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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姥姥 ...

  •   韩静哭不出来,她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好像自己被一分为二,一个自己正常地说话思考,听祝莹莹讲家中情况,另一个自己飘在半空中冷眼旁观。
      祝家的家庭关系简单,祝莹莹是家中独女,姥爷十年前去世了,姥姥现在住在养老院里。又因为祝莹莹是未婚先孕,她的男朋友要求她流产,而祝莹莹不愿意,两人就分手了。这个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万幸他的基因是正常健康的,没有给韩静留下什么病。
      韩静答应祝莹莹在搬完家之后,去养老院一起看望姥姥。
      说完这些事情,她算了算,自己下学期就大学毕业了,卡里还有八万左右,够自己找到工作之前日用。祝莹莹的存款比韩静还少,只有四万,因为姥姥的养老院很昂贵,每个月要付一万二,有三分之一的费用是养女祝欢在打工承担。
      当然现在,韩亦盛给祝欢取了新的名字,韩江雪。
      找工作是迫在眉睫了,她们不能让韩江雪继续承担姥姥的费用,那实在说不过去。
      麻烦的是,韩静大学的专业是摄影。在这个AI横行、高度机械化的社会里,扛着二十年前的相机拍照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但对于找工作而言,这个专业没有用武之地。
      韩静从小考过无数次考试,结果都显示她在编程、数理化等方面没有天赋。所以韩亦盛做主,让韩静索性读个名头好点的艺术学校,毕业了就结婚。
      当时没想过,韩静会有需要用学历找工作的今日。
      在祝家吃完饭,韩静坐车回到了韩家。韩家位于市中心的富人区,是复式的大平层,楼下待客,楼上住人。韩静的大姐和二哥早已经搬出去了,三姐韩亭还在军校,近期都没回过家。
      韩静打开家门,玄关处的灯应声而亮,家里空无一人,机器人也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确定韩母不在家,这让韩静松了一口气,她直接朝楼上走去,快步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
      次日一早,韩静叫了同城快递,把行李寄到祝家。
      她静悄悄地完成了一切,没有用韩亦盛安排的司机,也没有和大姐、二哥联系,只是在三姐韩亭的卧室里留下一份自己手写的告别信。然后就在冬日薄薄的雾霭里,离开了自己住了二十一年的家。
      这会不到七点,韩静一夜没睡。公共巴士人很少,但是坐公共巴士去祝家花的时间比私家车长了很多,等韩静到祝家时,快递已经先到了,天色也已经大亮。她和祝母一起归纳、收拾衣物,然后铺好床被。
      这座老房子的三楼是毛坯房,没有装修过,只用于存放杂物。二楼有三个卧室,一个小客厅。韩静住的是姥姥姥爷原先住的房间,另外两间屋分属祝莹莹和祝欢。一楼就是客厅、餐厨以及洗衣间。
      收拾完房间,吃好午饭,两人稍作休息,就出发去养老院了。
      一路上,祝莹莹仔细地和韩静讲述姥姥的情况。
      姥姥今年是八十六岁,她年轻时肺就不好,常常咳嗽、发烧。老了更加严重,村医院里不要说好医生了,拢共只有三个活人,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剩下都是医疗机器人。
      这里离最近的大医院要二十分车程,前几年姥姥还在家里住时,祝莹莹买了个护理机器人,小病机器人就可以处理,大病再去医院。
      “但是这两年,姥姥的耳朵不太好了,她听不清楚机器人的话。我和欢欢都要上班、上学,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送到了养老院,每周去看她。”
      说到这里,祝莹莹小心翼翼地解释:“姥姥身体不好,妈妈怕她知道这些事情后承受不住。所以我们就不说了好吗?”
      韩静点点头,安慰祝莹莹:“我知道的,没事的。”
      这家养老院就在一家医院旁边,因为地处郊区,所以环境安静。祝莹莹领着韩静到前台,接待的机器人屏幕一闪,跳出来几行字。
      “啊?这......好像是欢欢来过了,她给姥姥升级了房型,从双人间升到单人间了。”祝莹莹有些老花眼了,她低头靠得更近了一些,看见原本一季度一缴的费用,变更成了一年一缴,而且今年和明年的费用已经预缴好了。
      也就是说,韩江雪一次性付了将近五十万。
      这无疑是一笔巨款,真正支付的人是韩亦盛。
      祝莹莹很感激韩亦盛,但是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对不起韩江雪,也觉得自己对不起韩静。她只好打住思绪,免得又哭出来。
      两人在机器人的带路下,走到姥姥的新房间。
      姥姥正靠在沙发上织手套,膝盖上放着浅蓝色的毛球,眼神满是笑意地和旁边的人说话。
      她旁边坐着一个长发女生,神情清冷又有些倦怠,皮肤清白透亮,鼻梁高挺,戴着一副银丝细框眼镜,穿着黑色衬衫和灰色阔腿裤。
      这是韩江雪。
      韩静一眼就确定了。
      韩江雪闻声抬起头,神色自若地望向门口,开口道:“妈,你怎么突然来了,今天休息吗?你身边的这位是?”
      祝莹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就让韩静和韩江雪两个人碰上了。她原本想好了说韩静是村里组织的志愿者,来看望老人的。
      这一下撞面,她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韩静心里也打鼓,但她马上客气地笑着伸手和韩江雪虚虚一握:“祝同学你好,姥姥你好,我是村里的志愿者,我叫韩静。”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彼此像是陌生人一样微笑示意。
      机器人大面积普及后,有心理学家统计,六十岁以上的群体对机器人的排斥态度是最强的,因此引发的抑郁、焦虑等心理问题也是最严重。老年人自杀率在逐年上升,他们需要情感支持,但又不愿意像年轻人一样和AI建立情感。
      因此,有社会学家呼吁养老相关的慈善机构或社会组织,定期组织志愿者去看望老人、和老人聊天。这个提案受到了各界支持,推广已有八、九年,养老院里的老人和独居的老人是主要的关照对象。
      姥姥以前也和类似的志愿者聊过天,所以她没有察觉到异样,开心道:“今天我这里真是难得的热闹啊!”
      她招呼韩静坐下,主动问韩静在哪读书,有没有男朋友。
      韩江雪起身给韩静让位子,两人擦身而过间,韩静的心猛地跳快了两拍。
      “妈,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韩江雪拿起自己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大衣,对祝莹莹笑了笑,示意两人去外面说话。
      两人出门,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才停下。
      “韩家人挺好的,不用担心我。不过,我改名字了,改成了韩江雪。”窗边有点冷,韩江雪边说边披上大衣,“养老院之后的费用我都会付的,妈你不用担心这个。”
      这是一件纯白的羊绒大衣,披在韩江雪身上,真好看啊,显得她清俊又沉稳。
      祝莹莹从来都没买过这种衣服。
      她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避开韩江雪的眼睛,垂下头盯着大衣上精致的纽扣,小声叮嘱:“养老院的费用,谢谢你......韩家对你好就好,没事,名字改了就改了吧。本来、本来就该改的。你照顾好自己,每天记得按时吃饭,千万不要再熬夜学习了,熬夜真的对身体不好。妈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韩江雪问道:“韩静她对你怎么样?”
      “她对我很好的,她已经搬到家里来住了。”
      “你的工作呢?离开韩家之后,准备做什么?”
      “工作总能找到的,不用担心我。”
      韩江雪点了点头,她说:“那我今天先走了,妈,我之后长期会在学校的研究所里,如果有事你再联系我,我号码没换。”
      “哎哎,好。”祝莹莹亦步亦趋地跟在韩江雪身后,看她走回姥姥的房间,开门和姥姥告别,然后又一路无言地把韩江雪送到养老院的大门口,注视她上了车。
      直到那辆车都消失不见了,祝莹莹才像捡回了魂一样,转身走进养老院。
      韩静乖巧地陪姥姥聊天,直到祝莹莹回来,又坐在一旁听两人话家常。
      待到日头西落,祝莹莹带着韩静离开养老院。回程的大巴正好是下班高峰,韩静挤在人群里,鼻尖是劣质香烟、香水味和许多食物混合的臭气,熏得她头晕。
      下车后,她大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
      此时,韩静的手机一震,是顾启航发来了信息:
      我听说你的事情了,对不起,我们分开吧。这是我本来要送你的新年礼物,我就直接打到你账户里吧。祝你幸福。
      韩静点开转账消息一看,顾启航转来了十六万。
      这哪是什么新年礼物,是让我不要去骚扰他的分手费吧。
      她点击了拒绝转账,没有回复顾启航任何话。
      两人说是青梅竹马,实则不然。韩静从小内向寡言,没有太多朋友,就显得顾启航这个一个男生特别。
      其实,顾启航是韩静同学里最外向主动的人。她们初高中都是一个班级的,几乎每个同学都被顾启航邀请到家里玩过。可是,韩静只去过顾启航这一个男生的家里做过客,她没有别的男性朋友。
      在韩静读大二时,韩亦盛问她,要不要试试看和顾启航交往时,韩静答应了。
      两人的约会也是按部就班的,从吃饭、散步、看电影,什么都是顾启航决定的。在两人第一次过夜的时候,韩静有些害怕,她被顾启航的模样吓到了,所以她一直闭着眼,没有喊痛,也没有出声,只是在结束的时候马上去洗澡。
      订婚宴也是如此,双方父母喜欢传统的中式礼服,韩静就穿旗袍,顾启航喜欢韩静把头发盘起来,她就把头发盘起来。
      曾经的韩静安慰自己接受这一切,她没有厌恶顾启航,也许最开始有一些微薄的喜欢,但也被顾启航的态度耗光了。
      在她看来,韩家需要顾家的资金支持,既然能力不如姐姐哥哥们,联姻就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如果换一个联姻的对象,韩静害怕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人,还不如就选一个熟悉的人。
      所以此时看见顾启航的消息,韩静并不难过,她甚至因为顾启航主动提出分手而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找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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