧握车把，右手慢慢探向身后，解下长锯。

　　小黑直起上身，前爪搭在车筐上，身体绷成一张弓。

　　凌昊宇下车绕到车前，举起手中的镰刀。

　　两人一猫屏住呼吸，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对面墙头的“红布”慢慢直立，像被绳子牵引，下摆随风摆动。

　　它们在半空中晃悠，一团团红色中伸出长长的触须，朝他们绕来。

　　沐槿举起了长锯......

　　红色的触须像丝带一样轻飘飘的，似乎毫无威胁。

　　它们绕到两人身前，猛地绷紧，接着一个急转，直直冲向村子里。

　　沐紧揉了揉紧绷的手腕，抬头看向前方的石村，红影丝丝绕绕朝村尾聚集。

　　两人对视一眼。

　　凌昊宇：绕路吗？

　　沐槿摇头，将地图放大，除了那条高速公路，没有第三条路。

　　凌昊宇点头，指向前方。

　　冲吧？

　　冲！

　　村里的路铺着厚重的石板，石板不平整，自行车上下颠簸发出轻微的响动。

　　满村的红影怪没有攻击他们，他们挨挨挤挤的往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呼呼”，风声掀起屋门前的帘子，盖过了自行车的响动。

　　几道红影从布帘后窜出，卷起帘子，给灰扑扑的门帘染上色彩。

　　这里的房子都是砖瓦房，灰色的石砖厚重，院墙很高，看不清院内的场景，走近了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像风声。

　　他们加快了速度，很快到达石村的另一条，泥胚房取代了砖瓦房，这里的房屋破败低矮，院前的木门风干脱落，露出一个个窟窿。

　　风从洞开的门窗穿堂而过，吹在身上，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自行车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加大，“窣窣”，这声音和红影攀爬的动静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两人走到阴影里，左右是相对的两座院子，院门相对，左边没有院门，一眼能看到正屋的大门。

　　右边院门虚掩，门上贴着红色的对联，色彩鲜艳。

　　这两家为什么要房门正对，不忌讳吗？

　　沐槿的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忽然间，“哐当”一声巨响传来，左边院子里，正屋的木门被风吹开，重重砸在土墙上。

　　“窣窣窣”，蛰伏的红影怪齐齐苏醒，它们从屋顶滚落，在墙头攀爬，一窝蜂地卷入屋中。

　　两人慢慢后退，身体抵在了院墙上。

　　红影遮盖了对面的视线，在一片“窣窣”声中，慢慢传出清脆地“嘎吱”声。

　　“嘎吱嘎吱”，像木床在晃动。

　　纠缠的红影猛然爆开，红雾从门内倾泻而出，迅速消失在视野里，整个村子瞬间变得干干净净。

　　沐槿不禁头皮发麻，小黑在她的识海里爆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一头扎进她怀里，四只爪子紧紧勾着她的衣襟。

　　对面的土屋视野陡然清晰，屋子里干净整洁，正中间摆着一只黑色的躺椅，上面躺着一个小孩。

　　躺椅轻晃，“嘎吱”作响。

　　小孩穿着灰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布鞋，双脚搭在躺椅的边缘，整个人几乎和椅子融为一体。

　　他一动不动，身体没有起伏，脑袋隐在暗色里。

　　沐槿的心高高悬起，警惕着对面的动静。

　　“呼呼”，四周安静地只剩下风声。

　　头顶的阳光偏移，一丝光照到躺椅上，暗色褪去，沐槿看清了他的脸。

　　那不是小孩，是一个干瘪的老太太，满头白发，身躯瘦小，浑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轰”，一瞬间，大脑如受重击，全身仿佛被冻住，变得僵硬麻木。

　　那不是人间的眼神。

　　一片混沌中，沐槿的意识穿过村庄，飞入万米高空，进入漆黑的宇宙。

　　她好像回到了最初的世界，被操控，被牵引了灵魂......

　　“沐槿，沐槿......”有人在她耳边轻唤。

　　不，不能说话！

　　她的意识猛地下坠，身体恢复了知觉，目光慢慢对焦，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优越的下颌线，深邃的眼神。

　　她被环在他的怀里，还有小黑，小黑僵成一根棍子，杵在两人中间。

　　那股战栗感仍残留在她的身体里，让她的精神极度紧绷。

　　“轰隆”，一道雷声炸在耳边，她的身体跟着抖了一下，紧接着猛地腾空，一人一猫被提起，瞬间换了位置。

　　“哗啦啦”雨点密密麻麻砸落，他们站在低矮的瓦檐下，挤开了虚掩的木门。

　　“吱呀”，门扉晃动的声音和对面木椅摇动的声音重合。

　　沐槿的视线盯着对面没有移开。

　　冰冷的手被握住，慢慢回温，小黑钻回车筐里，在防水布下缩成一团。

　　对面的人没有动，雨幕模糊了视线，雨声越来越大，盖住了躺椅摇晃的声音。

　　一阵风过，对面的木门“哐当”一声关闭，隔绝了视线。

　　天色越来越暗，雨声中混杂着一些怪异的声音。

　　“嘶——歘——”

　　像什么东西在雨幕中厮打。

　　大雨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凉意从每个毛孔往身体里钻，水从裤管的缝隙里灌进鞋底，屋檐下已经无法遮雨。

　　除了对面的土屋，只有他们身后的屋子尚且保持着完整的结构。

　　两人对视一眼，推开身后的木门。

　　一股土腥味窜入鼻腔，院子里积了一层泥水，中间一条歪斜的石板路通向堂屋。

　　堂屋的大门上挂着一把锁，两边是木格窗户，糊着塑料布，肉眼可见落满了灰尘。

　　廊沿的两边堆满了木柴，高度和窗户齐平，上面盖着塑料布，泥土落了厚厚的一层。

　　这是一间无人居住的老屋，和对面独居“老人”干净的房屋截然不同。

　　他们走进院子，沿着石板路踏入廊沿上，靠在柴垛上躲雨。

　　沐槿从衣服的内侧口袋中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字。

　　【对面“她”是什么？】

　　凌昊宇从她的手中接过笔，指尖相碰，滚烫的热度传过来。

　　沐槿心头一惊，一把拽住他的手，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

　　凌昊宇偏过头，避开了她的碰触，眼神相对，带着似闪躲。

　　沐槿瞪了他一眼，手上猛地使劲，将他拽到近前，另一只手挨上了他的脸。

　　热度清晰的传入掌心，烫得她手心发麻：“你发烧了？”

　　凌昊宇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没事，这里不宜久留，雨停了我们就走。”

　　雨水砸在地上，“霹雳吧啦”的响声盖住了所有的杂音，狂风吹起光秃秃的树枝，世界重新活了过来，红影怪没再出现。

　　小黑从两人身后钻出来，发出两天来的第一声微弱的“喵呜”声。

　　沐槿从背包里翻出医药包，找到温度计和退烧药，又取出羽绒服，披在凌昊宇的身上。

　　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乌云越集越厚，天色愈暗，院子里的积水爬上了石阶。

　　两人一猫紧挨着相互取暖，男人的身体微微发颤，温度越来越烫，脸色慢慢发白。

　　沐槿一阵阵心慌，她看向不停歇的雨幕，起身走到木门前，抽出砍刀，一刀劈下。

　　“哐”，生锈的门锁脆弱不堪，从中间断开。

　　沐槿推开房门，灰尘从头顶落下，在门槛下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沐槿正要抬脚迈入，身后的凌昊宇拉住了她。

　　凌昊宇将她拉到身后，先她一步迈进屋中，四下扫视了一圈，侧身让开。

　　小黑冲在沐槿前面，跳过门槛，在屋子里巡视。

　　这是普通三间房，堂屋中间摆着一张供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遮住了原本的底色，灰扑扑一片。

　　屋里摆着一套皮质的沙发，一只长沙发，和两只单人沙发。

　　沙发年代久远，是上个世纪的款式，表皮已经脱落，露出土黄色的海绵。

　　脏是脏了点，但比外面暖和，能遮风挡雨。

　　两人简单的清理掉沙发上的浮灰，将长短沙发并在一起。

　　沐槿将凌昊宇按在沙发上，给他测了一次体温。

　　体温不降反升，已经烧到了40度。

　　退烧药没有效果吗，沐槿拿出退烧药仔细查看，这已经是市面上效果最好的退烧药了，半小时内见效。

　　沐槿看了眼时间，从他们进院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凌昊宇撑着沙发边缘要起身，被沐槿按了回去。

　　温度隔着厚重的羽绒服传到掌心，沐槿的手抚上他的脸，掌下的皮肤干燥，青筋鼓动。

　　沐槿的心头急跳。

　　再没有常识的人也知道，退烧会出汗，他的体热散不出来，会被蒸熟的。

　　小黑跳上沙发，围着凌昊宇打转。

　　【喵，昊宇要死了！】

　　【死不了！】

　　沐槿心一横，拽开他身上的羽绒服，手下不停，继续扒开冲锋衣，露出底下白色棉布体恤。

　　“咚咚咚”，心跳如擂鼓。

　　男人肌肉鼓起，心脏起伏的幅度清晰可见。

　　他半阖着眼，仰躺在沙发上，双手虚抬了一下又放下，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沐槿的目光定在他的心脏处，一丝微弱的意识穿进皮肤，进入血管中。

　　“砰砰砰”，心脏的跳动像加速的发动机，明显不正常。

　　血红的视野不过一瞬就消散，眼前一阵阵发白，沐槿猛地失去平衡，栽倒在沙发上，引起男人的一声闷哼。

　　沐槿单手撑在沙发的侧边要起身，大脑却一阵眩晕，一时找不准方向，刚悬空的身体再次瘫倒。

　　这次是正脸向下，她的脸贴在男人的胸膛上，鼻子被挤压地微疼。

　　热意一点点往身体里钻，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除了鼓动的心脏和肌肉，凌昊宇没有一丝动静，像睡着了一样。

　　贴了一会儿，沐槿敏锐的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在下降。

　　眩晕感慢慢退去，沐槿揉了揉额角，缓缓起身。

　　凌昊宇闭着眼睛，呼吸清浅，沐槿推了一下他的肩，没有反应。

　　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沐槿拿起温度计，贴近他的额头。

　　39度，温度确实在下降。

　　沐槿盯着他的脸，内心一阵阵焦灼。

　　“喵”，小黑跳到他的身上，在白色的体恤上踩去几个猫爪印。

　　【喵，昊宇的气散了，喵！】

　　气散了！

　　沐槿伸手再次按上他的胸口，滚烫的温度散去，心脏跳动的频率从急速到了另一个极端。

　　手下的动静缓慢沉闷，触手从温热慢慢变凉。

　　她抬手将他松散的衣襟一层层合上，深呼一口气，起身看向屋外。

　　视线穿过层层雨幕，落在对面紧闭的木门上。

　　是谁在夺他们的意识？

　　【小黑，看好昊宇！】

　　她站起身，戴上兜帽，右手死死的握着砍刀，跨出门槛，迈进雨幕里。

　　【喵，沐槿别去，喵！】

　　小黑在她的识海里凄厉大叫。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沐槿没有回头，她不知道在这个已经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意识散去会怎么样。

　　凌昊宇和她不一样，也许他会像小齐一样消散。

　　她走到那扇门前，门上挂着两个漆黑的门环，门板陈旧，中间露出一指来宽的缝隙。

　　“嘎吱，嘎吱”，木椅晃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透过门缝，她看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始终对着他们的方向。

　　“笃笃”，她抬起门环，轻轻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