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规之外的我们》墨Jane

1、初次见面

　　九月的阳光透过礼堂高窗斜射进来，在主席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俞辰站在话筒前，校服外套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他的声音清朗沉稳，回荡在安静的礼堂里。

　　"...作为新时代的高中生，我们应当以学业为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台下偶尔有女生小声议论，目光灼灼地追随着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俞辰视若无睹，继续流畅地背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演讲稿。这些话他信手拈来，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毕竟从小学到高中，他一直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学生会主席的不二人选。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俞辰微微鞠躬，转身下台时余光扫过礼堂后排一个空座位，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座位标签上写着"祁阳"——新转来的学生，开学第一天就缺席集会。

　　典礼结束后，俞辰留下来协助整理设备。他婉拒了几个女生帮忙的提议，独自留在空荡的礼堂后台清点物品。阳光已经西斜，将整个空间染成温暖的橘黄色。

　　"这角度不错。"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俞辰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男生懒散地靠在音响设备旁，两条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拿着素描本正快速涂画着什么。男生穿着校服却穿出了与俞辰截然不同的感觉——外套敞着，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袖口还沾着颜料渍。

　　"你是祁阳？"俞辰走近几步，声音恢复了学生会主席的威严，"开学典礼是必须参加的集体活动。"

　　祁阳头也不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所以我来了啊，只是没坐在指定位置而已。"他顿了顿，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再说，俞大会长不是把缺席名单都记好了吗？"

　　阳光从侧面照在祁阳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和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俞辰突然觉得这双眼睛莫名熟悉，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我们...见过吗？"话一出口俞辰就后悔了，这不符合他一贯公事公办的态度。

　　祁阳的笑容扩大了，他合上素描本，却没有回答俞辰的问题："设备我都帮你检查过了，没问题。"他站起身，比俞辰还高出小半个头，随手把素描本塞进俞辰手里，"送你的开学礼物，会长大人。"

　　没等俞辰反应过来，祁阳已经双手插兜晃出了后台。俞辰低头翻开素描本，呼吸一滞——纸上是用炭笔快速勾勒的他的侧影，惟妙惟肖，只是头上多了一顶滑稽的王冠，旁边潦草地写着"模范生国王"。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八年前的夏天，少年宫夏令营，一个总是画画的男孩给安静看书的他画了同样的肖像，同样的王冠，同样的标题。那个男孩总是不守纪律，却有一双能捕捉所有人特点的眼睛...

　　俞辰合上素描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来这个转学生不仅记得他，还一见面就礼堂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后台几盏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俞辰站在原处，指尖轻轻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纸面上那个戴着滑稽王冠的自己正冲他微笑。

　　"祁阳..."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八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夏天，少年宫组织了一场为期两周的艺术夏令营，母亲认为这能"培养他的综合素质"。十岁的俞辰带着书本安静地坐在角落，而一个总是挂着颜料渍的男孩却像一阵风般闯入他的世界。

　　"你坐得这么直，像个小国王。"男孩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张纸，上面画着他看书的侧影，头上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冠。

　　俞辰记得自己当时板着脸说："请不要打扰我看书。"但那张画却被他偷偷夹在了日记本里，保存至今。

　　"原来是他..."俞辰合上素描本，将它小心地放进书包夹层。走出礼堂时，夕阳已经沉到了教学楼后面，校园里只剩下值日生匆匆走过的身影。

　　回到家，俞辰将书包放在书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那本素描。他打开台灯，仔细端详着画中的自己——线条流畅有力，神态捕捉得恰到好处，就连他演讲时无意识微抬下巴的习惯都被精准呈现。只是那顶王冠...

　　"幼稚。"俞辰轻哼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第二天清晨，俞辰比平时提前了二十分钟到校。他站在校门口的值周岗上，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每一个进校的学生。直到早读铃响起，祁阳才姗姗来迟，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耳机线垂在胸前。

　　"祁阳同学，"俞辰拦住了他，"迟到要登记班级姓名。"

　　祁阳慢悠悠地摘下耳机，露出一个懒散的笑容："早上好，会长大人。睡得还好吗？"

　　俞辰握笔的手紧了紧："请配合登记。"

　　"遵命。"祁阳凑近登记表，突然抬头，"你看了我的画吗？"

　　俞辰的耳尖瞬间发热："那是违反校规的涂鸦。"

　　"可你留着它。"祁阳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看到了，你把它放进书包夹层了。"

　　"你—"俞辰刚要反驳，广播里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通知各班班长立即到会议室集合。他匆忙写完登记，转身就走，却听见祁阳在身后轻笑。

　　"回头见，国王。"

　　会议室里，校长宣布了即将到来的六十周年校庆活动安排。俞辰认真记录着各项任务，直到校长说出"艺术展览"四个字。

　　"...这次展览需要学生会和艺术组密切配合。考虑到祁阳同学在转学前有丰富的策展经验，将由他和学生会共同负责。"

　　俞辰的笔尖在纸上顿住。校长继续说着什么，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祁阳"这个名字夺走。会议结束后，校长特意叫住了他。

　　"俞辰啊，祁阳虽然有些特立独行，但他在艺术方面确实很有才华。你们要好好合作。"

　　"是，校长。"俞辰点头，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与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共事。

　　午休时分，俞辰在美术教室找到了祁阳。后者正专注地在一块画布上涂抹颜料，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俞辰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忍心打破这安静的一幕。

　　"看够了吗？"祁阳头也不回地问道，手上的画笔依然在画布上舞动。

　　俞辰清了清嗓子："校长安排我们共同负责校庆艺术展。"

　　"我知道。"祁阳终于转过身，脸上沾着几点蓝色颜料，"他昨天就告诉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俞辰皱眉。

　　祁阳耸耸肩："想看看你惊讶的样子。"他放下画笔，走到俞辰面前，"怎么样，要现在开始讨论吗，会长大人？"

　　"请叫我俞辰。"他后退半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表。"

　　"计划表？"祁阳夸张地叹了口气，"艺术需要灵感，不是表格。"

　　"但校庆有明确的截止日期。"俞辰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表格，"我已经列出了各阶段的时间节点。"

　　祁阳接过表格，眉毛越挑越高："'9月15日前确定参展作品清单'？'9月20日完成场地布置方案'？"他抬头，"你是机器人吗？"

　　"这是高效工作的基础。"俞辰伸手想拿回表格，祁阳却突然将它举高。

　　"我们来打个赌吧。"祁阳的眼睛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如果我能在不按你这个表格的情况下，按时完成更好的展览，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俞辰警惕地看着他："什么事？"

　　"还没想好。"祁阳笑得狡黠，"放心，不会让你违反校规的。"

　　"这不合理..."

　　"害怕了？模范生不敢接受挑战？"祁阳歪着头看他。

　　俞辰深吸一口气："好。但如果你输了，就必须严格按照学生会的安排行事。"

　　"成交。"祁阳伸出手。

　　俞辰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沾满颜料的手。祁阳的手掌温暖干燥，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个递给他画的男孩也是这般，毫不迟疑地握住他的手说："我叫祁阳，以后我罩你。"

　　接下来的两周，俞辰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祁阳似乎把"打扰俞辰"当成了日常任务——午休时突然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把各种天马行空的创意拍在他正在审阅的文件上；放学后强行拉他去美术馆"寻找灵感"，美其名曰"工作考察"；甚至在他值周时，故意在校园广播里点歌给他，惹得全校女生窃笑。

　　更让俞辰恼火的是，祁阳从不按计划行事。他承诺的作品清单迟迟不交，场地设计方案一改再改，却总能神奇地在最后期限前拿出令人惊艳的成果。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个周五的傍晚，俞辰看着祁阳刚刚完成的3D展厅模型，忍不住问道。

　　美术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将整个房间染成橘红色。祁阳伸了个懒腰，T恤随着动作向上拉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俞辰迅速移开视线。

　　"很简单啊，"祁阳凑近他，"我不像你，把每件事都当成任务来完成。艺术是玩出来的，不是计划出来的。"

　　"但校庆不是儿戏。"俞辰反驳，却闻到祁阳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道，莫名地让他想起夏令营时画室里的气息。

　　"对我来说也不是。"祁阳突然认真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生活不只有规则和计划。"他转身从画架上取下一幅画，"比如这个。"

　　那是一幅校园写生，画的是图书馆前的樱花树。但与众不同的是，祁阳将四季的樱花同时呈现在画布上——含苞的春樱、盛放的夏樱、飘落的秋樱和覆雪的冬樱，时间在同一个空间里流动，美得令人屏息。

　　"这..."俞辰一时语塞。

　　"我想在校庆上做一个'时间胶囊'主题展，"祁阳的声音轻了下来，"让每个参观的人都能看到时间的痕迹。就像..."他顿了顿，"就像我再次遇见你。"

　　俞辰的心跳突然加速。他看向祁阳，发现对方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眼神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

　　"你记得小时候的事？"俞辰轻声问。

　　"当然记得。"祁阳笑了，"那个总是坐得笔直的小国王，是我画过最好的模特。"

　　"胡说，你当时明明给所有人都画了像。"

　　"但只有你的画，我画了整整一本。"祁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旧素描本，翻开泛黄的纸页——每一页都是不同角度的俞辰，看书的、走路的、发呆的...全都戴着那顶滑稽的王冠。

　　俞辰的耳根烧了起来："你...你一直留着这些？"

　　"就像你留着那张画一样。"祁阳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起来，你变了不少，但有些东西一点都没变。"

　　"什么？"

　　"你紧张的时候，右手的拇指会不自觉地搓食指。"祁阳指了指他的手，"就像现在这样。"

　　俞辰猛地松开手指，恼羞成怒："够了！我们是在讨论校庆，不是..."

　　"不是什么？"祁阳逼近一步，近到俞辰能数清他的睫毛。

　　就在这时，美术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祁阳！你果然在这！"一个染着金发的男生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打扮时髦的学生。俞辰认出他们是高三艺术班的学生，以不守纪律闻名。

　　金发男生看到俞辰，明显愣了一下："哟，学生会长也在啊。"他语气轻佻，"怎么，来抓我们祁阳的小辫子？"

　　祁阳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李锐，有事说事。"

　　"别这么冷淡嘛，"李锐搭上祁阳的肩膀，"听说你要搞校庆展览，兄弟们来给你撑场子啊。"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模型，"不过这种小儿科的东西，配不上你的水平吧？"

　　俞辰注意到祁阳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不动声色地插到两人之间："校庆展览是学校官方活动，参展作品需要经过审核。"

　　李锐嗤笑一声："学生会长大人，别这么严肃嘛。祁阳以前在我们学校可是出了名的'问题儿童'，他的作品经常因为'尺度问题'被撤展。"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祁阳，"对吧，老朋友？"

　　祁阳的脸色变得苍白。俞辰突然想起校长曾经隐晦地提到，祁阳转学是因为"在原学校遇到一些麻烦"。

　　"请你们离开，"俞辰冷声道，"我们在工作。"

　　"工作？"李锐夸张地大笑，"祁阳什么时候变成好学生了？"他突然伸手去拿祁阳的素描本，"让我看看你现在画什么—"

　　"别碰它！"祁阳猛地抢回本子，动作太大撞翻了旁边的颜料架。五颜六色的颜料泼洒在地上，像一场小型爆炸。

　　李锐后退一步，表情阴沉下来："还是这么神经质啊。算了，我们走。"他转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俞辰一眼，"会长大人，建议你查查你这位搭档的'光辉历史'，别被他这副好学生样子骗了。"

　　他们离开后，教室里一片寂静。祁阳蹲下身，机械地捡拾着散落的颜料管，手指沾满了斑斓的颜色。

　　"别理他们。"俞辰递过一包纸巾。

　　祁阳没有接："你不问问怎么回事吗？"

　　"如果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俞辰也蹲下来帮他收拾。

　　祁阳停下动作，抬头看他："即使可能影响校庆展览？"

　　俞辰对上他的眼睛："我相信你的专业素养。"

　　祁阳怔了怔，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真让人生气。"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满颜料的裤子，"走吧，我请你喝奶茶。顺便告诉你那个混蛋为什么针对我。"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