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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明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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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结婚都是要两个人的,而被抛下的那一方不可避免地要承受吃瓜群众的揣测、非议和嘲讽。
周嘉屿快把手机盯出一个洞来了,也没有收到陆洵的只字片语,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比起被放鸽子的恼怒,他现在更多的是担忧。
帮派群里突然跳出来一条许元晖的消息,三秒后又被撤回,他似乎很忙乱,解释了一句脑子昏了发错了,其实没几个人看清了他发的内容。
吴盛德,燕城,医院,这几个词钻进周嘉屿脑海里,自行组词成句,透着股血淋淋的味道。
他坐不住了,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夺门而出的时候赵女士正在看一部主打催泪的爱情电影,眼泪汪汪地问他去哪?
“杨明找我,晚上不回来了。”
厚重的大门把他的身影隔绝在了外面,赵美林扭过头,重新投入进电影里。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出门前不照镜子,确实是去杨明家了。
出租车载着周嘉屿前往城市边缘的机场,司机想和他搭话,从后视镜看到他铁青的面孔,又闭上了嘴。
杨明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还是懵的,这会不是他起床的时间。“老周,今天你不是结婚嘛,给我打电话干嘛?”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明,你上次跟我说认识吴盛德的债主,你能不能拿到他们的电话。”周嘉屿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
“我问问我爸助理,应该能吧,你要他们电话干嘛?”杨明一脸懵。
“拿到他们电话之后,找个虚拟拨号软件,告诉他们吴盛德提前出狱了,现在在燕城海台区。”周嘉屿说,“杨明,就当帮我的忙——”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是杨明斩钉截铁的声音,“交给兄弟你就放心吧。”
*
房屋和行人变得越来越小,宽广的江面出现在视野当中,周嘉屿俯瞰这座城市,夏天的江水是透着浓荫的绿色。
心跳在一点点平复,胸口似乎还在被什么东西拉扯着,随时有崩裂的可能。
几个小时的飞行很快就过去了,站在燕城的土地上时,太阳还是那么炽烈。透过机场的玻璃墙,隐隐能看到地上蒸腾的热气。
周围的旅客拖着大行李箱奔往各个出口,周嘉屿站在硕大的石柱旁边,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这次,他好像冲动得有点过分。
手机重新连接上了信号,人群太密集,加载消息都花了很长时间。
几十条未接来电,以及右上角岌岌可危的电量。
周嘉屿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高大建筑物遮挡住了部分阳光,他手心却在出汗。
陆洵的电话。
也许机场的冷气太干,这会周嘉屿开口觉得嗓子有些哑,更难以忽略的是不断飙升的心率。
他几乎可以确信,陆洵真的知道醉寒霜州就是他,他们打了这么大一个哑迷,却不知道谜底是什么。
“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陆洵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周嘉屿放心了许多,随即像个刚刚恢复声带功能的哑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
“燕城……”
如果他说自己是来旅游的,陆洵能信吗?
“你在机场?”陆洵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心绪瞬间被扰乱,“你在燕城机场?”
当周嘉屿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地铁车厢,看着陆洵给他的地址双眼放空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穿越回几个小时之前。
怎么会听到医院就联想到陆洵受伤呢?怎么想的陆洵受伤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呢?
还没想清楚该怎么面对陆洵,什么样的解释比较合理,清亮的到站提示音就已经响起。
周嘉屿小时候来燕城旅游过,记忆已经相当模糊。那会似乎是冬天,说话都冒着热气,铜锅咕噜咕噜沸腾着,他手里拿着一串躺地上打滚才得到的糖葫芦,一口咬下去,酸极了。
表皮的甜掩不住山楂的酸味,时隔多年又循着记忆涌了上来。
在看到树荫下站着的陆洵时,周嘉屿觉得就好像又咬了一口山楂,永远觉得下一口会是甜的。
如果这是一场慢镜头电影就好了,周嘉屿默默拽了拽T恤,只可惜那么短短几步路,陆洵已经向他这边走来了。
“何睿还在医院里,我暂时不能离开太久。”陆洵表情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周围的高楼大厦林立,旁边就是一所医院。
“我表哥,也就是帮主龙吟。”陆洵补充,仿佛是在做一道名词解释题。
周嘉屿一下子卡壳了,口干舌燥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摊牌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
“买水的那次。”陆洵说,“看到了你的ID。”
便利店,周嘉屿身后的镜子,他蜷缩起来的手指和慌乱的表情,那会夏天才刚刚开始。
周嘉屿想过很多次陆洵到底是怎么知道醉寒霜州就是自己的,却唯独没察觉一开始自己就暴露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陆洵。”周嘉屿挺直腰杆,想显得自己更有理一些,在陆洵问他为什么要来燕城前,他得先发制人。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陆洵垂下来的眼眸显得有些无辜,有行人经过,目光扫过他们,周嘉屿脸上发烫。
“我……”哪讨厌你了。
这话没有说出口,因为陆洵已经拉住他的手腕,“站在大太阳底下说话不热吗?”
周嘉屿被拉着往前走,阳光在粉色的地砖上洒上金粉,道路两瓶不知名的树木叶子绿得发亮,他们从医院侧门进入,进了急诊科。
何睿头上包了一圈纱布,很像战争片里英勇负伤的战士,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在察觉到陆洵视野的那一刻讪讪地按下电源键。
“我查查看头受伤了有什么注意事项。”他抬起头看到陆洵身边的周嘉屿,“不是说了没什么事,还找个朋友来干嘛,我自己坐地铁就能回学校。”
他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108号,少玩手机。”路过的护士姐姐瞥到他手里的手机,“轻微脑震荡,要多休息,头还晕吗?”
何睿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从善如流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周嘉屿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跟他想得差不多,只不过没那么血|腥,何睿是在推搡中不小心撞到了头。
“他被抓起来了吗?”周嘉屿声音不大,医院里永远是嘈杂和寂静并存,一转角或许呜咽声就传到了耳中。
陆洵轻轻点头,旁边何睿靠着床头说,“我晚上回学校,你早点回家看看外婆。”
他被两个人盯得头皮发麻,掀起被子就要走,“观察时间够了。”
陆洵扶住他,又去护士站问了情况,确定没事之后才把人送下楼。这会夕阳的余晖已经照在树梢上,两个人终于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周嘉屿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他擅作主张的决定会不会给陆洵带来新的麻烦,也不知道陆洵愿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家里的事情。
他低着头,发尖上跃动着光,脚步略显沉重地踏在地砖上,踩碎一片干枯的叶子。
“你都知道了。”陆洵站在他的左边,声音贴得很近。
“嗯。”临江就那么大,一件事情传来传去,总会知道的。
周嘉屿咬咬牙,把他找杨明给吴盛德债主通风报信的事情说了出来,深色的眸子闪烁着不安,“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他思考了很多,站在陆洵的角度,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个问题近乎是无解的,周嘉屿在感到一阵绝望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像一尊神像沾染上污泥,经年累月,已经难以清洗。
即便那些债主找上门,过上十天半个月,只要那个男人依然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放弃纠缠陆洵。甚至于,即便他死去,那些阴影也不会消失。
周嘉屿觉得气短,像冬天染上咳嗽,没完没了,肺管子都被震得疼。他为陆洵感到不值,更为陆洵觉得气愤,但陆洵眼里却带着些许笑意看向他,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谢。”对于原生家庭,陆洵早就已经免疫,无数次面对或同情或鄙夷或怕沾染上晦气的眼神,他都能心如止水。
只有周嘉屿,他既不同情也不鄙夷,更不怕把自己扯进是非之中,用他的方式默默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陆洵说,“下次不会了。”
他语气郑重,周嘉屿又是一愣,“没给你添麻烦就好,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啊,他还会去你妈妈公司门口闹事吗?”行政拘留,没几天也就出来了。
陆洵眼里的笑意更盛,让周嘉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就一点不担心吗?
“你别笑了,我问正事呢!”周嘉屿被过分灼热的目光盯得耳朵发红,语气恼怒,掩盖着汹涌的情绪。
陆洵这才收敛起表情,转而温和地说,“会解决的,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