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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雏鸟之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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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宥霜抓着祝昙的手臂,大吐苦水:“我已经整整两天没见你了。你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吗!”
祝昙想了想,从劳动教育会那天过去到现在,他在凌柏那呆了一天,又上了小半天班,纠正道:“满打满算也才一天半。”
“不止!我从前天下午开始就没见到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祝昙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天晚上你玩得挺嗨的,第二天白天也睡了个好觉。”
“所以后来被我哥抓回去了。”宋宥霜垂头丧气,往一旁默默上升的车窗里瞟了一眼。
那辆车幽幽驶离,宋宥霜眯着眼睛目送着它远去,也不抱怨他哥了:“祝昙,你刚坐车的时候,看清你那辆车的司机没?”
“……大概看了眼。”
“你觉得帅不?”
“……还可以吧。”
宋宥霜拽着他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摸着下巴作冥思苦想状:“你别说,长得和我之前跟你说那个乐队的主唱挺像。”
校园里走着路、骑着车、拎着课本的学生们三五成群、来去匆匆,微风轻拂过少年们嬉笑的脸。
宋宥霜在祝昙旁边,一本正经地做帅哥的人生发展可行性路径分析:“我觉得呢,这个等级的帅哥只去开车其实有点屈才了。他如果想保持劳动,应该去拍‘沉浸式体验网约车司机的一天’之类的vlog。如果要直接转行,干脆就每天在网上发那种一闪一闪然后慢镜头的自拍视频。有才艺的话,再唱唱歌跳跳舞,绝对很快就火了,再怎么也是个小网红。”
祝昙竖起大拇指,对其商业眼光表示赞叹:“我觉得,你的分析非常正确。”
宋宥霜听祝昙语调有点神经,犹如朗诵,敏锐一记眼刀:“何意?”
祝昙悄悄与他隔开一步远的距离:“呃,其实……”
几个小时后的晚课。
这节课算是废了。祝昙今天已经听了第九百九十九遍来自宋宥霜的震撼无比的发问:“你俩咋会出现在一起的啊?”
“这说来就话长了。”祝昙趁着大教室哄闹,压低声音回应。
“那你长话短说。”
祝昙果真短说:“初中就是同学。”
“网上能刷到的是你同学你不知道啊?初中同学火了你不知道啊?”
“我哪关心这些,你也知道的我都不上网。同学又怎样,也没多熟。”
“不对,”宋宥霜发现破绽,“你两个晚上没回学校。”
“你平时可不这样!”宋宥霜一脸儿大不由娘的苦涩,“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
祝昙的表情也很诚恳:“都是意外,你不也碰上意外了吗?”
宋宥霜听到祝昙说这个就来气,也忘了追究凌柏的来源,转头骂他哥对他的刻薄言论和非人管教去了。
晚上这节课是门公共选修,讲的是东西哲学与文化研讨,选课的时候相对比较冷门的一门。
大概是因为高中时期的缺憾,公选热门课程通常是音乐、美术相关的,或实践性强的,譬如美术鉴赏与基础技法,或者葫芦丝演奏。基本属于爆满,选课抽中率不超过15%。
宋宥霜对选课没什么想法,就想跟祝昙选在一门课上。
最后俩人一起报了祝昙选的珠宝鉴赏与设计。不算是最火热的那批课程,但在选课系统上,能看出来是一场63进60的微型较量。
选课结果出来后,祝昙荣获选课运气上的倒数前三。
宋宥霜听闻此噩耗,在床上大呼小叫嚎了三分钟,其中两分半是为了把笑声盖过去。
如果第一轮随机抽选没选上,第二轮就是手速较量,直接在选课开启后,找还有空位的课程即点即选。这轮抢不上那些只剩一点空位的课,就只能流落到那些几乎没有人会的课程里去了。
因此,对学生们来说,选课就是一场运气与智慧的博弈,决定接下来半年里的时间表和出勤率。
通常,为了求稳的人为了达到课好和稳进的平衡,会在第一轮放弃大热门课程,去选那种不温不火的课程。这类课程要么超出几个人想选,抽选时就可以忽略不计;要么少几个人选,成为第二轮抢课时的香饽饽。
祝昙他们最后选定的课程就是第一种。
当时俩人选完课,截止修改前看着系统里的人数一合计:“63个人选60个,选不上的概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五。”
宋宥霜问:“别说百分之五,五个人里抽一个人你能中奖吗?”
祝昙答:“我不能。”
于是就开开心心把选课系统放一边不管了。
结果一语成谶,宋宥霜乐得头疼,祝昙则是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最终,宋宥霜只能把课退掉,和祝昙一起在剩下课程里挑挑选选,找了这门内容稍显严肃但老师管得不严的。
刚刚跟宋宥霜闲扯了几句,他现在还在旁边慷慨激昂地陈述不爽,饶是祝昙想跟上古今东西哲学大家的宇宙和人生探讨,也跟不进去了。
于是就开始四处走神。把手机按亮,打开平时不怎么爱看的社交平台。热搜上挂着一堆劲爆标题,但里面的主角他都不认识。
他想了想,不知为何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把手机屏幕的亮度调低,在搜索框里输入「Stone Heart」。
他从搜索结果里往下滑,看到很多东西。有乐队过去的和之后的演出行程信息,有他们的舞台照,有从听歌软件上分享出来的链接,有听众对某首歌的评价,还有人说期待他们之后去哪表演。
祝昙刷到一个视频,不是官方的摄像,应该是观看演出的观众用手机录的现场。
他没有戴耳机,就把手机音量键一直往下摁,确认音量已经关到0,并且调的是静音模式,才点开视频。
视频没有任何带技巧的运镜或剪辑,估计是录完就随手发上来了。
视频大概是拍摄于一场音乐节,表演时是晚上,除了露天舞台后的大屏幕外,四周是受灯光照射而显得透明的、泛着橘黄色的夜空。
看起来演出那天天气不算好,在下雨,雨幕在舞台灯光下变得尤为明显,像过分急促密集的流星。
镜头摇晃着,偶尔被前面举起的手机或谁的头顶遮挡住舞台上的人,拍摄者就跟着用力把手机往上举一些。祝昙从画面里看见前排的观众都穿着雨衣,戴着雨衣自带的五彩斑斓的帽子。
视频总时长超过十五分钟,估计是总共唱了三首歌加聊聊天。可惜祝昙开不了声音,只能看见舞台上的四个人影。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舞台中心,那是凌柏的位置。
凌柏的个子很高,体态修长舒展,远远看去也很抓眼。雨水没有让他小心翼翼地对待乐器或自己,他抱着他的贝斯,随着音乐很忘我地律动着。
像是察觉到祝昙的想法,视频的拍摄者突然把画面放大,凌柏的身高瞬间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的高度,舞台的全景看不见了。
凌柏不再是屏幕里一个小小的黑影子。现在能够看清他的发型、服装,以及贝斯的颜色,抬手或走动的动作幅度。
他的头发看上去比平时多了一些细节上的打理,是慵懒的微分,但没有刻意定型的痕迹。风雨从他脸上飘过,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穿着很简单,身上是一件浅灰色的阔版T恤,下摆缀着拼接的格纹布料。其他细节祝昙看不大清楚,只能注意到脖子上有一圈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银色细链。下身是和谐不惹眼的黑色工装裤,腰上似乎也有垂下来的银色饰品。
他怀中的贝斯吸引了祝昙的注意力。琴体是宝石蓝色,纹路在灯光和角度的变化下,映成碧波荡漾的澄澈又浓郁的蓝色海洋。护板则是像碎钻一样的白,像海边铺满晶莹贝壳的白色沙滩。
真好看啊,祝昙想。
他把这个视频博文的链接点了收藏,又继续浏览社媒平台上的其他内容。
有一条内容发布于凌晨三点半,分享了一首Stone Heart的歌。
配文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好累,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掌控。今天晚上随机到这首歌,挺好听的,就单曲循环了。结果听了几遍想哭得要死,哭了两个小时,头疼。但哭完好像好点了。再怎么样明早还是得爬起来。」
配图是一张照片,是用手机拍摄的电脑屏幕。屏幕的光在暗色调的照片中显得有些刺眼,上面是几行音乐软件里滚动的歌词:
「所有未完成的已溜走的」
「我伸手握不住流动沙丘放弃呼救」
「可满天星斗依然指引我向前走」
「我知道不只我一人心碎不只我宁可后退」
「这世界有同样泪腺从天而降倾盆雨水」
「就让我再抱怨一次亏欠」
「明天有机会是晴天」
祝昙几乎不刻意打开软件去听歌,但早在中学时期其实听得不少,虽然听的都是凌柏在他身旁唱的。那时候凌柏唱的大多是一些知名歌手的流行歌,和凌柏分开后,祝昙偶尔会在购物中心、餐厅或者视频、节目的背景音乐里听见这些旋律。
直到那些时候祝昙才恍然大悟,啊,原来这些歌原本是这样的,它们有这样的伴奏,原唱者是这样的声音。
如果不是真正邂逅了这些歌曲,凌柏和他那把尤克里里的音色,会一直霸占着祝昙心里对于这些歌曲的“原貌”的认知。
相比起一些坏事,凌柏在他的世界里出现得并不算太早,却占得太满。祝昙在还懵懂的时期,就因他而先入为主地给许多东西下了定义。
比如说,歌是怎么唱,再比如说,什么是好的、什么可信任、对什么依赖。
他对这些概念的原始认知,都是凌柏。
祝昙看着屏幕上的第一次见的歌词,旋律是模糊的,却几乎能感受到凌柏的声音。
音色、换气、咬字的习惯。
“祝昙,祝昙!”宋宥霜小声叫他,大概不止一声。
他难得在课堂上因一件全然无关的事情而入神,因为不知不觉想得太沉浸,居然被吓得小幅度抖了一下,下意识把手机熄屏:“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