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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奇怪的世间 ...

  •   不知道是不是秋雨下得细密,风又吹得呼呼响,雨便被风指使着洇灭了铜台上的烛光,光一灭,雨光白亮,从金雀台的青砖上,映射进来。

      微弱地照亮了万聊息的半边脸颊,她的脸颊被温柔地抹了一层薄薄的冷白,浸在清蜜一般的雨光。沈微看得出神,忘记了重燃烛光。

      “怎么了?”万聊息点一下铜台上的蜡烛,蜡烛“噗嗤”一下,燃了起来,“怎的看着我发愣?”

      沈微没有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反而甜笑起来,“可能是因为,我许久不曾见你了,反倒觉得你一成不变。”

      就像是如流水的时间,从长江的这头流到那头,她一刻不停地流淌,见证了沿岸的故事,可到了尽头,她依然是不变的时间。

      自古以来,多少人感慨时间的流逝,人生永长恨,河水永长东,哀吾生之须臾,羡天地之无穷,太多了,都太多了。

      活着的,死着的。

      可沈微骄傲着,他爱着的人,是会变中的不会变,他骄傲的事情实在不多,只有他的枕边人。

      他藏在沈灵蕴胸口的时候,看见了万聊息坐在对面,开解沈灵蕴。

      “别难过。”万聊息听他说完,探手过去,扣住了沈微的指尖,“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不要担心。”

      她说的话,一下子定住了沈微的心神。

      天道送来的那白光点,居然是沈微,万聊息感受到沈微的手也回扣住了自己。他倒是垂着眼睛,不看她,右手拿出来一个精妙十二莲瓣的袖炉来,塞到万聊息的手中。

      “我在枕水镇外边,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沈微在枕水镇一眼相中,玉镜台的布置就十足繁华,乐好古朴神妙的摆件,“冬日不用,放着摆着,也好看。”

      万聊息要抽出手,仔细瞧一瞧,沈微不肯,睁着眼睛可怜地觑着她,眼尾垂着。

      万聊息也就不抽开手,就着这个别别扭扭的姿势看,袖炉,她不太用,她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但是摆着确实好看。

      当着沈微的面,万聊息珍重地将袖炉放进了杏林袋里,沈微喜笑颜开,晃一晃万聊息的手,万聊息也跟着晃一晃,像是两个小孩子,“多谢,我很喜欢。枕水镇是怎么回事?”

      “我们进入另一个世间的时候,藤蔓逃到了枕水镇,等知融仙君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将整个枕水镇笼了幻境,里边的人都没有出来。”

      “据通玉说,他的幻境只是仿照着通玉,加上也没有通玉那样强,只能拖延时间。”

      “可是,他的身边有个世外之人,不晓得他是不是要吞噬那个人,怕万一激怒他,牵连到那个人和镇子里的人,又怕他抓到缝隙出逃,四方门派便派人镇守周围。”

      万聊息若有所思,通玉需要融了通玉的剑杀,要杀藤蔓亦然,平常的仙器杀了,也会再起波澜。而她沉睡的那段时间,融了气息的天子令旁人用不了,她必然也要去一遭。

      灯下,相扣的手上,光影攒动,青筋脉络,宛如河流细细在皮下流淌,酝酿出温存,教无有血脉的两人共通暖意,随后流淌着去往生死的两头。

      流淌着河水的两头,一头是高山一头是东海,枕水镇宛如小儿一般枕在杏娘河上,炊烟袅袅,是生人的喜怒哀乐,杏娘河潺潺,如母亲宽阔的胸怀中,静静流淌的血液。

      “我很喜欢杏娘河的传说。”郗珂坐在床边,舀起来一勺子黑褐的药汁,吹了吹,送到郗宴的嘴边,“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久一点吗?”

      “嗯……”郗宴装作思考,看她面无表情地将药碗撂在一边,才拉着她的袖子道,“可以可以,我们就在这儿,待久一些。”

      说完,下巴努努,点了点药碗。

      郗珂却不管他了,装作听不见,自顾自搬着凳子,坐到了柴边,举起劈柴刀,握着一使劲,“咔嚓”“咔嚓”……

      她觉得奇怪,可这个世界一直都很奇怪,所以奇怪也不奇怪了。

      “劈那么多,用不完的。”郗宴披着一件衣裳,走过来,他的脸色有些白,少年气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清亮不足,“怎么又想到了劈柴?”

      郗珂停下,黑黑的眼珠子盯着他,“我手痒。”

      郗宴叹气,蹲在一边看她劈柴,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问,“你劈的这么快,这么好,以后会劈我吗?”

      “你做什么了吗?”郗珂的劈柴斧被粗柴了,她用力地剁了剁,低下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你离远些。”

      郗宴听话地离远些,就见她站起来,提起一条腿,一脚将劈柴斧踩下去,粗柴也四分五裂滚到郗宴的脚边,被他捡起来,递过去。

      “下次还是要站的更远些。”

      郗珂将柴丢在一边,抬起眼睛看了一会儿他,把他看得起了冷汗,才慢吞吞道,“你要是做了我不能忍受的事,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剁碎。”

      郗宴看她走进屋子里,又转过头来,对他说,“你的药,要喝完了,我明日去买,顺便去拜一拜。”

      郗宴抬头看了看天,又侧耳听了听犬吠,打更人敲了一下有一下,嘴里拖长了调子,“关门关窗,防盗防偷-----”

      树影张牙舞爪,从墙外伸到了墙内,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晦暗中,睁着,戏谑地嘲笑着,微末地,冷意顺着后脖子一路蹿下去。

      胭脂色的太阳从不远处杏娘河中转出来,尚且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像是胎水,整个枕水镇浸在这种光芒下,熠熠生辉,碎金点点。

      真奇怪啊,又出朝阳,又下雨。

      绵绵的小雨,也就绣线一般细,约莫是雨的缘故,所以瞧着枕水镇都像是胭脂红上多了,来晕开的水又多了,丝丝缕缕。

      郗珂挽着篮子,篮子有三柱长香,又有一叠黄纸。

      郗宴病恹恹地送她到门口,细心地叮嘱道,“外边下雨了,早些回来,莫要又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有些孤单。”

      郗珂点点头,穿上蓑衣和斗笠就走了,踩碎了水洼里的太阳。

      杏娘河就在不远处,雨水落在她的水里,就被急匆匆地带走,下雨了,杏娘河要湍急一些,也没有人在河边浣衣,寒意已经透骨。

      小巷子里除了她,再没别人。

      她又何尝不孤单?

      郗珂冒雨来到了庙前,今日却没有人了,往常虽说不上香火鼎盛,但是也不算少。雨中,门扉还紧闭着,红瓦屋檐更红了,黄墙也越黄。

      她四下看了一下,打算自己翻到里边。

      郗宴喝的汤药里,有一味药材,去晚了就没了。

      郗珂想,她最会杀猪,可她不会找药材,真是难办。

      现在连猪也杀不了了,还是要找药材。

      郗珂一落地,转头一看,原本浓墨重彩的庙宇,居然破破烂烂,像是有一把斧头,被人抡起来,一下一下,劈砍着这座庙,。

      一双庞大的佛眼从劈开的缝隙中,看向她,目光慈悲,目光怪异,如同怜悯,如同震慑。

      郗珂又一转头,瞧见寺的院子外杂草丛生,明艳地,开着一树又一树的桃花,桃花淋雨,愈发艳丽愈发娇美,是拥挤在一块儿的,嘻嘻哈哈的人。

      她倒抽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翻墙离开,翻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挂到,错以为是人的手捉住她,挣扎着划伤了手臂,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头也不回地逃命,篮子也不要了,香也不要了,她要往人潮里去,气喘吁吁地发现,去往街市的路是那么长,那么陡。

      怎么也跑不到头。

      脚下一滑,要摔倒了,惊恐地闭上眼睛,一只手却拉住她的手,轻巧地一拉,将她拉到怀里,郗珂闻见冷冷沉沉的香气,安抚着她的神经。

      “姑娘,没事吧?”

      一道极其清冽的声音,郗珂一抬头,闯入眼里的,是一个女子,她戴着幂篱,却依稀朦朦胧胧能瞧见她的美丽来。

      她差点一头钻进人家的幂篱里,尴尬地从人家怀里的出来。

      “没事。”

      那女子笑了笑,用手帕温柔地擦了擦她脸颊上的冷汗,手腕上的镯子在她眼前上上下下翻飞着,“怎么了?被吓着了吗?”

      万聊息见郗珂有些脸红,怕她吓着了,不经意间贴了贴,见她心有余悸,便问,“姑娘,要去哪里啊?”

      郗珂被贴了一下脸,一下子脸红得更厉害,烧的慌,结结巴巴道,“去……药馆……买药。”

      “巧了,我们要去,要不我们同路。”万聊息笑着说。

      郗珂默不作声地跟上,这时候才发现她身边有个年轻的男子,也戴着幂篱,更瞧不清脸,他与女子肩膀挨着肩膀,也不说话,看上去无边的亲密。

      “忘了问姑娘,姑娘叫什么名字”郗珂来的时间说不上久,但枕水镇小,她也摸得七七八八,“是来玩的吗?”

      “万聊息,万万千千的万,聊赠一枝春的聊,生息的息。”万聊息亦步亦趋,等着她慢慢地走,“我们从外面来,偏巧遇见下雨,驴子受了惊,蹿进了镇子里,我们也进镇子来找驴子。”

      “你呢?”

      “我叫郗珂,希耳郗,玉可珂。”郗珂见她步调慢下来,不自觉摸一摸自己的脸颊,“刚来不久。”

      “郗,真好听,也少见。真是有幸。”

      一行人慢慢在参差不平的青石上走,杏娘河波光粼粼地,升起来一轮明亮的太阳,几尾小鱼跳出来透气,沉下去后,波纹不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奇怪的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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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不系舟》的未删减章节,可以找主包企鹅,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可能会有一些简单的问题要回答,抱歉。因为下周四要考试,所以番外可能会延迟,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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