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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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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听从陈知熠手里拿到“冬夜”模型时，百感交集，她觉得自己应该哭的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模型上印着两个成语“世事无常”，“恍如隔世。”
就感觉这一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家拆迁了，母亲走了，父亲入狱了，悲情女主角的该有的遭遇她都经历了一遍。
模型的棱角咯得她掌心发红发疼，她该哭的，可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泪还是落不下来。
过去流泪、愤恨是因为这些东西都在，有痛苦的来源，可当这些都不在了，心里那些不能释怀的、纠结的、死拽着的东西也消散了，没了真就什么都没了。
陈知熠看到林听低头垂眸，一言不发，眼神恍惚呆滞，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拍回来是让她开心，而不是再次陷入痛苦的过去。
他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胸怀，语气沉闷，“对不起，送你这个礼物是想让你开心来着。”
林听赶忙解释，“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思绪混乱，一时语凝，都不知道怎么表述。
陈知熠抚了抚她的背，“我都懂，我们有彼此就够了，留下这个模型，就是记住曾经的美好，而那些不好的就此斩断。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爱着你，延续的美好由我们自己来创造，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会源源不断的。"
林听抬头，泪光莹莹地看着陈知熠，“好。”
有你陪着就好。
“看直播了没？我发挥的还可以吧？弹幕上好多人都说我可以去尝试做个解说员。”陈知熠换了个话题让氛围轻松点。
那些服装术语，都是出发前林听现教的，教的很官方，说出来了偏煽情了。
“嗯，都超常发挥了，不愧是演员。”
陈知熠自豪着，“那是，演员最擅长的就是即兴表演和添油加醋。”
林听半眯着眼，声调延长，“添油加醋？合着说的都不是真心的。”
陈知熠立刻举手发誓 ，“请苍天，辩忠奸，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林听把他举起来的手拍下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忍住，笑了一下。
陈知熠轻捏着她的脸，“笑一笑，十年少。”
“少来，就会哄我开心。”
“我不哄你，哄谁？”
又土又酸，但心里甜！
“明天我休息，我们回梨镇一趟吧。”突然，陈知熠提出来。
林听有点纳闷，“回梨镇做什么？”
“我想去见见阿姨。”
第二天，风和日丽，林听带着陈知熠回了梨镇，林琴就葬在墓园里，前几年林听总是偏开逢年过节的时候来拜祭母亲，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她不想见到认识的人，现在舅舅一家也搬到县城去了，似乎跟梨镇也没什么牵挂了。
陈知熠跟着林听，停在了墓园一个角落的墓碑前，林琴喜静，林听不想妈妈死后还被大家烦着，挑选墓地时选了个角落里，旁边有树有假山围着，将林琴的墓圈出来，让她清净一些。
陈知熠弯腰将手上的栀子花束放在墓碑前，起身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眶微热，他只见过林琴两次，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永远带着慈祥、温柔的笑意，是个付出全身心去爱着孩子的母亲。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林琴拉着自己深夜聊天，她说了很多，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听。那晚，陈知熠还在她面前深刻发誓，说他会保护好林听，一辈子去爱她，也会和林听一起照顾好阿姨，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不仅誓言没实现，还成了永别。
惭愧、无能、悔恨又再次席卷全身，就像过去无数次黑夜里一样，身体像掉进冰冷的冰窟，发冷僵硬。
林听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牵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陈知熠侧头看过去，林听目光迎上来，脸上的笑容如春日般和煦美好。
“我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她知道你和她一样爱着她在这世上的牵挂，她只会感谢你。”
陈知熠握紧了手，宽大的手掌将林听的手全部握在里面。
林听对着墓碑，“妈，我和知熠来看你了。是的，我们重新在一起了，这次我不再彷徨犹豫了，也不再瞻前顾后了，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我们会好好的，你可以放心了，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想我的话就来梦里见我，到时候跟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你怀里跟你讲我最近的生活，和遇到的好玩的事情。”
陈知熠：“阿姨，还是要说声对不起，答应您的事我没有做好，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履行对您的承诺，我爱林听，我对她的爱不能和您的爱相提并论，但绝不逊色，我爱她，是这辈子做过最值得的事情，我会爱她到老，不离不弃。请您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我替我妈说的。”林听笑着说。
看着林听脸上生动愉悦的表情，又是站在林琴墓前，这一刻陈知熠终于彻底地相信她是不再记恨三年前的事情了，是真心愿意和自己重新开始了。
真好，真幸运，你能回来，我们能回去。
陈知熠转身抱着林听，抱了很久，久到林听都不好意思了。
“可以放开了，大家都看着呢。”
陈知熠一笑，放开她，“你这话听起来挺吓人的。”
“嘿嘿！”
“好了，我还有几句话跟我妈说。”林听对着墓碑上的照片。
“妈，我们的事情交待完了，我知道你还有个牵挂的人，对不起，自从他进去后我从来没有去看过他，有些事可以释怀但不能忘怀。前几天严检打电话给我，严检就是当初案件的检察官，说他在狱中表现良好，应该可以提前出狱了，我想你听到后一定很开心。如果他有良知，他要是出狱了应该会来看你的。他要是不来，你就别在记挂他了，惦记他一辈子了，早就够了，你这么好，下辈子一定会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
两人再停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陈知熠看了一眼林听，没想到她最后会那么说，她那么爱她母亲，以为会祈求来世再续母亲情。
“你是不是想问什么？”刚刚那一眼林听注意到了。
“我以为你会说希望下辈子还能做您女儿。”而不是希望林琴重遇良人。
林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小时候，我们被抛弃活的最难的时候，我问我妈，你后悔遇到我爸吗？她说不后悔。她临终前，我再次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还是说没有。所以在她心中她对我爸的遗憾很深，甚至有可能超过了对我的感情，如果重来一次，明知道结局我妈还会选择遇到我爸的。我爸原本判刑很重，是我妈要我把拆迁款拿出来缴给法庭抵了一些罪才少判了几年，我妈真的一生都砸在我爸身上，也毁在他身上。这份爱太重也太卑微了，停在这辈子就行，下辈子就不要了。”
陈知熠想到，“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林听问。
陈知熠停下来站到林听前面，“这样的话，下辈子我就遇不到你了。”他那么爱林听，他坚定地认为和她会有生生世世 。
林听环住他的腰部，“我不喜欢约定下辈子的事情，太虚无缥缈了，这辈子相守到老就很不易了，为什么还要拖住下辈子。珍惜当下，守护当下，才不留遗憾。”
“好，那我们就先约定这辈子，我也承诺你爸妈的遗憾绝不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一辈子很长，我们携手从少年到暮年，互相看着对方老去，当然，一辈子也很短，短到意识到还没未对方做点什么就过去了。
所以抓紧相爱吧，这辈子能做到的事情就别拖到下辈子了。
毕竟明天和意外，重逢还是分离没人知道谁会先来。
离开墓园，刚坐到车上，林听接到了一个座机号，是疗养院打来的，谢玉玲因突发心梗去世了。
消息有点突然，自从谢玉玲进了疗养院后，她和秦伟从没特意去了解过她情况，只是每月固定把疗养费转过去。
当然，这笔疗养费不是林听出的，她再善良，也不会无私到去奉献伤害自己最深的人。
钱是秦强留下的，也不知道是说他未卜先知呢，还是良心发现，很早之前他就以秦伟的抬头开了个银行账户，定期往里面存钱，给秦伟备用。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也清楚他的情况，一个痴傻儿本就不求他能出人头地了，只希望他余生吃得饱穿的暖就行。
就这样，倒是存了一笔不少的钱。秦强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动用这笔钱，而检察院来查的时候没有查到。秦强入狱后告诉了林听，让她把钱取出来，和秦伟好好生活，照顾好秦伟也是他的心愿了。
林听没有花这笔钱，而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给秦伟上自闭症康复课，另一部就全部花在谢玉玲疗养上。
可没想到才三年谢玉玲就没了，林听以为会大快人心，毕竟也算大仇得报，但并没有，反而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听到了一个跟自己没任何关系的日常消息。
秦伟是张可开车送回梨镇的，晓媛才开始学，杜元他老婆快临盆了，只有张可最放心了。
说起秦伟，自从到海市后，在陈知熠引荐下进了一家乐高俱乐部,在里面学习训练，秦伟对乐高非常感兴趣，学的很认真，加上天赋使然，进步很快，带他的老师直言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参赛了，成为职业选手。
患有自闭症的孩子都会在某方面天赋异禀，秦伟很幸运，能在自己热爱和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实现人生价值。
林听也为之欣慰，如果一辈子都窝在店铺里收发快递，也不是不好，只是会觉得可惜。她一直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希望秦伟也能如此。
张可直接开车送到疗养院，陈知熠和林听在停车场等着。林听没有上去看谢玉玲一眼，一直在车里等秦伟到来，她做的这些算不上以德报怨，但也仁至义尽了，按着两人之间的恩怨，她现在是可以在疗养院门口放烟花庆祝的。
张可没有停留，将秦伟送到后就离开了。
林听把秦伟带到谢玉玲病房，陈知熠没有跟着，到了病房门口，林听让秦伟一个人进去，自己在外面等着。
谢玉玲被用白布盖着，秦伟进去后，只是站在床头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林听透过门窗看了一眼，想起谢玉玲她张牙舞爪，高傲跋扈的样子，没想到最后也是一匹白布盖身。真的觉得，人所追求的地位、财富，权势都没那么重要了，在生死面前都一样，谁都躲不过。
一笑泯恩仇，一死了百生，人死了，那些爱恨情仇终会被遗忘了。
林听想明白了，为什么对于谢玉玲的死亡这么平静了，因为没了就是没了，都没了还有什么还计较的。
秦伟呆了片刻便出来。
林听抓住他的手，“没跟她说两句？”尽管秦伟感情迟钝，但毕竟是亲生母亲，之前也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血缘关系是赖不掉的，她担心秦伟会崩溃，自闭症的孩子若是情绪上受到重大刺激，会让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他的状态会变得跟原来一样，甚至更糟糕。
结果，秦伟摇了摇头，很清醒地说，“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姐姐，我是不是很不孝，自己的母亲死了，我却不伤心也哭不出来。人家都说母子连心痛，可我站在她身边，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我努力回想我和她之间的过去，可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回忆都没有，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开心到都没有，到头来只记得她是我妈。”
这还是林听第一次听到秦伟说这么长的话，她听懂了，只有血缘能证明他们是母子，其他什么都没有，秦伟从来没有感受到来自谢玉玲的母爱，他对她也没什么感情。
林听抱着秦伟，安慰了他一下，“没关系，没有人会怪你会不会哭，这些都不重要。”
“姐姐，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走流程，把疗养院这边都结掉，然后联系殡仪馆的人，把她拖走准备火化吧。”
“好。”
按着梨镇习俗，亲人死了是要守灵三天的，三年前谢家出事的时候，亲戚们都和谢家断绝关系了，守灵的只有秦伟一个，他决定为谢玉玲守灵一夜，第二天就让她入土为安了。
林听跟他说按三天来也没关系，我们就在梨镇多呆几天，风俗还是要守的，毕竟死者为大。
秦伟却说：“她生了我疼了一夜，她死了我守她一夜，我和她就两清了，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再当她儿子了。”
第二天谢玉玲火化后，被安葬在公墓里，和林琴同一个墓园，没办法梨镇就只有这一个公墓，人死了都是安葬在这里。
陈知熠担心林听会心梗难，他可以花钱把谢玉玲安葬在其他地方，或者把林琴迁出来带到海市安葬，绝不会让谢玉玲打扰到林琴。
林听拒绝了，人都讲究落叶归根了，甚至自己要是死了也会想安葬到这里来，又何谈母亲呢。
再说都死了，前尘往事都随风散了吧。
安葬仪式全部结束，谢玉玲也入土为安了。秦伟在走出公墓门后，压抑了很久的泪终于哭出来了，跟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头埋在腿间嚎啕大哭。
林听蹲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哭出来就好了。”
秦伟抬头看着林听，满脸泪痕，声音抽泣，“我是想讨厌她的，为什么生了我又不好好关心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欺负我的时候她都保护我？还总是把我关在家里？在学校被同学和老师嘲笑的时候她也从不出面帮我？甚至家里阿姨欺负我的时候她都当作看不见？我知道她是嫌弃我，觉得我是个傻子丢她的脸，以前我难受、发病的时候很想她能抱抱我，可每次她都是很厌恶、很嫌弃的眼神看我。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很傻，所以没有人会喜欢我？都只会讨厌我？”
林听立马抱住他的头，给他安慰，“没有，小伟很聪明的，都可以作为职业乐高选手参加国际比赛了，没几个人能做到，而且我、陈哥哥、小媛，店里的老师傅，韩明、还有你新认识的晓蕾姐姐都很喜欢你，不要有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
“那为什么最该爱我的妈妈却不爱我？”
林听哽咽了一下，“因为不是每一位父母都是合格的父母，有的父母是因为相爱而有了爱的结晶，有的是为了传宗接代成了生育工具，而有的是成为了他们可炫耀争面子的东西，世间万事千奇万态我们没法左右。生而未养是他们的罪责，不要把责任归给自己。人生是由我们自己主导，父母只是给予依托，如果他们给不了依托，宁可不要也不要舔着去求，生命是他们给的，但人生是我们自己创造的。”
“不要难过了，好吗？”林听轻柔地捋了捋他额前凌乱的刘海。
秦伟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很难过 ，“我虽然很想讨厌她，可一想到她是我妈妈，还是有妈妈的孩子，可现在她没了，爸爸也找不到了，我就真成别人口中说的孤儿了。”
陈知熠也蹲下来，跟他平视，拍了拍他肩膀，“你这个说法不对，首先姐姐、我都是你的家人，你不会是一个人。还有现在你已经成年了，是一个可以独立生存的个体，能够生活自理，也能靠双手养活自己，不再需要别人的庇护。你要做的就是更加努力，在擅长的领域里做大做强，让别人看到你的优秀和成功，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大跌眼睛，甚至让在天上的谢玉玲也要看的一清二楚，让她悔恨为什么当初没有能好好地疼你爱你。”
当别人最不看好你的时候，偏偏你最争气。
林听将他们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姐姐，姐夫会永远站在你背后。”
林听嘴里的“姐夫”二字听得陈知熠心神荡漾，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是的，不仅是家人还是粉丝呢，你的首场比赛姐夫很看好你哦。”
秦伟提到比赛，破涕而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过，变得自信起来，“嗯嗯，我一定会加油的。”
风吹拂过，将旁边的白色蒲公英吹起，蒲公英绒毛裹着种子飘向天际，在那片刻间，看到了一个生命的坍塌，但也繁衍出了无数个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