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规之外的我们》墨Jane

2、心墙与彩虹

　　奶茶店的灯光是温暖的橘黄色，与夕阳的余晖融为一体。俞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祁阳端着两杯奶茶穿过狭窄的过道，校服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颜料。

　　"给你，少糖去冰。"祁阳将一杯奶茶推到他面前，"我记得你不爱喝太甜的。"

　　俞辰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夏令营的时候，"祁阳咬着吸管，"老师发的果汁，你每次都只喝一半，说太甜了。"

　　俞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没想到祁阳会记得这种细节，连他自己都快忘了那个夏天的琐事。

　　"所以，"他决定直奔主题，"李锐是怎么回事？"

　　祁阳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老同学，看不惯我转学后'洗心革面'的样子。"

　　"只是这样？"

　　"不然呢？"祁阳耸耸肩，"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俞辰没有立即回答。他注视着祁阳的眼睛——那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像受惊的鹿。这与平时那个自信张扬的祁阳判若两人。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俞辰最终说道，"但如果是会影响校庆的事，我需要知道。"

　　祁阳突然凑近，近到俞辰能闻到他身上颜料混合着淡淡薄荷的气息："学生会长大人，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校庆？"

　　"我—"俞辰的耳根发热，向后靠了靠，"这是责任问题。"

　　"好吧，严肃先生。"祁阳坐回去，从书包里掏出那个旧素描本，"既然你这么想知道..."

　　他翻到某一页，推到俞辰面前。那是一幅与祁阳平时风格迥异的画——阴暗的色调，扭曲的线条，画中人物面目模糊，却传递出强烈的痛苦与压抑。

　　"去年我参加了一个艺术比赛，"祁阳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主题是'心理健康'。这是我交的作品，《抑郁》。"

　　俞辰凝视着画作，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即使不懂艺术，他也能感受到画中那种几乎要溢出纸面的绝望。

　　"评委很喜欢，但学校认为这作品'影响不好'，要求我撤展。"祁阳扯了扯嘴角，"李锐当时是学生会文艺部长，负责传达这个'圣旨'。"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止。"祁阳合上本子，"我拒绝了。然后...事情闹得有点大。"

　　"多大？"

　　"校报专访，本地媒体报道，网络热议...总之，我成了'反抗学校压制的艺术斗士'。"祁阳苦笑，"学校很难堪，我父母也很难堪。最后大家达成共识——我转学，事情平息。"

　　俞辰消化着这些信息。这与校长说的"一些麻烦"相去甚远。他想象着祁阳独自对抗整个学校的样子，胸口泛起一丝奇怪的刺痛。

　　"为什么画这个主题？"他轻声问。

　　祁阳的眼神飘向窗外："有个朋友...走了这条路。我想让人们看到，不是所有伤口都肉眼可见。"

　　晚霞透过玻璃窗，在祁阳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俞辰看到了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少年身上，那道无形的伤痕。

　　"所以，"祁阳突然转向他，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现在你要开除我这个'问题学生'吗，会长大人？"

　　俞辰没有笑。他认真地看着祁阳的眼睛："你的作品很有力量。校庆展览需要这样的力量。"

　　祁阳愣住了，吸管从唇间滑落。

　　"不过，"俞辰补充道，"主题要调整得积极一些。校长的心脏可能承受不了太强烈的冲击。"

　　祁阳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被点亮的星："你在开玩笑吗？模范生俞辰居然会开玩笑？"

　　"闭嘴。"俞辰低头喝奶茶，掩饰嘴角的笑意。

　　回学校的路上，暮色已经降临。祁阳走在前面，突然转身倒退着走，面对俞辰。

　　"喂，俞辰，"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你知道吗？你比小时候可爱多了。"

　　"胡说什么。"俞辰加快脚步，却控制不住脸上腾起的热度。

　　"真的！那时候你总板着脸，像个小老头。"祁阳笑着转身与他并肩，"现在至少会笑了。"

　　俞辰没有回应，但心里某个角落悄悄松动了。他想起书包夹层里那张童年画像，想起夏令营最后一天，那个满身颜料的男孩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会再来找你"。第二天，男孩却没有出现，俞辰以为那只是孩童的戏言。

　　原来有人记得，有人真的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校庆筹备工作全面展开。俞辰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他的完美计划表被祁阳涂改成彩虹色，学生会办公室的墙上贴满了疯狂的设计草图，甚至他的笔记本边缘都被画上了各种卡通形象。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东西？"一天午休，俞辰举着被画满涂鸦的会议记录，忍无可忍地质问。

　　祁阳正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晃着腿："我在帮你放松，你太紧绷了。"他跳下来，突然伸手按在俞辰肩上，"看，肩膀硬得像石头。"

　　俞辰触电般躲开："别动手动脚。"

　　"哇，纯洁的会长大人。"祁阳坏笑，"你该不会从没和人亲密接触过吧？"

　　"这不关你的事。"俞辰整理被弄乱的衣领，"还有，从我的桌子上下去。"

　　祁阳反而坐得更稳了："除非你答应明天和我一起去采风。"

　　"采风？"

　　"为校庆展览找灵感啊。"祁阳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去郊外，就我们俩。"

　　俞辰的笔掉在了地上："就我们...不行，明天有学生会周例会。"

　　"推迟。"

　　"不可能，计划表—"

　　"计划表是死的，人是活的。"祁阳俯身捡起笔，趁机在他耳边低语，"来吧，小国王，偶尔也逃一次课。"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俞辰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夺回笔："别这样叫我。"

　　"那叫什么？辰辰？阿辰？"祁阳得寸进尺地凑近。

　　"...就叫俞辰。"

　　最终，俞辰还是推迟了例会。周六清晨，他站在校门口等祁阳，穿着罕见的休闲装——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而不是平日的校服或正装。这是他衣柜里最"随意"的搭配了，但站在祁阳面前，他依然觉得自己过于拘谨。

　　祁阳穿着破洞牛仔裤和宽松的黑色T恤，脖子上挂着相机，耳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打耳洞了？"俞辰皱眉，"校规不允许—"

　　"停，今天是周末，校规休假。"祁阳把一个头盔塞给他，"上车。"

　　俞辰这才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深蓝色摩托车，车身线条流畅，看起来价格不菲。

　　"你有驾照？"他怀疑地问。

　　"当然。"祁阳跨上车，回头看他，"怎么，模范生不敢坐摩托车？"

　　俞辰深吸一口气，戴上头盔。跨上后座时，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座位两侧的金属架，尽量不与祁阳有身体接触。

　　"抱紧我，除非你想飞出去。"祁阳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带着笑意。

　　"不必。"

　　祁阳耸耸肩，突然发动车子。强大的后坐力让俞辰猛地前倾，胸口撞上祁阳的后背。他下意识地环住了祁阳的腰。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祁阳得意的声音随风飘来。

　　俞辰想松手，但车速太快，他只能紧紧抓住祁阳的T恤。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对方腰腹的温度和肌肉的轮廓。这个认知让他的脸烧了起来。

　　摩托车驶离城市，穿过郊外的田野。风在耳边呼啸，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俞辰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甚至敢微微抬头，看两侧飞逝的风景。

　　"怎么样，比教室好玩吧？"祁阳大声问。

　　俞辰没有回答，但嘴角悄悄上扬。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自由感，仿佛所有的规则和责任都被抛在了身后。

　　目的地是一片远离公路的湖畔，湖水清澈见底，周围是茂密的树林。祁阳停好车，从背包里掏出野餐垫铺在草地上。

　　"你经常来这？"俞辰环顾四周，这里显然少有人至。

　　"嗯，我的秘密基地。"祁阳架好相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里发呆。"

　　俞辰想起那幅阴暗的画，想起祁阳说的"有个朋友"。他突然很想问更多，但又怕触及伤痛。

　　"今天天气真好。"他最终选择了安全的话题。

　　祁阳笑了："是啊，适合拍照，也适合..."他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画板，"画你。"

　　"什么？"

　　"别动，就保持这个姿势。"祁阳已经拿起炭笔开始勾勒，"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你脸上的样子，完美。"

　　俞辰僵在原地："我们是来采风的。"

　　"这就是采风。"祁阳头也不抬，"你是我的缪斯。"

　　这个词让俞辰的心跳加速。他应该拒绝，应该起身离开，但阳光太温暖，祁阳专注的眼神太迷人，他鬼使神差地保持了姿势。

　　时间在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中流逝。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湖水的清凉。俞辰偷偷观察着祁阳作画时的侧脸——微蹙的眉头，轻抿的嘴唇，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这个角度下的祁阳与平日判若两人，严肃而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感。

　　"好了。"祁阳终于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脖子，"要看吗？"

　　俞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去。画中的他坐在树荫下，阳光斑驳地洒在脸上，表情是他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放松与柔和。

　　"这是我吗？"他轻声问。

　　"不然呢？"祁阳歪头看他，"你总把自己想象成什么样子？"

　　俞辰没有回答。他习惯了镜中那个一丝不苟的学生会长，习惯了别人眼中那个严肃认真的模范生。而画中的这个男孩，看起来如此...鲜活。

　　"谢谢。"他最终说道，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祁阳似乎听清了，因为他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不是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坏笑，而是温柔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回程时，天色已晚。摩托车在暮色中穿行，俞辰这次主动环住了祁阳的腰。夜风微凉，但祁阳的背很温暖。

　　周一早晨，俞辰刚进校门就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几个学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时立刻噤声，眼神闪烁。走廊上，更多的目光追随着他，有好奇的，有揶揄的，甚至还有同情的。

　　"怎么回事？"他拉住一个学生会干事。

　　干事支支吾吾："会长...你还是自己看贴吧吧。"

　　俞辰打开手机，学校贴吧的热门帖子标题赫然入目：《震惊！学生会长与问题学生周末密会，有图有真相！》

　　帖子里的照片清晰显示他和祁阳在郊外湖边，有他看祁阳作画的特写，有他们共乘摩托的远景，甚至还有一张他低头看画时，从某个角度看起来像是在亲吻祁阳的借位照。

　　最糟糕的是，帖子详细挖出了祁阳在原学校的"黑历史"，暗示俞辰与他有"不正当关系"，并质疑学生会长的品行是否适合代表学校。

　　俞辰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这些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文字更是恶意揣测。他第一反应是找祁阳，但对方今天似乎还没到校。

　　"俞辰！"教导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校长也在，脸色严肃。

　　"照片是怎么回事？"教导主任直截了当地问。

　　"我们是为校庆展览采风。"俞辰保持镇定，"完全是工作关系。"

　　"周末？单独两人？"教导主任皱眉，"你知道这看起来有多不妥吗？"

　　"我认为学生干部有权决定工作方式。"俞辰的声音冷静，但手心已经沁出汗，"至于那些恶意揣测—"

　　"问题不在这里。"校长打断他，"俞辰，你一直是学校的骄傲。但现在有人质疑你的判断力，认为你与有不良记录的学生走得太近，影响了学生会的形象。"

　　俞辰握紧拳头："祁阳不是什么'有不良记录的学生'。他是被校长您亲自邀请来负责校庆艺术展的。"

　　"这..."校长一时语塞。

　　"帖子里的所谓'黑历史'，只是他在原学校坚持艺术表达的自由。"俞辰继续道，"如果学校因为这种谣言就质疑一个学生的品格，那才是真正的判断失误。"

　　办公室陷入沉默。俞辰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激烈辩护。一个月前，他可能也会对祁阳这样的"问题学生"敬而远之。但现在...

　　"我们会调查这件事。"教导主任最终说道，"但在调查结束前，你最好与祁阳保持距离。校庆展览的事，暂时由其他人接手。"

　　"这不公平。"俞辰站起身，"如果因为这种谣言就中断合作，那才是向恶意低头。"

　　"俞辰！"教导主任提高了声音，"这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这样的'好'。"俞辰转身离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从未这样公然反抗过师长。

　　走廊上，更多异样的目光投向他。俞辰抬头挺胸地走过，直到拐角处才靠在墙上，深呼吸平复心跳。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祁阳发来的消息：[看到那个垃圾帖子了。对不起，连累你了。]

　　俞辰迅速回复：[不是你的错。你在哪？]

　　[天台。别来，肯定有人盯着你。]

　　俞辰关上手机，毫不犹豫地向天台走去。推开铁门的瞬间，他看到了祁阳的背影——那个总是挺直的脊梁此刻微微佝偻着，像承受着无形的重量。

　　"嘿。"俞辰轻声说。

　　祁阳猛地转身，眼睛发红："你不该来。"

　　"我们得谈谈。"俞辰走近，"那些照片—"

　　"是李锐拍的。"祁阳的声音沙哑，"他跟踪了我们。这个混蛋..."

　　"学校要暂停我们的合作。"俞辰直接说道。

　　祁阳苦笑："我就知道。没关系，你回去吧，告诉他们都是我的错，你只是被迫—"

　　"我拒绝了。"俞辰打断他。

　　祁阳瞪大眼睛："什么？"

　　"我说，我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俞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因为谣言就放弃我们的展览，也不会...放弃我们的友谊。"

　　最后那个词说出口时，俞辰感到一丝异样。友谊？他们之间仅仅是友谊吗？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那些目光交错的时刻，又算什么？

　　祁阳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某种柔软的东西。他向前一步，似乎想拥抱俞辰，但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谢谢你，俞辰。"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我不想你因为我惹上麻烦。"

　　"这是我的选择。"俞辰坚定地说，"现在，我们需要想办法反击那些谣言。"

　　祁阳凝视着他，突然笑了："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那个'小国王'——固执又勇敢。"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天台上。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始终靠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