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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入狼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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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鸣的钟摆声在第五声中骤停。凌烬衍悠哉地躺在藤条边的摇篮里。阿婆正剥着苍壳的花生。一粒一粒滚到凌烬衍的嘴里,肥肥的脸蛋在嘴的开合间更显可爱圆润。
阿婆常说她是狸奴托生怪可爱的,往往这时和煦的风摇起起童话的铃谱写童年的曲。阿婆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摇着摇椅,在凌烬衍的嬉笑中哄着凌烬衍入睡:“胖娃娃,圆滚滚,狼也疼来雀也亲。莫不是那狸猫变,逗得全家笑盈盈。胖娃娃,胖娃娃,奶奶怀里宝疙瘩!……”
阿婆的声音伴着风铃与孩童的嬉笑化为一目珠泪,恍惚间凌烬衍又轻声唤了声“阿婆……”
风铃声又起,这次是离家的信号,舅舅两字在手机屏幕上十分惹眼,太无奈的接起。再回头看看这个,阿婆死后一人待了10年的地方。这时候眼睛终于兜不住眼泪,掉在了离家前踏的最后一次乡土 。
“衍儿。这次来带点复习资料就行,其他的我过来都给你买好了,到无线后净土寺等着就行,你有个表哥会去接你,你到哪了?”
“车上……”
之后耳朵就冲了绵斑,除了莫名的风铃声,再没有其他杂音,直到嘟的挂断声后,凌烬衍缓缓从那种愣神的状态回归。
窗外熟悉的景物逐步倒退,陌生的景物正在袭来。凌烬衍痴神的望着,直到彻底陌生直到眼泪风干……
“现在抵达武县净土站,静土站的尽头是远近闻名净土寺。大家玩的开心,Welcome to……”
武县的晨光像被揉碎的云絮,轻柔地铺洒在大地上。远处的长街尽头,净土寺高耸的飞檐刺破薄雾,琉璃瓦在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晃得凌烬衍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他垂着头,踩着青石板一阶一阶往上攀爬,不知爬了多久,当他终于站在寺门前时,苍白的脸颊已泛起病态的红晕,像是冬日里初绽却即将凋零的红梅。
赤金门内,锈枝如枯骨般撑起穹顶,斑驳的朱漆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纹,仿佛岁月在此处留下的道道伤痕。凌烬衍走到鼎侧蒲团坐下,双掌撑地时,掌心硌着蒲团下未磨平的石棱,尖锐的触感顺着手臂传来。他索性仰首闭目,后颈重重抵上鼎身玄铁冷纹——那道刻着雷云纹的棱角恰好卡着椎骨,逼出一声混着铁锈味的轻喘,像是从灵魂深处被生生拽出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腿上一阵酥痒将他拉回现实。凌烬衍缓缓撇眼望去,只见一只灰褐色的麻雀正歪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蓬松的羽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它非但不躲,反而顺着裤管往上蹦,小巧的爪子隔着布料带来细微的触感,还不时发出雏鸟般稚嫩的啾鸣,像是在与他亲昵地交谈。
“施主,是个多么温柔的人连这麻雀都不怕。”
寻声望去,一位身着月白僧袍的僧人立于阴影之中。他颈间的紫檀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眉骨高耸如远山,眼尾的皱纹里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凌烬衍盯着他的佛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后颈仍死死抵着鼎纹未动,指节在蒲团上碾出细碎草屑:“平县三年地下拳手,只败过七次。如果这叫做温柔的话,那么我真不知道残暴是什么样的。”
那和尚听闻,竟抚掌而笑,笑声在空旷的寺庙中回荡:“施主说笑了,温柔源于内心,若只是光明磊落的博弈,又怎能称之为残暴?就像……”
“叮——”
一阵穿堂风突兀地掠过,赤金门上的风铃发出尖锐的声响,如同一把利刃,生生斩断了和尚的话语。
引擎轰鸣声骤然撕破寂静,惊得凌烬衍腿上的麻雀扑棱棱展翅飞远。一辆黑色机车裹挟着扬尘疾驰而来,停在赤金门前。沈砚辞扯下头盔,右耳的狼头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黑色皮衣拉链开到胸口,半截锁骨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不羁的性感。他单手转着黄铜打火机,迈着散漫的步子走近,每一步都像是在宣示着他的掌控欲:“慧空。我来接我表弟凌烬衍。”
老和尚捻着佛珠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什么进眼不进眼。我只知道你的摩托车又入了我的眼。如果沈老板知道……”
“喂,你又威胁我。”沈砚辞挑眉,打火机在指尖转出一串火星,痞笑道,“我开下去就得了。”说着便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等等,我叫凌烬衍。”凌烬衍依旧仰靠在玄铁鼎上,眼尾泛着冷意,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蒲团,“你把我的鸟吓走了。”
沈砚辞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大步转身逼近。皮衣下摆扫过蒲团,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埃,薄荷混着机油的气息如潮水般将凌烬衍笼罩。他俯下身,狼头耳钉几乎要擦上对方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凌烬衍脸上:“那你要干嘛?我陪礼道歉吗?嗯?”说着,他那不老实的手捏了下凌烬衍的鼻子,却被对方一掌用力打开,手上传来的微麻感反而让他笑得更肆意,“不是小孩你力气大干嘛!还不让捏了?”
慧空适时递出红布福袋,檀香萦绕间,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锈味:“两位施主,一个外痞内热,一个外冷内热,倒是有缘。这福袋,就当给惊飞的鸟儿赔个不是。” 凌烬衍盯着福袋,眼神中满是警惕与疏离,并未伸手。沈砚辞却一把夺过揣进兜里,挑眉笑道:“谢了,大师,算我替他收了。”
当沈砚辞转身跟慧空说话时,凌烬衍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辆黑色机车的油箱——上面刻着的模糊狼头图案,扭曲的线条宛如一道狰狞的伤疤,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跨上车的瞬间,他脚踩启动杆的力度大得让链条发出刺耳的异响,随后如离弦之箭般开着摩托下山去了,扬起的尘土在空中久久不散。
“你看我的老弟偷车。跟你是不是有责任?”沈砚辞望着凌烬衍远去的背影,转头对慧空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调侃。
慧空笑了笑,眼中满是了然:“对啊,跟我有责任,明天我就叫人把阶梯旁的斜梯都换成阶梯,这样摩托车就上不来了。”
沈砚辞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夸张的惊恐表情:“别别别,你要把那个改了,我以后来玩怎么办?总不能爬这么高,累死我吧。”
“一分钟不下来,我就开摩托车走了。”凌烬衍的声音洪亮地从山下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倔强。沈砚辞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小跑着去追,只留下慧空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感叹二人缘分不浅。
——山下——
“老弟,你说年轻轻干啥不好学着偷车?”沈砚辞跨上摩托,转着黄铜打火机点了根烟,吐出的烟圈在冷空气中缓缓散开。
“哦,如果我真的偷,就不等你了。”凌烬衍语气冷淡,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屑。
“唉你这逻辑……”沈砚辞话未说完,摩托车便猛然启动,强大的后坐力让他差点摔下去。“啰嗦!”一个头盔猛然盖下,凌烬衍差点没稳住车头,车身左右摇晃,好在他及时调整,才避免了一场意外。
——一会后——
摩托碾过碎石路,在一座米黄色别墅前戛然而止。门顶黄花梨木匾额刻着遒劲的“狼窝”二字,字体如苍狼的利爪般凌厉。雕花铁门透着冷硬质感,尖锐的铁艺花纹仿佛随时准备撕碎闯入者,与沈砚辞身上的皮衣形成诡异的呼应,仿佛这里是属于狼群的领地。
“这是哪?不是我舅家吧。”凌烬衍攥着头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棱角分明的建筑线条,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沈砚辞单手摘下墨镜,银狼耳钉在阳光下晃出冷光,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他将墨镜别在领口,走到黑钛门前,指尖刚触上指纹锁,蓝光一闪,“咔嗒”轻响,厚重的大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神秘的世界。“我家。”他回头挑眉,嘴角勾起标志性的痞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以后一起住这儿,给你舅打电话叫他来接。”
凌烬衍抿着唇下车,站在门廊下拨通电话。“衍衍怎么了?”听筒里传来舅舅熟悉的声音。“我在...我哥家,来接我。”他不自觉瞥向正在摆弄打火机的沈砚辞,心中五味杂陈。“好,等着。”正要挂断,却见沈砚辞突然转身,大步走向庭院角落的青石板。
只见他脚尖精准地勾住石板缝隙,用力一掀,露出嵌在地面的金属按钮。随着液压装置低沉的嗡鸣,看似普通的草坪缓缓下陷,露出地下车库的旋转坡道,仿佛打开了一个神秘的潘多拉魔盒。沈砚辞跨上摩托,动作行云流水地将车驶入车位,机械臂自动降下防尘罩,将摩托车完美隐藏。他又踩了踩复位按钮,车库悄无声息地隐入草坪,只留下几株被压弯的三叶草还在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刚刚发生的一切。
“咋了衍衍?”舅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沈砚辞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眉眼间尽是促狭,仿佛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恶作剧。凌烬衍喉结动了动,目光从恢复平整的草坪上收回,声音有些发紧:“没事,挂了。”
风穿过门廊的镂空雕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沈砚辞晃着打火机走近,薄荷混着机油的气息再次将凌烬衍包围,“迎来到狼窝。”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在诱惑猎物的捕食者。
“幼稚。这隐藏车库……?”凌烬衍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与好奇。
“哦,老爷子不让骑摩托,之前有一辆被手下给砸了,所以剩下的全都要藏起来。”沈砚辞说着,掏出根烟递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尝尝?”
“不抽。”凌烬衍偏头躲开烟味,眼神中满是抗拒。
沈砚辞收回烟,火苗点燃的瞬间映亮他耳钉上的银狼,仿佛那匹狼活了过来,在火焰中咆哮。深吸一口后,他弹了弹烟灰,忽然挑眉:“还没问你,知道我叫什么?”
“不知道。”
“沈砚辞。砚台的砚,不辞辛苦的辞。”沈砚辞倚着墙轻笑,尾音被风扯得发飘,“我爸从小就希望我能不辞辛苦地研墨,可惜……”他晃了晃手中的烟,没把话说完,眼中却闪过一丝对过去的嘲讽。
凌烬衍低头给陈默发消息:“姐,书桌红盒子。”屏幕亮起发送成功的提示时,沈砚辞突然凑近,薄荷混着烟味扑面而来,带着一股侵略性:“谁啊?对象?”
凌烬衍瞬间后撤,脊背重重撞上身后的石柱,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手机险些脱手。他攥紧机身,眼尾泛起冷意,像是被激怒的小兽:“我姐,表姑家女儿,也是同班同学。”他抬手虚挡在两人中间,语气像结了冰:“离我远点。”
沈砚辞夸张地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另一边石柱上,还故意抖了抖肩膀:“嚯,攻击力这么强,你是刺猬成精?”
凌烬衍盯着他耳钉上晃动的银狼,喉结动了动。他垂眸摩挲着手机边缘,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想知道?”他忽然抬起眼,眼底淬着冷光,眼神中带着挑衅,“可以碰碰。”
“别了,帮我把耳钉摘了,等会儿去我家,我爸看到要骂我。”沈砚辞伸手点了点右耳的狼头耳钉,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凌烬衍身上。
凌烬衍盯着那枚泛着冷光的耳钉,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下,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收起手机,沉默着上前半步,抬手时动作利落又克制,轻轻摘下耳钉,金属的凉意从指尖传来。“怕被抓到还带!”
沈砚辞直起腰来,抽完最后一口烟,丢了烟头,用脚碾了碾。“你这话说的,未成年人不能骑摩托上马路。你能说你没骑吗?”他从口袋拿出一包薄荷糖,自己含了一个,又隔着半臂距离丢给凌烬衍一个,随后自顾自地关好门。
凌烬衍接住薄荷糖,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的狼头耳钉,金属边缘还带着沈砚辞耳垂的温度,仿佛带着对方的气息。他随手一抛,耳钉精准落回对方胸口:“接着。”
沈砚辞接过来塞在口袋里,正要开口调侃,却被一阵汽车声打断。
“少爷,我来接您了。”
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门前,身着中山装的周叔戴着白手套推开车门,金丝眼镜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镜片后的眼神透着一丝威严。
沈砚辞利落地脱下黑色皮衣,露出里面深灰做旧牛仔外套,布料泛着哑光磨损痕迹,内里洗得泛白的字母T恤松垮地耷拉着,衣摆随意塞进卷边的直筒裤,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腰带。沾着城郊泥土的球鞋重重踏上车垫,牛仔布摩擦的窸窣声里,他指尖转出打火机的金属反光,仿佛在炫耀自己的不羁。
“周叔,带特服了吗?”沈砚辞看着凌烬衍故作正经“等会进家门,总得换身‘人模狗样’的行头。”
周叔垂眸递上绣着鸢尾纹章的丝绒袋,目光扫过少年腕间的皮质编织手链,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备好了。不过少爷这身不比那身好,怎么不经常穿着。”
沈砚辞嗤笑着扯开外套,露出衬衫解开的两颗纽扣,露出大片小麦色的肌肤,随手将牛仔服甩给周叔,动作潇洒又随性:“穿这身紧绷绷的,怎么勾搭女生?”他从里面拿出象牙白牛津纺衬衫换上,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展示自己的魅力。
“哈哈哈,可是少爷除了赵野公子,都没几个亲近人。”周叔启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沈砚辞边套衬衫边挑眉的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不我爸送来了?”沈砚辞故意用衬衫下摆蹭过凌烬衍肩头,衣料摩擦声里,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暧昧,“我家凌少爷可比姑娘有意思多了。”
凌烬衍白他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刺的你流血就知道痛了,而且我不是你家少爷”
周叔透过后视镜轻笑:“公子,您的户籍两月前就入了沈家……”话未说完,沈砚辞已经套上针织开衫,领口微敞,露出衬衫精致的叠袖设计,慵懒与考究在他身上达成微妙平衡,仿佛是一位游走在优雅与不羁之间的贵族。
“把车开到后门,我换完全部衣服再开到正门。”沈砚辞拎着印着鸢尾纹章的羽绒袋,牛仔外套下摆扫过沾着城郊泥土的球鞋,大步走向后廊,背影透着一股潇洒与自信。
“好的少爷。”周叔转动方向盘,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绕向宅邸侧廊。
——不一会
车停在阳市靠近市中心的一座建筑的后门时,暮色已给整座现代简约风格的沈宅镀上一层琥珀色滤镜,仿佛给这座冰冷的建筑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浅灰色石板小径蜿蜒穿过修剪整齐的绿篱,黑碎石铺就的步道旁,几株晚香玉在晚风里舒展花瓣,营造出一种宁静而又神秘的氛围。
沈砚辞跳下车,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雀鸟。他冲周叔扬了扬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骄傲:“带他从前门进去,我换完就来。”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身钻进后廊,羽绒袋里象牙白衬衫的衣角在转角处晃了晃,很快消失在磨砂玻璃门后,留下一串令人遐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