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边界》消失的鬓角

5、第 5 章

　　公交车启动，窗外景色开始缓慢向后退去。

　　赵桦烟坐在靠窗的一边单人座椅上，窗外公交站台上站着沈熙。

　　她右侧的余光能模糊看见他的身影，但她始终没有扭头，平眉垂目地随着车子一同离开，远离学校。

　　正是学生放学的热潮，路上堵得不像话。

　　秋来枝叶黄，落日余晖穿过树梢，细碎的流光洒进车内。

　　极致的阴阳两面，经过一家便利店门口，被光照得不舒服的赵桦烟侧过身体拉窗帘，看见不远处人行道上的程恪臣。

　　他背后是高大的建筑，遮住阳光，站在阴影里，校服外套搭在插兜的左手臂弯里，站姿非常随意，微耸着肩，低头抽烟。

　　人的身形颀长，烟雾模糊他的面孔，风把他的白衣吹得猎响。

　　不良少年啊。

　　赵桦烟收回视线，拉拢帘子。

　　车子头也不回地驶去，那个身影被抛之身后，直至看不到。

　　—

　　“桦烟，去叫哥哥下来吃饭。”

　　程博宇将最后的一道菜端上桌，陈松梅把包递给范薇，低头掖袖子往餐桌旁凳子上一坐。

　　天色将晚未晚，还带着最后一抹暗红，很快，那抹淡彩也会被黑夜吞噬。

　　赵桦烟站在与自己卧室隔着一道楼梯的房间前，踌躇片刻，才抬手敲敲门。

　　那声哥在嘴里咀嚼几遍都吐不出来，索性直接道：“吃饭了。”

　　她话音落，侧着身凝神，门没有开，里面也没有回应。

　　赵桦烟抬出去一只脚，打算下楼，但走了两步，她脚步一顿，伸手挠挠自己眉心。

　　她扭头看向那紧闭的木门，又转头看向楼梯口。

　　犹豫半分钟，她重新走回来，再次抬手扣响。

　　“吃饭了。”

　　她垂眸说完，里头还是没有动静。

　　赵桦烟小小地皱眉，露出个迷茫，裹挟着几分为难的神情。

　　她没再继续，这一次转身下楼，在转角处，听到下面大人的话。

　　程博宇：“桦烟怎么去那么久？”

　　陈松梅翻看手中的平板，语气一如既往冷淡：“叫她下来吃饭，别管程恪臣，他要继续这样下去，是他的事。”

　　程博宇话中参忧：“我以为他长大点就好了，哎，再等会儿，不来的话，我去叫桦烟吧。”

　　“那你继续等，我吃。”陈松梅没有表情地拾起筷子。

　　赵桦烟没听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她转身朝着楼上狂奔，因速度太快，到程恪臣的房间前，她弓着背喘口气。

　　还未喘匀，就握着拳头以拳心扣动木门。

　　“程恪臣，吃饭了。”

　　她声音一向不大不小，透着平稳，此时亦如是，哪怕抬高了点声量，带点急迫的情况下，每个字都吐露清楚。

　　其实可以再打开点，大声点，但赵桦烟的性格做不到。

　　她再次等了几秒，里头还是没有动静。

　　赵桦烟视线落在门把手上，犹豫的瞬息，突然，门被打开。

　　她脚退后几步，下意识抬眼。

　　程恪臣没有将门敞开，只是拉开一点，只露出他半边身体。

　　他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个黑色耳机，黑发偏左侧三七分，遮住两边眉尾，露出中间一点额头。

　　他轮廓非常流畅分明，五官精致立体，下颌微收，超绝的建模小窄脸。

　　眉骨优越，眉毛细长而锋利，微微向下压眼，自带一种凌人的气势。

　　眼睛类似丹凤，但比丹凤更窄，眼梢略微向上，像燕尾，掀起眼皮，锐利得人完全有些害怕对视。

　　他个高，但不是细胳膊细腿的，而是比例超好，能明显地看得出来属于劲瘦的，常锻炼的身材。

　　可能有打排球的原因，他皮肤轻薄，很好，完全是贴着完美的骨相在生长，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脖子处的两根胫骨向上延伸，喉结凸出来，特别明显。

　　这会儿双眼微向下看着她，宛若幻视被一只狼的瞳孔盯上，赵桦烟的后背生出一层寒意。

　　他远看气质是倦漠的，近看，是有锋芒的。

　　配合上自身长相偏尖锐的线条，薄情，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感觉扑面而来。

　　赵桦烟敛眸，复又抬起，轻轻扫一眼程恪臣的脸就移向旁边，声音音量比之刚才低下去些许，说：“吃饭了。”

　　程恪臣将门推向一旁，抬手将耳机摘下来，拿在手中，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在面前的女生脸上。

　　她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垂着眼，齐整的刘海黑而浓密，遮住眉毛，肤色很白。

　　鼻梁细挺，眼型艳长，头小，但脸的轮廓流畅，颊侧带着点肉。

　　衣服还穿着校服，身材清瘦，气质静冷，没有攻击性，但也不是好接近的主儿。

　　程恪臣倒身倚在门框，微抬下颌，问：“谁让你来的？”

　　男生的嗓音和他的长相倒是相符，没有刻意地放低，而是声线自带一种冷沉的阴鸷，有颗粒感。

　　赵桦烟试图挪动脚，但有些僵硬，稳淡道：“程叔。”

　　没等程恪臣说什么，她就抬眼看向他，“你还吃不吃？”

　　程恪臣站直身体，没说话。

　　见他动作，赵桦烟抬脚调转步伐，往楼梯的方向走，余光瞥到身后的程恪臣隔着点距离不远不近地跟上来，她没说什么，收回注意力。

　　—

　　到达一楼，在餐桌边的程博宇看到二人，脸上带笑：“都来了，过来吃饭。”

　　陈松梅没有反应。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桌子一边坐下，四人安静地用餐。

　　赵桦烟吃一口米饭，细微的抬眼，用筷子去夹中间的蔬菜。

　　木筷有些长，在碗的边缘，两双木筷交叉夹在一起。

　　赵桦烟没有去看右手边的程恪臣，内心慌了下，表面都维持得很稳。

　　她眼睫动，试图抽回自己的筷子。

　　感受到阻力，第一次没成功，又碍于对面的程博宇和陈松梅，赵桦烟隐蔽地再次用力。

　　第二次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难，轻轻就抽回来。

　　筷子落在白色米饭上，赵桦烟盯着上面的筷头看。

　　她还没有吃饱，但打算放下筷子，不过旁边的人比她更快，直接撂下筷子在桌子上，站起身。

　　程博宇仰头：“就吃这么一点啊，恪臣？”

　　程恪臣嗯一声，他膝盖顶开凳子，看上去是要上楼的意思。

　　程博宇急忙放下碗，叫住他：“哎，等等，爸跟你说件事。”

　　程恪臣撩眼没有表情地看一眼虚空，回身坐在凳子上。

　　程博宇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赵桦烟，最终，目光落在程恪臣身上。

　　“最近听说有挖器官的非法人员乱窜，新闻上报道好几起，出于安全考虑，之后你要等妹妹一起去学校。”

　　赵桦烟和程恪臣几乎同时皱眉。

　　她看向陈松梅，态度是默许的。

　　程博宇衷心劝导：“虽然附近还没出现过哪家被挖器官的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料，对桦烟，对你都好。”

　　—

　　周日下午四点过，通常是赵桦烟出发去学校的时间。

　　她背好书包下楼，客厅只有范阿姨，没有看到程恪臣的身影。

　　按理说，往日这个时候，休息的陈松梅和程博宇会在家里，但此时没在。

　　她没有探究的欲望，在沙发旁踌躇一秒，抬脚走向玄关，低头换鞋。

　　大概听到动静，范阿姨手里拿着把扫帚从杂物间出来，看到背对着她的赵桦烟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不由地说：“桦烟，你不等恪臣吗？”

　　赵桦烟穿鞋的动作一顿，半晌，如常穿好，只说了句：“我先把鞋换好。”

　　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格外的有些让人心不在焉。

　　她靠着墙壁，单脚竖立贴着墙根站立。

　　看得出来她在等，范阿姨抬头看一眼楼梯口，正欲上去叫人，就瞅见转角处露出来的衣服。

　　不一会儿，男生就下了楼。

　　范阿姨放下心，去做自己的事。

　　赵桦烟余光瞥到人，没有投去目光，微站直身体。

　　程恪臣目不斜视从她眼前走过，门被打开，光亮争先恐后地窜进来，赵桦烟肌肤感受到一股清冽的凉风。

　　她手撑在要关闭的门上，拉开，跟上去。

　　出门右转，人行道路边栽种着桂花。

　　公交车站离程家有五分钟的路程，穿着校服的男女一前一后地走在院墙外的地面上。

　　赵桦烟始终保持着大概五米的距离走在程恪臣身后，到达车站，男生在遮雨棚下掏出手机，低头浏览着什么。

　　赵桦烟双手捏着书包带子，垂眸站着。

　　公家车进站，将上方的烈阳切割，男男女女依次上车。

　　赵桦烟扫完码，抬头不露声色地扫一眼车内，寻找空位，最终走到唯一一个还没人坐的位置，在程恪臣的后面。

　　车子匀速向前驶去，路边高大的桦树枝叶浅黄，黄昏时刻，斑驳的光影落在车窗上。

　　赵桦烟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右下方的余光视野内，无法避免程恪臣的后脑呈现在眼底。

　　到达学校还有几分钟，空气有些闷热。

　　车流从模糊的光景中退去，赵桦烟有些无聊，视线随意地落在斜前方的玻璃上，倒映在透明车窗上本是侧脸的程恪臣忽然微偏眸。

　　像流星突然划破天际，无法被预料的偶发事件，毫无征兆，他们二人目光交汇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