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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毕竟来日方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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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珈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此刻,他被冉劭抵在冰冷坚硬的墙面瓷砖上,膝盖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缓缓滑跪下去,仰起头,这个角度让他显得异常卑微。
冉劭的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极轻的闷哼。
洛珈抬起眼看他,那双眼睛里水光潋滟,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懵懂与纯然,偏偏眼尾又染着绯红,像山林里专门蛊惑人心的精怪,在无声地索求。
“冉劭……”他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恳求,语气可怜得让人心头发软,“只做一次……可以吗?”
他这样问着,那双还能使得上力气的手臂已经柔顺地环上了冉劭紧实的腰身,将脸颊贴靠过去,姿态亲昵得仿佛他们是一对真正相爱、耳鬓厮磨的恋人。
冉劭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很紧,从喉咙深处低低地“嗯”了一声,听起来带着几分不耐和并非心甘情愿的妥协。
但此刻箭在弦上,洛珈便踮起脚尖,主动凑近他,湿润柔软的嘴唇贴上他敏感的耳垂,生涩又大胆地亲吻、舔舐。
洛珈恍惚地想,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当“性”这个字眼缠绕在冉劭周身时,他才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丝属于活人的、灼热的温度与反应,才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有血有肉、能被触及的完整的人,而非那个冷冰冰的、难以靠近的指挥官。
冉劭当初在仓库里对他一时心软,留了他一命,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换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甩不掉、扔不脱,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上来的祸害。
不知过了多久,洛珈才缓缓睁开眼,花了点时间平复急促的呼吸,感受着周身如同被拆卸过般的酸痛与疲惫。
他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床单上只留下一点褶皱和早已冷却的温度。
冉劭不知何时离开了,去了哪里,他无从知晓,也没有资格过问。
他将脸深深埋进还残留着冉劭气息的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浴室。
他站在宽大的镜子前,镜面映出的人影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欲色春情,唇瓣也有些红肿。他的目光向下,落在自己微微隆起、带着些许柔软弧度的小腹上,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轻轻摩挲。
如果他是一个女人……如果他拥有正常的生育能力,能为冉劭生下一个孩子,延续他的血脉,那么……冉劭是不是就不会对他如此狠心,如此轻易地就能将他推开?
他快速地用冷水擦拭了一下身体,没敢动用浴室里那些属于冉劭、或者可能属于未来女主人的洗护用品。
明明对这个空间里的每一寸都无比熟悉,此刻他却意识到,自己早已没有了继续停留的资格。
他扶着楼梯下楼时,正碰上冉劭从外面回来。
男人不出任务的时候穿着很随意,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衬得他肩宽腰窄,线条利落干脆。
那衣服还是洛珈很久以前给他买的,洛珈见过他尚且带着几分青涩锐气的模样,如今岁月和经历早已将他打磨成一个气势沉凝、成熟冷硬的男人。
冉劭不会做饭,手里提着的显然是从外面买的食物。
洛珈以前很喜欢给他买衣服,几乎是带着点隐秘的欢喜和讨好。
他觉得冉劭身材好,相貌出众,穿什么都格外好看。
他曾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精心挑选的衣物捧到冉劭面前,男人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都末世了,还穷讲究这些。
自那以后,洛珈就再没买过了。
他的目光落在冉劭手中的塑料袋上,里面孤零零地好像只有一个饭盒。他立刻识趣地垂下眼,声音放得很轻:“我……我先走了,还得去赶通勤车。”
他很懂事,对刚才在浴室里发生的那场混乱情事只字不提,仿佛那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往门口走。
还未触到门把手,冉劭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没什么温度:“等等。”
洛珈脚步一顿,心里莫名漏跳了一拍,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期盼回过头。
冉劭看着他,语气平淡地提醒:“你的东西,拿走了吗?”
洛珈攥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开了,心底那点可笑的期待瞬间消散,只余下满满的尴尬。他低声道:“我……我马上去拿。”
他怎么会以为,冉劭会说出别的什么话。
他返回浴室,将那条惹事的、布料少得可怜的内裤胡乱团了团,塞进裤子口袋里。
转身时,脚却不小心踢到了角落里那瓶用了一半的润滑剂,瓶子咕噜噜滚进了洗漱柜深处的阴影里。
他蹲下身伸手去够,指尖徒劳地划了几下,怎么也够不出来。
他索性放弃了,不再去管。
下楼梯时他走得有些急,小腿外侧重重撞在了拐角的金属扶手上,一阵尖锐的疼。
但他几乎是立刻强忍着,头也不回地,近乎逃离般快步走出了冉劭的家门,没有再说一句告别的话。
直到走出那栋楼,来到无人的街角,他才放任自己微微跛着脚,一瘸一拐地,慢慢消失在昏暗的路灯影子里。
空荡的房间里,冉劭独自坐在餐桌前,打开那个唯一的饭盒,里面却是两份米饭。
他盯着那多余的一份,眼神沉郁,猛地伸手,将其中一份连同一次性餐盒,泄愤般狠狠摁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洛珈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一个穿着基地制服、梳着高马尾的长发女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她的模样比洛珈曾经在照片里见过的更加成熟,也更加漂亮夺目,带着一种干净利落的飒爽。
他下意识地闪身躲进了旁边的阴影里,屏住呼吸。果然,那女人步履从容,毫无迟疑地走向了冉劭的家门,抬手按响了门铃。
那就是夏棠。
洛珈藏在暗处,看着冉劭为她打开了门。
屋内的灯光瞬间流淌出来,将她笼罩在一片温暖明亮的光晕里,而她站在光中,如同自带光环。
那一刻,洛珈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随手丢弃在角落、用旧了脏了的抹布,灰扑扑的,沾满了洗不掉的污渍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只配待在不见天日的阴暗里。
他沉默地转身,赶上了返回外城的最后一班通勤车。
有了相对稳固的基地,幸存的人类仿佛一群被重新圈养起来的羔羊,开始艰难地重建着秩序与规则。
洛珈低着头,坐在摇晃的车厢角落,小口小口地、机械地吃完自己买的冷饭团,然后重新将口罩拉高,把自己缩进宽大的外套里,沉默得如同一个不存在的隐形人。
他在自己常去的那家便利店买了些简单的日用品,便回到了那个在外城租住的、狭小却整洁的“家”。
第二天上班时,隔壁办公桌的裘萱看着他,忽然笑着打趣道:“洛老师,最近是交女朋友了吗?”
洛珈疑惑地看向她,裘萱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侧方。
洛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侧过头,果然在颈侧看到一个颜色颇深、十分扎眼的吻痕。
他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慌忙伸手捂住,将领口的拉链一直拉到最顶端,试图将其严严实实地遮住。
这一整天,他都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显得坐立不安,格外不自在。
再次见到濯荣,是在隔了许久之后。
原因是他侄女濯清清转到了洛珈负责的班级。濯荣来接孩子,轻轻摸着小姑娘的头,抬眼看向洛珈,语气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洛老师,好久不见。”
从简短的交谈中,洛珈得知他这是刚结束一个长期任务回来。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冉劭也经常这样,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地消失。
最长的一次,足足有三个月。
仔细算来,在一起的这几年,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而且,每一次分离,都伴随着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可能。
有一次,冉劭受了很重的伤,在家里休养了几天。洛珈看着他身上狰狞翻卷的伤口,换药时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冉劭当时靠在床头,看着他这副模样,竟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语气带着点玩味,又有点说不清的复杂:“放心,死不了。”
他拇指蹭过洛珈湿漉漉的眼角:“不用担心突然没了这张长期饭票。”
濯荣靠在教室门框边,声音压低了些:“我们这趟出去,倒不是为了清理丧尸,主要是给基地请来的那位专家找些特定的东西。”
洛珈闻言,眼里露出些许疑惑。
濯荣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甚了然:“具体找什么,恐怕只有冉哥他们那个级别才清楚。”
洛珈问:“现在……外面已经不需要大量清剿丧尸了吗?”
濯荣解释道:“大规模的丧尸潮没前几年那么频繁了,压力小了不少。”
他见洛珈似乎对那位专家感兴趣,便多说了两句:“你问那个专家?那天出动那么多人去接他,阵仗确实不小,来头肯定很大。”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顿了顿。
洛珈立刻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表情:“我没有要故意打听机密的意思……”
濯荣摆摆手,语气随意:“没事,再机密的东西我也接触不到。反正就知道,是来研究某种……很了不得的东西。”
他目光落在洛珈不自觉蹙起的眉头上,忽然转了话锋,带着点试探:“你……是在担心冉劭?他这次伤得不算轻。”
洛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更轻了:“他……伤得重吗?”
濯荣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语气涩然:“让你别紧张,死不了。”
他盯着洛珈低垂的眼睫,终究没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洛珈,我说过的,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你。”
洛珈感到一阵羞愧,脸颊微微发烫,他避开濯荣的视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濯荣,你很好,真的,你值得找到一个……比我好千倍万倍的人。”
濯荣看着他这副温顺又固执的样子,一股无名火混着无奈涌上心头,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冉劭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洛珈抿紧了唇,沉默了片刻,只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喜欢我,跟我道什么歉?”濯荣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发苦,“我就是觉得……你不值。你知道吗,我们这次出任务,他是因为保护夏棠才受的伤,他……”
他话到了嘴边,那句“他根本轻贱你,没把你放在心上”在舌尖滚了滚,看着洛珈瞬间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只是不明白,冉劭那样冷漠待他,洛珈究竟还在执着什么。
洛珈却仿佛只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猛地抬起头:“他受伤了?”
濯荣见他所有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冉劭受伤这件事上,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荒谬又无力的可笑感,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讥诮:“是啊,他为了夏棠,差点直接被感染,变成外面那些行尸走肉的一员。他把命都能豁出去给那个女人。”
他盯着洛珈,一字一顿,近乎残忍地提醒:“你看清楚,你爱的那个男人,心里从头到尾,都只装着别的女人。”
洛珈沉默了许久,久到濯荣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认命后的疲惫沙哑:“……濯荣,我早就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
“冉劭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旗鼓相当的人,而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永远成为不了那样的人。”
洛珈眼神有些空茫,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很羡慕夏小姐,真的。在末世之前,我也有朋友,有家人,有体面的工作,活得……也算不错。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堪的哽咽:“冉劭他……最讨厌的,大概就是我这样……软弱又没用,只能依附别人活下去的人吧。”
看着他眼角无声滑落的泪水,濯荣心头一紧,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轻柔地替他擦去。
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泛起细密的疼,他再也克制不住,伸手将眼前这个浑身都透着脆弱和绝望的人轻轻拥入怀中,手臂收拢,给予一个笨拙却温暖的拥抱,低声在他耳边安抚:“会好的,洛珈,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一次,洛珈没有推开他,只是将脸埋在他肩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任由那压抑已久的委屈和心酸,在无声中流淌。
尽管知道不该再去打扰,但听说冉劭受伤的消息,洛珈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特意炖了汤,在下班后,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往返于外城与内城之间。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保温盒,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然而,当他走近那栋熟悉的房子,透过一楼的窗户,却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灯光下走动。
他抱着侥幸心理等了一阵,盼着夏棠离开后,能有机会看一眼冉劭。可天色渐渐暗沉,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屋内的女人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洛珈这才恍然想起,上次他去时,冉劭的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女性物品,他以为夏棠并未入住,原来……她早已搬了进来。
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他悄悄地将怀里还带着温热的保温盒放在门口的地上。
毕竟是他花费了不少心思熬煮的,终究舍不得直接扔掉,可若是带回去,他自己也喝不完。
他必须赶最后一班返回外城的通勤车,最终还是错过了。
其实外城与内城之间的距离,步行并非不能抵达。
但夜间的外城,是流窜罪犯和无数无家可归者的天下,混乱且危险。
洛珈不敢独自一人穿过那条象征着安全与混乱分界的关卡。
他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候车长椅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在夜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不敢睡,强撑着精神,睁着眼睛,硬生生熬到了天际泛起鱼肚白。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想尽快返回外城的住所。没走多远,却意外遇到了清晨带队巡视的濯荣。濯荣跳下车,看着他苍白疲惫、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狼狈模样,眉头紧蹙。
洛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错过了末班车。
濯荣没多问,只是拉开车门,让他到自己的车上睡一会儿,承诺会送他回家。
洛珈实在是累极了,身心俱疲,加上知道濯荣是个信得过的好人,便没有推辞。
他坐进副驾驶,车内暖意融融,没过多久,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支撑不住,歪着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濯荣将车停在冉劭家门外不远处,降下车窗,然后下车去敲响了那扇门。
冉劭打开门,一股浓郁的、带着药香的鸡汤味道扑面而来,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濯荣身上:“你做的?闻着还挺香。”
说罢,将一份文件资料随手扔给濯荣。
冉劭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停着的越野车,敞开的车窗里,赫然映出洛珈熟睡的侧脸。他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坐垫里,呼吸平稳悠长,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件属于濯荣的制服外套。
冉劭捏着文件边缘的指尖几不可察地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濯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转回头,对着冉劭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甚至带着点淡淡挑衅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毕竟,来日方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