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时间回溯就能为所欲为吗》眉芥

15、庄生梦

　　少柠推开房门，就见曹洒金站在院中，提着一壶红布系着壶口的酒，正笑着冲她招手。
　　“快过来饮酒！这是我亲手酿的桃花酿！”

　　“不能喝酒。”少柠走了过去，“马上就要动身去厚土寨。”

　　“什么厚土寨，你不是来找我耍的吗？”

　　奇了怪了，少柠已然走了几步，可是离曹洒金的距离仍未见缩短。
　　曹洒金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拎着她的那壶酒，笑容灿烂。

　　少柠脑袋莫名晕晕乎乎，她往前踉跄两步，只觉得眼皮昏沉，几欲睁不开。
　　有人扶住了她，以为是洒金，结果是满银。

　　曹满银有一张极为俊气的脸，是少柠最欣赏的模样，离近看了更是惊为天人，使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惊吓了他。
　　曹满银不敢直视她，只压低鸦青色眼睫挡住双瞳，眼尾似振翅欲飞的蝶。

　　少柠好似被这张脸蛊惑了般，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他也不躲，只呆愣在原地，承接她的所作所为。

　　少柠终是覆在那处柔软。
　　将他作珍宝爱惜，连嘬他薄薄的眼皮、高挺的鼻、细嫩的脸颊、凸起的喉结。

　　曹满银发出细碎的轻吟，红润的唇贴在她耳畔，近乎哀求道：“江小姐，招我入赘吧。”

　　少柠猛然推开了他。
　　她刚刚做了什么？怎的好似被蛊惑了心神？

　　曹满银又要贴身而来。
　　少柠掉头就跑。

　　她跑出了镖局，迎头就被一顶红盖头遮住了视野。
　　几番天旋地转，从盖头下沿的一线缝隙，窥得一处青石板地。

　　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喜杆挑开盖头。少柠抬头，却瞧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身着喜服、身形高大。

　　床上安置了机关。
　　在那人压过来之际，暗道开启，少柠侧过身，那人摔了进去。

　　少柠朝街道猛扎而去。
　　却见喜事的红变成了鲜血的红。

　　头颅胡乱堆叠，尸体满山遍野。
　　少柠毛骨悚然，精神恍惚。

　　好多人蹲在地上，围在一起。少柠凑近，发现那里头有好几个认识的人，阿苑、刘听梅、王小花、赵扶来赵扶回两姐弟等等。
　　他们的嘴边也莫名挂着血，正蕴着地上的血。

　　地上的血化作了烟雾，冲天而起，从雾里兀得生出另一张人脸。
　　少柠端详着那张脸，越看越觉得熟悉。

　　那不正是她自己吗？

　　眼皮好沉。
　　隐约听见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保持专注、仔细分辨，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呢喃着说了七个字。

　　——“叛军来了，城破了。”

　　高大的马匹冲进淮阳，房屋塌陷，百姓逃窜，惊叫声四起。

　　马太高了，少柠仰着头，也看不清马上坐着的人。只觉那马将人顶到了云霄去。
　　好困，好想就此睡过去。

　　但是刀光森森，几处折射出光，又被阴湿血气掩盖。滴滴血液坠在地上，成了满眼的红。
　　淮阳化作一块砧板，刀是砧板上的刀，人是砧板上的肉。

　　少柠也被吓得逃窜。
　　看不清面容的百姓如水般在她身侧流动。

　　少柠双腿疲软，尽力奔跑。
　　她艰难到了柳宅，从床上入口，进入了密道中。密道的另一个出口在厨房，少柠不敢出去，只躲在密道中，偷偷听着头上的动静。

　　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有人发现了入口，跳了下来。

　　少柠不敢久待，只能往前跑。
　　很快就到了出口。

　　身后的说话声更近了。

　　少柠避无可避，只能推开头顶上面的地板，探出个脑袋，四处环视。
　　竟然不是她探索过的厨房，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明亮的灯，雪白的墙。
　　墙上贴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昳丽少年，彩带飘飞在他周围。
　　那幅画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什么颜料涂的，格外逼真，好似将少年的魂灵封印在画中似的。那少年透过画直勾勾地盯着少柠，几欲脱画朝她扑来。

　　少柠没敢多看，悄悄爬了出来，转头将地板盖住。又拖动椅子，压在了那处地板上。
　　门是奇怪的样式，少柠推不出，也拉不开。门锁处横着一条杠，她往下一按，门就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外走，所见景色依旧是陌生的。光滑的地板，奇特的家具，还有一块人高的镜子——那镜子清晰地照出她的样子。

　　唯恐那镜中人会出来替了她，少柠赶紧离开。
　　忽听见奇异的旋律，似是随口哼的，断续轻柔。

　　少柠寻声而去，在高大的盆栽掩映下，见着躺在藤条编织的长椅上、对着一方形奇物胡乱敲点的陌生女人。

　　少柠愣住了，女人却慈祥地笑了。

　　“阿柠你来了。”女人叫出了她的名字，熟练地招招手，“过来歇息会儿。”
　　少柠听话地挨着她坐。

　　女人抽出了一本书，递给少柠，书上的文字很眼熟，但少柠认不得。
　　“这是什么？”

　　“《大煜史》，书里记载，厚土寨被淮阳县衙招安，成为了第一批……的雏形……”
　　女人的嘴巴一开一合，少柠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女人叹了口气：“那便继续上课吧。”

　　“上课？”

　　“先讲讲水泥的制作方法。”

　　少柠头痛，少柠听不懂。
　　明明说的是人话，但那些话怎的如此艰难晦涩。

　　“阿柠。”女人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只需要记住，剩下的就交给能工巧匠，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把这些时代成果带回去，救救淮阳，救救千疮百孔的大煜吧。”

　　这无异于仙人点拨，少柠只能硬着头皮记。

　　女人教了她很多东西，忽然道：“你快醒了。”

　　少柠意识沉在暗处，忽然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骏马飞驰，风声猎猎。
　　曹洒金在她身后笑侃：“怎的这般累？马上也能打盹。”

　　原来她正在回厚土寨的路上。
　　少柠揉了揉太阳穴，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梦，那梦很重要，可惜记不清了。

　　“林中有个伤者。”少柠一开口，察觉声音嘶哑难听，“我买了金疮药，过去救他一命吧。”

　　然而去到林中，发现洞穴空空。
　　也不知钟玖是彻底离开了还是出去找吃的了。

　　少柠将金疮药和裹创布放在洞穴显眼的位置，不多等待，同曹洒金、李刃二人马不停蹄去了厚土寨。

　　有李刃带路，这次入寨少了很多波折。
　　少柠将字据放在李小雨面前，只道：“你交代的事我已经完成了，还望诸位信守承诺。”

　　李小风握紧大刀：“我同你去。”

　　李小雨：“不急。”

　　少柠笑容淡去：“什么意思？”

　　“天色已晚，出发去淮阳只怕城门已关。江小姐和曹姑娘不如在寨中休息一晚，明早同小风一起出发。”李小雨温和地笑着解释。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少柠与曹洒金对视一眼，便答应了下来。

　　为款待贵客，厚土寨杀了只野鸡炖了，又取出清甜的米酒，并伴了小菜三盘。
　　饭桌上除了李家姐妹，还有一个蓄着长须的瘸腿男人。

　　李小风对这人十分尊敬，盛饭倒酒都是亲自侍奉。

　　“这是小风的师父，名唤林虎。”李小雨瞧出来少柠的疑惑，主动开口，“小风会的招式，都是从阿虎师父那里学的。”

　　因被提及，林虎冲众人抱拳，姿态潇洒，不似常人。

　　少柠只觉这名字耳熟，原以为是过于普遍，直到晚间和曹洒金睡在一处，曹洒金一拍脑袋，凑到少柠身边耳语：“我总算明白李小风的招式哪里奇怪了，她用的分明是军营刀法，我走镖时见过，不会有错。”

　　“那林虎的来历不简单。”
　　灵光一现，少柠记起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我听父亲提起过，山阳府一位千户就叫林虎，获罪被贬去海宁府，未至海宁，路上潜逃，不知所踪。各府各郡各县都张贴了通缉令。”

　　曹洒金瞪圆了眼睛。
　　“就是他吗？”

　　“既叫林虎，又会军营刀法，十之八九。”

　　“那该怎么办？”

　　“他是小风师父，暂且动不得，我们就佯装不知，等解决掉王春再说。”
　　曹洒金自是听少柠的话，夜已深了，二人不再言语，彼此依偎而眠。

　　天一亮，少柠、曹洒金、李小风、李小雨四人骑马去淮阳。
　　李家姐妹先暂住客栈，少柠和曹洒金一直陪同，期间少柠抽空回了趟宅子，安抚阿苑和小花的心。

　　四人在客栈议定相关事宜。
　　少柠画出了王春宅子的地图，便于李家姐妹潜入，并提出要说服孙巧娘做状告苦主。
　　李小风本想自己去，但这次行事并非杀人而是威逼利诱，她一人未必能行，李小雨便也要去，她思维缜密，料想出不了什么错。
　　为求稳妥，曹洒金用胭脂给两姐妹做了伪装，模样清秀的少女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夜叉。

　　天彻底黑了，淮阳各户灯火几乎全灭。
　　按照计划，李小风背着李小雨，悄悄潜入了王春宅子。

　　少柠难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从亥时一直等到次日丑时。
　　终于见李小风从窗户处跳了进来，她左手抱着李小雨，右手抱着孙巧娘。

　　李小雨落地后咳嗽了两声。
　　孙巧娘发髻松动，垂下几缕黑白混杂的发丝，形态狼狈，但眼神布满火热的期望——期望着迟来的审判，期盼着恶人落网。

　　戳了手印的证词、账本、与内贼商议的书信等等证据，齐齐摆放在少柠面前。
　　李小雨气息虚弱：“信守诺言，不负所托。”

　　“多谢诸位慷慨相助。”
　　这远比少柠想象得要好。
　　少柠先没看那些证据，反而折身去了客栈厨房，倒了一碗温热的中药给了李小雨。

　　李小雨神色微动：“多谢。”
　　一碗下肚，胸腹疼痛纾解大半。

　　少柠又走向孙巧娘，与她细商开堂诉词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