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山河》生如蜉蝣

9、三姝夜话

　　第一盏茶·点翠

　　昭璧的指尖在金丝与翠羽间游走，烛火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昭瑢支着下巴看她，忽然"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昭璧头也不抬，银剪精准地裁下一片孔雀羽。

　　"想起你第一次教我点翠。"昭瑢指尖轻点她腕间淡疤，"那日我失手剪伤你，吓得把整盒翠羽都打翻了。"

　　昭玥从药碾中抬头，鼻尖还沾着朱砂粉："后来那盒碎羽被二姐拼成了百蝶图，卢将军当宝贝似的收了十年。"

　　昭瑢耳根倏然通红，抓起绣绷就要打她。昭璧忽然从妆奁深处取出个锦盒，里头躺着支鎏金点翠步摇——蝶翅缀着十二颗南洋珠，正是当年那幅百蝶图的样子。

　　"及笄礼。"昭璧别在她发间，"迟了十四年。"

　　第二盏茶·绣线

　　昭瑢的绣绷上，一对鸳鸯才绣了半只。金线在烛下粼粼如波，却忽然打了个死结。

　　"又心乱？"昭玥递过缠了沉水香的银针。

　　纱窗外传来隐约的刀剑相击声——卢远舟正与韩镜在院中比试。昭瑢咬断线头："他总说记得我幼时怕雷，可我怎么也想不起这桩..."

　　话音未落，天际炸开惊雷。昭瑢手中绣针突然坠地，整个人蜷成一团。门扉洞开，卢远舟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掌中捧着个古怪的铜匣。

　　"你七岁时造的避雷器。"铜匣在雷光中嗡嗡作响，"当时你说要埋在..."

　　"埋在祠堂东角第三块砖下！"昭瑢突然抢过话头，自己都愣住了。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惊蛰，少年翻墙来送这铜匣，被她用扫帚打了出去。

　　卢远舟低笑："现在信了？"他腕上还留着当年的扫帚印。

　　第三盏茶·香灰

　　昭玥的香炉青烟袅袅，忽然"啪"地爆出个火星子。

　　"阿史那贺的刀..."她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今日突然鸣响。"

　　昭璧与昭瑢对视一眼。自突厥将军战死，那柄弯刀每逢月圆便会自鸣，像在呼唤远方的主人。

　　"草原有个传说。"昭璧忽然道，"若以逝者心爱之物为引，焚'浮生醉'，可在梦中重逢。"

　　昭玥灰白的眸子映着香灰："我改良的香方...还差一味血藤。"

　　院外传来马嘶。韩镜拎着个湿漉漉的布包跨进来："终南山新采的。"展开是赤红如血的藤蔓——正是当年阿史那贺教他认的药。

　　香炉重燃时，青烟凝成苍鹰形状。昭玥在烟雾中闭目，唇角微微扬起。昭瑢突然指着窗外惊呼——月光下，分明有个戴狼皮帽的影子，向屋内深深鞠了一躬。

　　第四盏茶·天明

　　三更梆子响过，茶已续了四回。

　　昭瑢的嫁衣才绣完并蒂莲，昭玥的"浮生醉"新方写了半卷，昭璧的金丝刚缠到第九转。韩镜在门外轻咳："太医说孕妇不宜熬夜..."

　　"这就走。"昭璧起身时，腰间点翠禁步叮咚作响。那是韩家送来的传家宝，每一片翠羽都刻着"长相守"的篆文。

　　昭玥突然拉住两个姐姐的衣袖："明日...还来吗？"

　　院中梧桐沙沙作响。十六年前那个雨夜，三个小姑娘也曾这样拉钩，约定每日都要在绣阁说悄悄话。

　　"来。"昭瑢系上卢家送来的狐裘，"带着梅子酒。"

　　昭璧将韩镜的外袍搭在昭玥肩上："带着新搜罗的香方。"

　　东方既白，三双手在晨光中交叠，像小时候那样勾了勾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