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达人》雪藏青

96、训诫

　　陆老爷子推开病房的门，见病床上的陆也正专心地翻阅着罗欣兰处理的文件。他并没有打扰，而是安静地找了个沙发坐下。

　　陆也听到动静以为是护士进来换药，也没多注意，便问：“护士，我这情况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反问：“你说呢？”

　　陆也放下挡着脸的文件，看到陆老爷子正面色不善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爷爷！你什么时候……”

　　老爷子冷哼一声竖起胡子。

　　“等一宿了。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觉得自己很能耐？咱陆家就剩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陆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你说！”

　　说着老爷子还不解气地挥着拐杖敲打着陆也的病床，若不是陆也身上的骨头还折着，估计他会很不客气地朝这小子身上招呼。

　　“那可是两条人命！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我这不没啥事吗？”

　　“哼。没啥事，没啥事怎么还断了两根骨头！”

　　陆也知道爷爷这么训斥是因为担心他，所以他并没有再与其理论，而是摸了摸胸口有些疼痛的地方，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见陆也并没有还嘴，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一片苦心，老爷子也并没有继续责怪的意思，不过还有件事他倒是想弄个明白。

　　“刚才那个女娃娃就是你以前一直提起的李桑怀？”

　　陆也眉毛忽地跳动了几下，好像爷爷的话触动了他的某一根敏感的神经。

　　他有些不解地问：“李桑怀？是谁？这个人我没印象。”

　　“你！”老爷子忽地站了起来，抡起拐杖就要揍人。

　　“爷爷！你这是干什么？我又做错什么了吗？惹你发这么大脾气。就算我有错，你也得先让我知道错哪吧？”

　　老爷子高举着拐杖怒道：“好你个混小子！你还不知自己错哪？你那天晚上喝了酒，打了架回来对我口口声声说了什么？”

　　陆也尝试着回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干过喝酒打架这种事，也不记得和爷爷说过什么。

　　“我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还说你不欠打！我打死你个不孝子孙！”

　　老爷子的拐杖毫不客气地敲下，陆也抬手连连格挡，这时候护士听到动静也冲了进来，一时间病房里鸡飞狗跳。

　　老爷子在护士的搀扶下又坐回沙发上，他对护士道：“你们都出去。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

　　小护士们不敢得罪这个连院长和主任都敬畏的人，只能老老实实出了门。

　　陆也已经好久没见爷爷发这么大的火，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爷爷，我有做错的地方一定会改，可是你也得让我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陆老爷子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点了点头。

　　“好！装糊涂是吧！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那天晚上，你为了一个叫李桑怀的女人第一次喝醉了酒，还为了那个女人破天荒地和街头混混打了架，回来对我口口声声说，你找到了毕生所爱，还向我保证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还记得吗？”

　　“因为这件事我高兴地半宿没睡着觉，觉得你不必像我和你爸爸那样将就着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过一辈子。爷爷打心底里替你高兴。可是今天你个混蛋小子又和我装疯卖傻，说不记得有这号人。你说你欠不欠揍！”

　　陆也听了一脸的迷茫，他又仔细想了想，可还是不记得曾经认识一个叫做李桑怀的女孩。

　　他还是摇了摇头：“爷爷，你在讲故事吧？该不会是你自己做梦，梦到的场景吧？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些事。”

　　“你说什么？我编故事？我一把年纪了编哪门子故事！你小子的意思是爷爷已经老年痴呆，头脑不好使了？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老爷子举起拐杖又要动手，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高举的拐杖忽然停下。

　　老爷子：“等等，你说你不记得？真的不记得？”

　　陆也一脸无辜，还有点小委屈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拄着拐杖像一阵风一样匆匆忙忙出了门，十几分钟后他老老实实地又坐回刚才的沙发上，那模样好似苍老了好几岁。

　　“我刚刚问过主任医生了，他说你昨晚受到过外力的冲击，虽然脑部没有损伤，但不排除因为脑震荡导致轻微失忆症的可能。这不怪你，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算了。忘记一些事情，不见得是坏事。”

　　陆也将头靠在墙上努力地回忆，嘴里念叨着：“李桑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我会为了她喝酒打架？不太可能吧？”

　　陆老爷子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激动，便主动像陆也身边靠了靠，坐到了陆也的身边。

　　“既然记不得，那就算了，这或许是天意，这世上总有很多有缘无分的人。人不能总盯着过去，要看到当下，你明白吗？”

　　“当下？不……不太明白。”陆也摇了摇头。

　　老头又气呼呼地竖起胡子，拍了一下陆也的脑袋。

　　“你个兔崽子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和我装糊涂！”

　　陆也捂着脑袋委屈道：“爷爷，你刚才还说我失忆来着，你还拍我，万一又失忆了，把您也忘记了，那可咋办。”

　　老头这才恍然，连忙轻轻摸了摸刚才拍打的地方。

　　“对对对，是我不好。爷爷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女孩也挺不错的。”

　　“刚才？”

　　见老爷子瞪着眼珠子又要骂人，陆也忽地反应过来。

　　“你是说罗欣兰？她……她的确是个好女孩。她心地善良，认真上进，身上还有一种倔强坚强的小脾气。和她在一起让我感觉很舒服。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老爷子一听，猛地一锤拐杖。

　　“这么好的女孩就在眼皮子底下，你小子还在等什么！这女孩我刚才见过，这些账本我也看了一些。老实说，这女孩为人不错，工作能力也不错，长得也挺好。总之，我一眼就认定，她就是陆家的人！”

　　“爷爷，你小声些！人家是女孩子，被她听到多不好。”

　　老爷子得意一笑。“放心，算时间她现在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陆也一脸疑惑，不明白老头在说什么。

　　陆老爷子得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胡须。“我特意安排她去南城买粥去了。”

　　“南城？那么远！她答应了？爷爷！你怎么能……她没车！你让她坐那么远的公交帮你买粥？爷爷，这件事你可做的不对，有点过分了！”

　　“哟！过分了？心疼了？这时候知道心疼啦？刚才怎么还将人家女娃娃弄哭了？”

　　“弄哭了？刚才她不是好好的……”

　　“一定是你说错话，让人家委屈了。行啦。你小子就是一根筋。我就问你，你到底什么打算？反正我看这丫头挺顺眼。你可别再给我把这事搞砸了！”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大孙上上心，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陆也的床边，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好女人可不是满大街都是。错过这个，可能就错过了一辈子。你自己看着办！抓紧时间把她给我娶回来。我没在和你商量。听见了没？我这次是认真的！”

　　陆也一脸无奈和苦笑，已经习惯了老头这样命令式的语气。

　　不过转而他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过去和罗欣兰相识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心里暖洋洋的，嘴角也不知不觉露出了笑意。

　　他此刻忽然感觉自己以往那颗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有了归属感，跳动得更加有力，越来越快，甚至有些乱了方寸。内心始终空缺的那个部位正一点点地被这个女人的样子填满。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门被打开。

　　陆老爷子对着陆也挤眉弄眼小声道：“那丫头回来了，你小子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不用我一老头手把手教吧？机灵点，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多夸夸。骗到手再说。”

　　陆也：“感情的事怎么能用骗！”

　　陆老爷子：“我是打个比方。你要是有本事生米煮成熟饭，那也行！”

　　祖孙二人看向门口，见着来人，两人的脸不约而同地变了颜色，就好像吃饭时一颗饭团卡在了喉咙里。

　　“陆也哥哥，你好些了吗？我刚听说你昨晚上……”

　　林雅丽踩着高跟鞋费力地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走进门，在见到陆老爷子的时候她瞬间忐忑起来。

　　“陆爷爷，您也在呀。”

　　老爷子立刻收起刚才为老不尊的模样，摆出一副千年老树皮又僵又硬的刻板样子简单嗯了一声。

　　见现场一片尴尬，最终还是老爷子干咳了一声，起身对着陆也使了个眼色。

　　“刚才说的事，别给我当耳边风，你给我好好掂量掂量，别给我犯糊涂！听到了没有！”

　　说着老爷子很不客气地朝着陆也的床边狠狠敲了一拐棍，吓得陆也和林雅丽同时缩了缩脖子。

　　“咳~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说完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陆也和林雅丽二人，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略显尴尬。

　　林雅丽尴尬一笑：“陆也哥哥，你又惹爷爷生气了？”

　　“没有。或许他觉得我在某方面不争气吧。”

　　“某方面？哪方面？”林雅丽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果篮放到桌上，然后坐到了陆也的身旁。

　　见陆也面色有些难堪，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回避，林雅丽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她从果篮中取出一颗苹果。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哦，好。”

　　陆也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就连视线也特意转向了窗外。不知为什么，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总让他觉得别扭，至于别扭在哪，他也不知道。或许是自己主观上试图与林雅丽保持距离的缘故，又或许是在担心一会有人推门进来会产生误会。

　　林雅丽拿着水果刀削着苹果，却时不时地抬起头，偷偷看向陆也的侧颜。

　　同样的，陆也看着窗外树梢枝头几只成双成对的麻雀也陷入了沉思，他在努力回想着一个人的名字。

　　“李桑怀？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每当想起这个名字，我的心好像在抽搐，会隐隐的阵痛，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痛。我甚至不记得这个人的样子，也不记得她的声音。”

　　“啊！”

　　忽然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心不在焉的林雅丽一不小心被水果刀划破了手指，沾血的苹果滚落到了地上。

　　正目视窗外看风景，同样陷入沉思的陆也被林雅丽一声惊呼拉回了现实。他扭过头一看，林雅丽的手正流淌着鲜血。

　　陆也条件反射地试图起身，可是胸口断裂的肋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忘记了自己此时还是一个病人。

　　“陆也哥哥！你没事吧？”

　　林雅丽见陆也一脸痛苦的样子，忘记了自己伤口的疼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快按住伤口。把手拿来。”

　　陆也随手抽出一叠厚厚的纸巾拉过林雅丽受伤的手将伤口用纸巾包住，并死死地按住。

　　林雅丽呆呆地看着陆也，这个时候她只感受到了陆也掌心的温度，却已经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陆也条件反射的举动不禁在林雅丽的心中泛起了道道涟漪。

　　虽然当初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很短，却足够了解一个人。当时习惯于走在时代流行前沿的林雅丽对陆也的评价只有三个词。老实，无趣，没情调。

　　林雅丽当初怎么也没想到，人是会变的，她更没想到随着时间改变的那个人竟然会是最不可能改变的自己。曾经陆也身上那些被她瞧不入眼的保守性格此刻却好似变得更加的亮眼和难得，足够她去珍惜和争取。

　　林雅丽心想：“他还是那个他，还是那么容易关心别人，却不怎么关心自己。当初的我认为他愚蠢，可是现在看来，自始至终愚蠢的应该是我才对。”

　　陆也：“快去护士站，找护士包扎一下，流这么多血，看上去伤口挺深的。”

　　见林雅丽没应声，也没反应。陆也抬头见林雅丽正看着自己发愣，便又催促道：“快去啊！”

　　“哦。好……好。我这就去。”

　　被扰乱了心神的林雅丽看上去有些慌乱地站起身，自己按住伤口，匆匆出门。

　　在走出门后却走向了与护士站相反的方向，这时候的她已经忘了护士站就在她来时的方向。

　　……

　　护士：“我现在要给你的伤口消毒，会有些疼，请忍耐一下。”

　　护士见对面的这位小姐好像心不在焉。这伤口可不浅，却想不到对方挺能忍的。

　　“小姐。小姐？”

　　“啊？你刚刚说什么？”林雅丽回过神。

　　“我说我现在要给你清洗伤口，会很疼。请你忍耐一下。”

　　“哦。好。你开始吧。”

　　林雅丽此刻的心思好像根本就不在自己这根受伤的手指上，心里正反复回忆着刚才陆也一把拉过她的手，给她处理伤口的场景。

　　当碘酒触及伤口时林雅丽这才因为疼痛回过了神，她微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忍耐着，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里感受更多的并不是疼痛，而是喜悦。

　　刚刚陆也强势拉过她的手的时候，她感觉到她与陆也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转机，两人的距离好似也被拉近了不少。或许陆也已经真正地原谅了她，或许她真的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这段感情。

　　护士给林雅丽上了纱布，并叮嘱：“伤口不能碰水，每天按时换药，回头吃一点消炎药就好了。”

　　林雅丽的心情很好，性格也已经收敛了不少，完全没有以往公主般的冷漠与傲慢，她起身对护士道：“谢谢。”

　　在林雅丽走后，值班的两个小护士看着那个窈窕背影又开始八卦地嘀咕起来。

　　“我怎么看着她受了伤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或许是傻了吧。”

　　“嗯。能让女人变傻，只有爱情的力量。”

　　“电视剧看多了吧？那都是假的，骗人的。”

　　“你谈过恋爱没有？”

　　“没有啊。”

　　“没谈过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不找一个男朋友试一试，你这丫头也老大不小了。”

　　“那你觉得病房里那个帅哥做我男朋友行不行？”小护士面颊微红，咬着嘴唇拖着下巴一脸怀春的模样。

　　“你就别多想了。你也看见了，这前脚才走开一个，后脚又来了一个。那种公子哥根本就不差女人。”

　　“或许，那一个是他姐姐，这一个是他妹妹也说不定呢？”

　　“行吧。你就在这做梦好了。我可困死了，这一晚上人来人往的，可不消停。”

　　病房里陆也反复看了几次手表，心里想着：“罗欣兰买早餐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爷爷也真是的，这天还没全亮，让一女孩子跑这么远买早餐。”

　　他掏出手机，找到罗欣兰的电话刚想要拨打过去，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陆也心中一喜，顿时安心不少，可是来人并不是罗欣兰。林雅丽推门走进来，她的手指上被捆了一团的纱布。

　　林雅丽原本因为陆也刚才的反应很开心，可是在推门见到地上的那只苹果后她忽然又不自信起来。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原来拥有诸多璀璨头衔的她竟然为喜欢的人削一个苹果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林雅丽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身公主病的她会在面对感情时变得这么的敏感。现在的她害怕自己做不好，害怕失败，害怕被喜欢的人数落和嫌弃，甚至害怕对方哪怕一个否定的眼神。

　　难道这就是勇敢地喜欢上一个人之后的胆怯吗？

　　林雅丽捡起地上那个掉落的苹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自信的表情。

　　“陆也哥哥。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以前是，现在也是。”

　　陆也：“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一直都很优秀。所有人都知道。”

　　林雅丽：“可是在你面前我却连一个苹果都削不好。”

　　林雅丽叹了口气坐到陆也的身边，那个往日里骄傲的公主此时却蜷缩着身子像个躲在角落里自卑的孩子。

　　“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我就能得到什么。以前的我总是以为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可事实证明并不是。虽然我拥有很多很多别人羡慕的东西，可是我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我甚至胆怯地连尝试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陆也并不是榆木疙瘩，他当然懂得林雅丽的那种眼神，当然明了林雅丽的心意，可是对于感情这种事，他并有多少经验，也没有多少言语可以用来说教，更没有资格教育林雅丽应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可是有些话却又不得不去说个明白。

　　思来想去陆也还是开口说道：“雅丽，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东西的权利，每个人都有选择。选择是你的权利，没有人能够干涉。可是有时候，在做出选择之前，真的应该考虑很多的事情，因为我们的选择很可能会误伤到很多人……”

　　陆也还没说完，林雅丽忽然抓住了陆也的手，朝着陆也的嘴唇吻了上去。

　　短暂的接触后林雅丽抬起头，看着陆也震惊的眼睛。

　　林雅丽：“这就是我的选择，也是我最后的一点勇气。陆也哥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我愿意为你改变，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啪！门外传来一阵声响。走廊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雅丽打开门，发现门口掉落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个包装盒，包装盒里的粥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