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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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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一,林听正在开冗长加批判的周例会,看到有新加好友的提示,添加请求备注陈知熠,觉得刚才被指责专属设计款进度慢的阴霾一扫而光,遮不住的笑意从心房蔓延到嘴角。
但还是有点生气,明明说好回头联系,等了一天都没有。
故意晾他一会儿,申请加好友频繁发过来,最后一次备注再不通过我就要被限制了。
林听抿着嘴偷笑,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还是五年的号,连头像都没换过,点开朋友圈,依旧他的风格,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一点两人都很像,不喜欢在朋友圈里发日常动态。
五年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微信刚开始流行,还是在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收到陈知熠发来的邀请。
问他:“什么?”
“下载一下,加一下好友。”
于是,林听操作了,他也成为微信好友的第一人。
后来两人的聊天软件从最开始的□□转到微信,再后来微信是跟电话号码绑定的,号码注销,第一个微信号也就注销了,而第一个添加微信好友的人也失去联系了。
□□号虽不是跟号码绑定没有注销,但自从当年两人分开后就再也没登陆过,估计早被封了。
时间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创造时机让有缘的两人相遇,也能让无份的人平静地归于人海,之间的一切联系都会慢慢消失。可它又会让真正的有缘人在经历一次次分离后在人海中相遇,因为它会把曾经以为无法跨越的鸿沟给填平。
林听坐到工位上,给他发过去一个问号。
对方发来,“今天几点下班?”
“要加班。”
“那你加完班我来接你。”
“加到几点不确定。”还在生气呢,谁让昨天不联系,不知道人家会担心。
“我本来还想和你好好聊一下设计图稿呢。”
拿捏住命门,没办法,人家现在还有尊贵的甲方这一身份。
“我快下班的时候告诉你,车停在人少的地方,万一被别人拍到呢。”
“放心,我的车牌号还没被曝光过。”
“嗯,我工作了。”
“等一下。”
“?”
“昨天一直有圈内的人来医院看我,不方便跟你联系,今天出院了已经在家了,才跟你联系上,别生气。”
林听嘴角上扬,“嗯,本来就没生气。”
“那就好。”
今天准点6点下班,快临近时,林听正准备发信息给陈知熠,收到了中介的消息。
“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清出来了放在门口,赶紧走人,房子被业主抵债了,被法院封了,没法住人了,而且擅自改房子格局是违法的,不能被法院的人看到,所以你们全部清走,剩下来的房租费我退给你,就不欠你的了,赶紧重新找房子吧,别联系了。”
还真不联系了,微信打不通了,号码被拉黑了。
林听赶忙回去,住的地方离公司远,到小区已是一个半小时后。
房间在五楼,爬到四层和五层转弯中间时,林听就看到自己的东西铺满了一地。
她有想过中介不会好好收拾自己行李,但至少会帮忙用东西盖住,而不是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像是一件一件扔了出来,衣服,鞋子,床单,被子甚至连内衣都被直接扔在外面。
林听喉咙骨上下剧烈涌动着,心里想被狠狠地割了一道伤口,汩汩流血,身体里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羞愤和悲痛,此刻,她觉得如同剥光了衣服般,赤身裸体地站在人群中,接受他们的嘲讽和讥笑。
衣服上有明显被人故意踩过的脚印,内衣上甚至还有烟头,以及被烟头烫过后的破洞。
她感到自己仿佛被抛入了冰冷的深渊,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嘲笑。尊严被践踏,隐私被剥夺,世界在瞬间崩塌。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紧紧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再落魄再悲愤,也不能露出弱者的样子。
她一件件将东西叠好,将被带血撕掉的尊严重新套回身上,尽管血肉模糊,那也是不可丢的自尊。
手机铃声响起,是林琴视频通话请求,林听赶忙挂掉,然后擦掉眼泪清了嗓子播出语音通话。
对方迅速接起。
“听听,妈妈跟你开视频怎么挂了?”
“妈,我在公司加班,跟你开视频不合适。”
“怎么今天又加班?最近很忙吗?”
“嗯,马上要开冬季订购会了,一到这个节点就比较忙。”
林琴停顿了一下,她太清楚这个“忙”的程度了,林听在M集团这么多年,遇到订购会就忙到昏天暗地,甚至都不着家,不沾床,没日没夜地筹备着。
“妈妈,这两天没什么事,去陪你几天好不好?”
林听再次眼睛热了起来,簌簌水柱堵住喉咙,她极力压住内心的情绪,保持声音的冷静,“好呀,等忙过这段时候,我听同事说郊区开了一片民宿区,有山有水,风景很好,还有温泉,特别适合去放松休闲,我提前预定好。”
海市离梨镇很近,从县城坐高铁过去两小时就能到,这几年林琴倒是会偶尔过来看看林听。但林听总是提前安排好出行方案,定好住的地方,不把林琴带到自己租的房子。
在外儿女都这样,不想家人担心,只想让他们看到好的一面。
但林琴何尝不知道,一个女孩独自在外打拼有多辛苦,她帮不了太多,能做到的也是不让林听担心,在去看她的时候多做点她爱吃的带过去。
“好,到时候你提前把车票买好,跟我说一下,妈再做点你爱吃的带过去。”
“嗯嗯。”林听咬住袖口,让发出的声音听不出颤抖。
沉默了片刻,话筒里再次传来林琴的声音。
“听听,不要太辛苦了,就我们母女俩过日子花销不大的,再说了妈妈虽然没有多大的本事,但好歹也能赚点家用,小时候能养活你,老了也能养活自己,我们还有老房子,虽然破了点但也是我们自己的,不用担心住无定所。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妈妈不求富贵只求安稳,我希望我女儿在工作之余可以买好看衣服穿,可以学学化妆,每天把自己打扮的飘飘亮亮的,当然我女儿本身就很好看了,还可以和朋友逛街、看电影或者做做美甲等,当然最重要的是租个好一点的房子,离公司近一点,这样可以多睡会觉,有时间有兴趣就自己做做饭,太累没时间就点外卖,去享受你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自由、肆意的时光。钱是万能的,但不是越多越好,它是用来过日子,钱多有钱多的过法,钱少也有钱少的过法,对我们母女够用就好,我们有房有点小余款比起大数人已经好很多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对自己好一点,妈妈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过的简单、幸福。”
林听眼泪簌簌落下,用力咬住食指指节,不发出颤抖的声音,困难地发出一个“好”字。
“那早点休息,妈妈挂了。”
“嗯。”
挂完电话,林听再也压抑不住了,圈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在两腿之间抽泣,身体微颤着。
原来母亲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想想真够失败的,近而立之年了还要母亲去维护自己的体面。
楼道里偶尔有旁人经过,一个女孩坐在地上哭,行李被乱七八糟得扔了一地,难免会引人注意,引来一些非议。
“真可怜,是被男人抛弃了吧。”
“只有你们这些男人才会这么认为,我看是被原配发现,当小三被扫地出门了吧。”
“也是,难怪连脸都不敢露出来。”
“嘻嘻嘻。”讥讽的笑意,如此刺耳。
秋夜的凉意并不难耐,但恶心的言语却令林听凉意彻骨,此刻她理解了“网暴”的罪恶,原来被造谣者不是被恐惧到,而是无力、可悲到穷途末路。
一人难敌万嘴,沉默是此刻保护自我的唯一办法。
“你们别胡说,这间房子是被强拆了,业主拿去抵债,法院要上门收回,二道中介怕被发现里面违规改造,这才将里面的租户给清出来了,人家姑娘家家都快无家可归了,很可怜了,你们还在这边胡说八道。”
“有什么可怜的?自不量力,既然没能力在海市赚钱回老家不就行了?这些外地人就是爱硬撑,以为在这里有个寸大的睡觉地方就能在生活下去了,活该被抛弃。”
“积点口德吧,什么外地人、本地人,都是为生活奋斗的人。”
“差别大呢,在一个城市没有固定的房子、没有家,总是飘来飘去,有什么意义,居无定所,有干不出成绩,年纪小还有青春可以消耗,年纪大了在这个城市就是孤魂野鬼,还是早点回老家吧。”
“行了,别说了,回家吧。”
楼道里又暂时恢复了宁静。
抛弃、外地人、孤魂野鬼,这些刺耳的词语却像一个个明镜将林听这些年的生活照个透底。
如果有能力就可以租套单身公寓;
如果有能力就可以把母亲接过来一起生活;
如果有能力就能在这个城市买套自己的房子;
可是没有如果,曾经信誓旦旦的豪言都是泡影。
林听,你终究还是一事无成,活该被抛弃,跟小时候一样。
觉得更冷了,缩的更紧了。
她想逃离,可是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诺大海市,真就没有一个地方能容下自己吗?
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听心一紧,还是没有抬头,不知道又会听到哪些冷言冷语。
可是并没有,一个温热的手掌在头顶轻拍,紧接着林听被拥进了一个怀抱,是熟悉的温度,喜欢的味道。
压抑的抽泣即刻变成了放声大哭,“为什么我总是被抛弃,总是没有家?”
陈知熠摩挲着林听的后脑勺,隔着口罩轻吻了她耳尖,“我们有家,跟我回家。”
恍惚间,林听看见穿着一身黑衣的陈知熠快速地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牵起自己的手离开了。
等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坐到他车上了。
林听侧头看过去,陈知熠眼神注视前方,专注地看着车,像个雕刻工艺完美到不真实地雕塑。
头顶上的车灯映在他脸上,从脸轮廓到下颌线,从脖子到肩膀,明明只是一身全黑运动服,可还是耀眼的不行。
路边的街灯 、交错的车灯,广告牌的霓虹灯、各类光影交错宛若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那次决赛。
那天,他也是穿着一身黑色从天而降拯救了自己。
今天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