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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工作 ...

  •   偏远拥挤的老式居民楼。

      刘老太死了,在自己家里。没什么特别,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又普普通通的去了。

      屋子里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孙子。

      六十来平的老破小,两室一厅,屋内布置陈旧,新老家电交错摆放。

      窗台上扒着一个不明生物,站在凸起的托台,黑色的长条触手飞舞,有意识的把触手卷在一起弯曲,仿出手指骨节颇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窗户。

      扣,扣,扣——

      尖细诡糜的声音轻问,“你在吗?”

      好像在窗边,又好像透过层层阻碍,漫过垂落的床单直钻进耳畔,声音重叠交汇模糊了对空间的感知。

      房主人没有拉窗帘的习惯,血色的月光洒进来蒙上昏沉的纱雾,现在窗帘上站着一个“人”,多手多脚把躯干折叠挤压在杆子上背抵天花板,隐在看不到的地方,只留一个被肉皮包裹的小孔,里面豆粒大的眼珠子鬼气森森的望向床的某处。

      刘梁桩正缩在床底下,借着光线惊恐的看向卧室门那,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想到童话故事里抓小孩的妖精吓的瑟瑟发抖。

      他平时对民俗传说一向是敬而远之,觉得封建迷信,连恐怖片也不敢看,会吓得睡不着,亲身遇到灵异事件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如果不是他警惕机灵,估计早就人头落地了。

      回到家扔了书包,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一翘。

      “回来了?”奶奶问,声带像糊了一把痰含糊不清,听的人毛骨悚然。

      刘梁桩在学校受了气,看到这个老太婆更火大了,原本想骂骂咧咧的大发雷霆听到声音莫名有点怂,闭了嘴,“啊……嗯。”

      瞧着自己的蠢样,他给了自己一嘴巴,觉得自己没用,“怕什么,她就一个人。”

      想找茬,一抬头就愣住了,高挑的女人穿着妖异旗袍,头发花白扎起来挽了个好看的髻,行动间尽显风情。

      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是奶奶,但怎么看也不是。

      刘梁桩看呆了,张大嘴巴久久合不上,以为奶奶转性了,可是这个身高是怎么一回事……

      “奶奶!你今天怎么穿这一身啊?比之前那些破布烂衫好多了。”

      高兴的走到跟前想看正脸,脑子灵光一闪发现端倪,太安静了。不像平常对他指指点点罗里吧嗦,而是守着高压锅一动不动,穿着和声音也完全不一样,背影像又不像,一个省吃俭用的老太婆,又矮又胖,突然变高……

      愚钝如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僵硬的把脚转了个弯,换个地朝房间走去。

      故作轻松的喊,“奶奶,我困了,去房间睡一觉饭好了叫我。”

      没有回答,空气冷的像冰,他能感觉到背后一道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还越来越近。

      要到近前了连忙闪身进去,锁上门。

      大汗淋漓,擦擦汗,呼,好险。

      欲盖弥彰的扯着嗓子喊,“我睡了啊,吭奶……奶。”这声奶奶一波三折,比蚊子叫大不了一点。

      *

      顾俞眼袋青黑,脸白的吓人,面无表情的听着广播里絮絮叨叨的引诱。

      “你说人要是死了,奈何桥上,之前的那些得罪过的鬼神和各路凡人都来讨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怕不怕?”

      “你说……”

      “你……”

      顾俞不耐烦的跳起来,“怕!怕的很!怕你不能闭嘴。”

      这是顾俞老早前在一本蹩脚的志怪小说里看到的概念,全书堪称智障行为修养指南,只有这一句正常点,顾俞想作者应该是泡泡面脑壳被板砖砸昏了蹲马桶上拉不出屎扣头放出来的。

      又酸又臭让人恶寒,裹脚布一样写的超长,看完以后翻阅评论,听取骂声一片。

      【好基友推荐过来的,呕了三天三夜,想过难看没想到这么难看……作者你真不是个东西!我眼睛!!!】

      【退钱!!怎么能有这么恶俗的东西!混泥土搅拌器都磨烂了】

      【四个字:天理难容……】

      【作者大大我将誓死追随你,仙人呐看了书一个月暴瘦二十斤……】

      她坐在驾驶座上,以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抬头望天花板啊不,车顶。

      前面的大喇叭还在叭叭,顾俞抓起石头就扔了过去。

      无端的,她又想起了这句话。

      恰逢电杆上的旧广播也在说这段。

      昏黄的车灯照下来,眼球布满红血丝,干涩难忍,她好久没有闭眼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广播安静如鸡,不用听它絮叨了。

      脖子酸痛的难受,动也痛不动也痛,口水顺着唇角拉下。

      顾俞记得自己是落枕了来着,用以往的经验一掰,嘎吱一下,彻底动不了了只能这么憋屈的僵着,像脑子没发育完全的吸血鬼。

      颤颤巍巍的屈起腿,起来一点,和座椅保持一根手指的距离,眼泪不争气的从脸部轮廓滑下,谁来救救她……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死了,但是怎么死的,完全没有印象。

      正思索着到底是一头撞死比较实惠还是忍痛往旁边倒。

      突然浑身动了一下,“咔——”眼不歪口不斜,好了。

      没等气喘匀呢。

      广播继续发出指令,“现在,请系上安全带,你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负责押送货物,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路上不规矩,亲人两行泪。”

      “我去你的!老娘要回去睡觉!”顾俞撂挑子不干了。

      广播里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道,“诶,你看你,又急。”

      “完成好的话可以回人间噢。”

      然后不顾顾俞的骂骂咧咧,强行把车弹射出去,“祝您旅途愉快!”

      末了,“哈哈。”平淡的笑声惊起一众飞禽走兽。

      广播闪烁的红灯熄灭,电杆后面出现了一个穿着精致的老太太,带着真丝手套,伸手扶了一下帽檐。

      “不对!”,老太太笑着笑着愣住,表情凝固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个问题,“她是不是把我落下了!!!”

      “诶,快停车。”

      “喂……”老太太穿着高跟鞋,方格裙子紧身,捏着手提包小跑着去追。

      羽毛帽子被风刮跑,老太太快跑到近前突然闪了一下,停滞在空中啪嗒掉进一口井里。

      “近日大风,伴随不定时强降雨,请市民做好防护,出门勤带雨伞,建议携带厚一点的外套……”

      吊在墙上的老式电视机雪花屏一闪一闪的,女播报员的脸都卡成马赛克了,嘴巴鼻子错位各管一地,小电风扇呼呼的用力吹出带粉尘的口气,风扇罩上一缕一缕的褐色脏灰随气流一荡荡起雾。

      邻桌的人刚吃完,屁股挪起顾俞就已经跑到人家跟前了,与此同时斜对面也冲出来一个人,顾俞顺手把男人往旁边一推,“你好,能让我坐这个位置吗?”

      客人是个长发飘飘的美女,被她的大胆弄的不知所措,反应了好一会才答道,“啊?噢噢……好,你坐吧。”

      在小哥的目眦欲裂下以胜利者的姿态坐上去,她端详着小哥,看着年龄不大,带着一副红色耳钉,十分闷骚。

      顾俞毫无愧疚感,二郎腿一翘,撕开一次性筷子往嘴里送一次性塑料杯子里的咸菜,泡的恰到好处,入味!嚼嚼嚼……吃到后面猫儿似的眯起眼手舞足蹈。

      除了美食,其他都靠边站!

      坐在苍蝇馆靠窗的位置,焖的糯糯的五香猪蹄端上来,咕嘟咕嘟的冒热气,顾俞戳了一筷子,汁水炸出来落在油叽叽的桌子上,顾俞眼睛亮了,“地道~”

      为了体验更好,拍照留念,把歪着的头掰了掰……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黑屏了……坐在驾驶车里以不人不鬼的姿势,头顶天花板,手拿撬锁棍杵着玻璃。

      一个念头打进顾俞的脑海,她意识到现在必须要开车,在天亮之前回到驿站不然就回不去了……

      手脚不受控制的动起来,每个关节都有自己的想法,游刃有余的操作,熟练程度一看就是十年朝上的老司机。

      发车,启动!

      要是考驾照的时候有这个东西,能少奋斗几年……教练再也不用担心学生出门把车开到天上了。

      车子发动,她的意识不集中飘飘忽忽。

      不知道这个路有多远……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山峦连缀雾气弥漫,隔绝了所有可能的联系,像很久之前出的默片,黑白调,鸦雀无声,空气都被浸透出浓厚的抑郁气息。

      顾俞点头赞赏,“非常的适合拍鬼片。”

      没想到里面还挺有生活化的。

      时不时有放弃的残骸显示着曾经出现的人类踪迹,断壁残垣胡乱丢弃的砖块。

      有都市化的小亭苑,也有插在地上耸立在风中摇摆的墓碑。

      从土里现爬出来密密麻麻的蛆一样的东西,白的像墙粉的胳膊从土里伸出来虎视眈眈的盯着车里的人,断了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类似的斑点布满全身。

      “真渗人呐——”顾俞害怕的想抱紧自己,“拿回去贴门上是不是可以防小偷?”

      两旁景色不同路况无比逼真,车里放着当下流行的音乐,曲调舒缓,紧绷的神经和慢悠悠的事物让顾俞有种奇异的错觉,自己还活着,只是在路上开车要出去旅游而已,自己还会回来。

      南方地带多雨,是这样的,你看,他还有路灯……

      顾俞如是这么安慰自己。

      没开多久就出现了不同。

      废弃的农村老木屋建在车道右边,自建的院子墙皮脱落,青苔厚实的扒在水泥墙体上,像发霉的异形病菌,看的人头皮发麻骨骼震颤,空出的缝隙里黑黢黢的,乍一看又像人血干涸过后的污迹,斑驳不堪。

      一个老太太站在一个窄鄙的土坯房前,腰部倚楼的厉害,拄着拐棍,脏污的分不清上面是泥巴还是油渍的花色纱巾裹住脑袋。

      顾俞想开过去,并未如愿,身体自动踩刹车停了下来。

      从未见过这阵仗,顾俞摸不准是个什么情况,不免紧张起来。

      她要杀我了……

      顾俞悲观的想,无妄之灾啊,她还没工作过呢。

      车子停稳在老婆婆站的旁边,从顾俞微微侧头的角度可以看到老太太脖子皮肤褶皱很多一杠一杠的,五官掩在阴影之下。

      顾俞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慌乱下想逃离,在无法抗拒的重力压下,她眼睁睁看见老婆婆进来了,长得非常的……不像个人类,鼻子扁塌老年斑布满了脸,嘴唇上方的肉塌下来看不到唇样。

      身子胖、宽,头却很小,按理头发在,会相对显得头饱满一点的。

      却是紧贴着,没有蓬松感,是直接挂的。

      进来时灯光反射,顾俞好像看到了动物的毛发在鬓角那密密的朝一个方向,黄色的,老化硬茬茬的泛白,在纱巾的包裹下露出一点。

      不是人……

      顾俞已经吓麻木了,看着昏黄的路灯,咽下为数不多的口水,说不定老太太喜欢新潮玩意专门去染了个发呢。

      启动车子,她的嘴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坐到哪?”

      老太太随意的说,“哎呀,走一程嘛。”

      在这种极度慌张之下,顾俞急中生智翻了个标准的白眼。

      老太太:……

      坐下后和顾俞摆起龙门阵,单方面聊。“我小的时候啊,见到过星星从天上掉下来附在一棵树上……”

      “眼睛瞎了,看东西模糊,和鬓狗撕咬被咬伤了后腿我使计侥幸逃脱,成了残废的瘸子。”

      顾俞睁着两只眼睛非常幽怨,希望对方能闭嘴,好吵,眼球一上一下死命划拉,恨不能从眼眶里跳出来,对着车里无声的喊,“闭麦闭麦!快闭麦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抗议无效。

      顾俞被迫听了下去,从来没有见主动和出租车司机唠嗑的,别说了!小心我睡着了踩油门啊啊啊啊啊!!!

      老太太无动于衷继续掰扯。

      “年纪再大一点呢,对于我们黄鼠狼而言修为进展已经没多少提升空间了,半截子入土喽,伴侣也不见了,孩子各自有自己的生活,遇到偷猎的,我年纪大跑不快死在猎枪下。”

      “有一个好心人把我送进医院,没救回来。她觉得是自己不够快,其实子弹打中的是腹部,还没被跑出两里地就已经没气了。”

      “好在这么死呢也不算太难受。”

      唠唠叨叨的家常终于结束。

      顾俞木着脸想,真是个悲催的妖精,没什么感想,她是个冷漠的人,再好再坏也就多一评价。

      后面来的每个乘客都和顾俞唠家常,只是没老太太那么细致面面俱到。

      “小贺奈常常,”

      “家后院子里有个朝阳鳖……”

      从后院聊到高楼大厦,山川挡子弹,西藏秘闻。

      顾俞表示现在只想吐,越开越晕,不想听什么故事大会,那些声音轻轻重重像刀子一样在割她的耳膜,睁开眼只有晃晃黑影。

      她被拉入滑溜溜的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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