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蜉蝣》江清凌

3、蜉蝣

　　苏蜉将麻衣换下，着上自己平日里的布衣，苏添手上的伤还没好，四岁大的苏擎还帮着照顾小弟，苏蜉饶是心中再心疼也没有办法，看着苏鸢头上结了痂的伤口，她低下头。

　　“今个儿我和你们的夫子打过招呼了，他会留你们过夜，补上你们前两日未学的课业。”苏蜉的手落在他们的布包上，“好好学，回来讲给阿姐听。”

　　二人点点头，他们心里总觉得阿姐今天怪怪的，但也不奇怪，可能是这几日将阿姐操劳坏了，好几日不见她轻松的模样，心中有些不舒坦。

　　送走了兄弟二人，苏蜉便继续去山里头砍柴，把柴砍了回来便开始劈柴，又趁着天气好，她将屋子里的被子都抱出来晒，做好了午饭叫苏擎过来吃。

　　苏擎也不挑食，桌上就一碟素菜还有一碗蛋羹，蛋羹是给苏擎吃的，她怕苏擎这两日累着了，毕竟她和大人忙活着丧事，小五就一直是由苏擎带着的。

　　难得有一日能吃到蛋羹，但苏擎却动也不动一口。

　　“擎儿，怎么不吃？”苏蜉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阿姐也觉得口味淡了，等后面攒了钱阿姐带你们去镇上吃。”

　　苏擎摇摇头，道，“那阿姐为什么不吃？擎儿也可以帮着阿姐，等赚了银子带阿姐去吃好的。”

　　她哪里不懂擎儿的意思，家里的鸡蛋都用来办席了，鸡也都杀了，等下午她去镇上卖了柴火就去抓几个小鸡崽子回来养着，这是她偷偷留下的几个鸡蛋，早上打了鸡蛋汤，中午还剩一个就做了蛋羹。

　　这蛋羹也是金贵得很，之前她都是养着好几只鸡，下了蛋之后有些都悄悄留着，对那个废物爹就说拿去卖钱了，其实是悄悄喂给了坐月子的娘亲，塞进了两个弟弟的布包里头。

　　她也想给苏擎多吃些鸡蛋，今日便做了份蛋羹给他吃。

　　心知苏擎是心疼自己，就像后面每次兄弟两个没出门前会留下一个鸡蛋悄悄地藏在她每日都会打理的被褥里头。

　　再三思量之下，她挖了一勺蛋羹，“阿姐吃啦。”

　　小四仍是不动，看着阿姐挖了第二勺，他才绽开笑脸，“那擎儿也吃啦。”

　　这样普普通通的午间，小四将碗筷洗干净了背着小五，跟在阿姐的身后，这次不用负重那么多木柴，几人花了半个时辰就走到了镇上。

　　卖了银钱回来的路上，苏蜉见两个小家伙也不重，便让小四小五就坐在木板车上，将两个人拖了回去。

　　在镇上的时候苏蜉抓了几只漂亮的小鸡仔，又摸摸小四的脑袋，让他再挑一只自己喜欢的，那只小鸡仔以后就不杀了吃掉，当小朋友养着。

　　苏擎左挑右选，选了只小麻鸡。

　　回到家中已经是日落时分，老早苏蜉就去和秦籽阿娘打了招呼，说今个儿晚上能不能让小四小五在她家歇一晚，她今晚准备趁着夜色去隔壁山头砍几棵树，那个山头离镇上近些，但山势险峻又没什么人住，所以很少有人在乎那里的树。

　　就算有，大多数也是眼馋。

　　苏蜉抱着尚在襁褓的小五，带着年幼的苏擎，叩响了秦籽阿娘的门。

　　秦籽又劝了她好久还是劝不动她，只得给她备了结实的麻绳，一把锋利的斧头，临走前将她拉到一旁万般叮嘱，“树不要了没关系，命只有一条，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不？”

　　苏蜉点头，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女子，心中升起几分感动，其中还夹杂着莫名的酸楚。

　　她心中总能感觉到什么，于是看着秦籽的目光带着一丝依赖，却又似试探。

　　秦籽笑了，道，“我与你阿娘一同被拐来，不过我遇到的人家好些，那男人也挺能担事的，憨是憨了些，生不出孩子我也不在意，他自个儿心里总是一根筋怪自己没用，今个儿晚上他八成是要抱着两个小的睡不着了。”

　　她的睫毛轻颤着，不知何时担忧丝丝缠绕在眉间，在眸中揉成化不开的浓雾，“阿蜉，这山路难走，大树粗壮，有拔山倒海之势，蜉蝣难撼。

　　“阿蜉，保全性命是大，切不可蜉蝣撼树。”

　　苏蜉点头，抱住身前的女子，“秦娘，我知道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离开前她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被赵桥举得老高，嘴巴里面开心地欢呼起来，小弟还在那个小小备好的摇篮里头，也不知道睡着没有，不吵不闹的。

　　难得地，苏蜉自心底生出欢喜。

　　手里的斧头也肩负着伐树的使命。

　　只待酉时，蜉蝣撼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