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金朲

33、第 33 章

　　义诊的那几天，都是吴峡陪着席危。

　　吴峡带他去他家，给他烧水，煮红薯，又炒了红薯叶，那是席危在村里吃的第一餐饭。

　　没有饭桌，没有凳子，碗缺了口子，筷子油腻又有黑斑，吴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讪笑，“对不起，我家没有别的筷子了。”

　　席危握着那双筷子紧了紧，勉强说出一句，“没事，它也可以。”

　　水果是红薯，饭菜也是红薯，炒的菜都是红薯叶，说实话，席危不习惯，他怄气父亲不关注他，早早地脱离了大部队跟吴峡来到这个破旧的小屋，吴峡却像招待贵客一样招待了他。

　　吴峡吃东西很快，像只腮帮子鼓鼓的仓鼠，最燃这些饭菜简陋，但他吃得很开心，还招呼席危，“你吃啊，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没打过药，你们城里人好像不喜欢打药对不对？叫什么？”

　　“无公害。”席危吃了往嘴里送了一块被煮过的红薯，软糯清甜，和生的不是一个味儿慢慢地也开始接受起来。

　　吴峡说：“对，就是无公害，我以前陪着爷爷去城里卖过菜，旁边店里的叔叔阿姨都这样说。”

　　席危胃口不好，没有吃多少，放下碗筷便开始打量起来，木质吊脚楼，下面养牲畜，楼上住人，这房子一看就陈旧不堪，不知道盖了有多久，但家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周围的泥巴路边上还种了一些花，席危指指那片花的地方，“那是你们种的？”

　　吴峡顺着席危小手指的地方看不过去，笑道：“嗯，那是我和爷爷在街上捡回来的，后来它的种子被留下来了，我就试着种了一下，没想到能真开花。”

　　“你喜欢这些？”

　　吴峡笑，“嗯，山里的野花，我从小都见，这些，我没见过。爷爷说奶奶喜欢，所以我便试着种了。”
　　断断的几句话，道出了吴峡的家庭状况。

　　家里很安静，席危想，他的家人应该都出去干活儿了吧。

　　席老的学生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和吴峡吃过饭了，对方很警惕地把席危拉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你是这个村的小孩？”

　　吴峡又是笑，“嗯，我是。”

　　“那记得明天来村口临时搭建的检查站来检查。”

　　“哦。”

　　席危走了，是被他爸的学生拉走的，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不远的吴峡还在笑着和他挥手。

　　太久远的记忆，席危都以为自己忘了，没想到回忆起来，是那么的清晰，它仿佛一直就在大脑里，被尘封住。

　　云里忽然问：“哇，听你这么说，那吴峡是个很暖心的小哥哥。”

　　席危轻轻笑道：“对，不过那时候我太霸道。”

　　辛渐很不客气地在他身后补一刀，“就是，所以我才看你不顺眼。”

　　席危听了差点翻了个白眼。

　　云里这时来了兴趣，问他，“你有吴峡的照片吗？”

　　席危有些怔楞地掏出手机，从一个隐藏的相册里调出了吴峡的照片，那是一个白白净净地男生，微长的头发有些偏分，挺拔的鼻梁，微微薄唇，看着镜头的是一双温柔的眼睛，云里不自觉感慨，“温柔型的耶。”

　　席危很快锁屏将手机收起。

　　辛渐则道：“把他的照片发给我。”

　　席危宝贝地把手机往身后一藏，警惕地看着辛渐，“干嘛？”

　　辛渐无语地向上望了一眼，“当然是查查他的行踪。”

　　“能吗？”

　　云里在旁边搭话，“先给他查查看，如果他真到过这里，应该能有一些线索。”

　　席危当即就把照片发给了辛渐，见辛渐直接连接电脑，随后电脑界面一串串的代码，跳动的数字和字母，像是一条条生物基因。

　　云里也靠近辛渐一些，打算一起看看。

　　未几，一张形似吴峡的照片便跳了出来，席危激动地我靠了一番，问他，“你怎么找到的。”

　　辛渐有些尴尬地抠抠脑门，解释，“运用了一下国家的小程序。”

　　席危恍然，指着辛渐，“你也太大胆了，你不怕？”

　　“我怕什么？我可知是用了一下他们的网络途径，至于别的，我看都没看好吗？”

　　画面中，吴屿鬼祟地盯了一下摄像头，随即将自己的帽子拉得紧紧的，最后消失的画面就是镇上一个拐角的路口。

　　“他要进镇还是出镇呢？”席危发出疑问。

　　“应该是和我们一样，出镇，还记得我们从停车场出来拐过几弯吗？”

　　席危想了想，“四个？”

　　云里又问：“那第一个还记得吗？”

　　席危立刻闭上眼睛，在脑中复原当时他们从停车场取车出来的路线图，“一家卖粉的店那里，你下去买了吃的，辛渐右转后又左转了。”

　　“对啊 ，这个方向不就是我们出镇的路吗？他没有租车，而是徒步，说明。”

　　云里想说的话呼之欲出，席危立刻答，“有可能是喊的车。”

　　辛渐插话进来，“对咯。”

　　更多的信息辛渐没有追踪到，最后的画面只停留在那个拐角的地方，这深山老林的，也没监控，一个大活人要失踪，也太容易了。

　　吴峡胆子够大。

　　云里推推席危，“放心交给他，你继续和我说说，你和吴峡呗。”

　　席危长叹口气，开始继续游历在他们初识的记忆力。

　　席老很忙，还要带学生，像照顾席危这种小事，基本是学生在做，大家一忙起来，都没顾得上他。

　　只有村里的吴屿，会专门跑来，问问他习不习惯什么的。

　　这种地方，对于几岁的小孩来说，怎么可能习惯呢，当天晚上他们就睡的自己搭的帐篷，他们没有找村里的村民借宿。

　　席危抱着双腿只是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天色垂暮。

　　吴峡是在他准备睡觉的时候偷摸过来的，他扔了几块石头，成功引起了席危的主意。

　　席危听见动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穿上外套和鞋子就溜了出去，“怎么是你？”

　　“是我啊，我带你去看东西吧。”

　　“啥啊？”

　　“一线开，我们这里晚上才开花的一种植物，开花的时长大概只有我爷爷挽一条草绳那么长的时间。”

　　席危立刻懂了，“所以你们管它叫一线开？”

　　“对。”吴峡走在前面，他在这条土路上如履平地，可席危不同啊，他没走过这样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还摔了一跤，当即就躺地上发脾气，“我不去了。”他两手交错地拍掉手上的泥灰，一副说什么都不走的撒泼模样。

　　吴峡也没生气，只是把手里的一个小火把递给了席危，而他自己则蹲下了小小的身躯，“上来，我背你。”?
　　席危一见自己要被一个男孩被，瞬间脸红，但吴峡根本就没想其它，只道：“没关系，你上来，我们这里路很难走的，我小时候经常从这里摔到下面的土里。”

　　席危听吧，俯身往下看看，那里是新挖过的地，但修整得很平整。

　　吴峡又催促一声，“来吧，再不走，一线开就看不成了。”

　　这次席危不再犹豫，他起身，匍匐在吴峡瘦弱的背上，他小小年纪，背却很□□，一点没嫌弃席危的体重，还背着他小跑了起来。

　　一道峡谷边上，果真有一种白色的花正在开放，巴掌大的叶子将话掩映在其中，好像在保护孩子一样。

　　吴峡指指它说：“我妈妈也喜欢这个。”

　　席危难得露出了笑容，还是有些傲娇地评价，“算阿姨有些品味。”

　　“嗯，我也觉得，所以我妈妈去世后，我们全家人都同意让她葬在这峡谷里。”

　　本来氛围很好的场景，当即就有了一丝凉意，席危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总感觉身后有一双在窥探他的眼睛。

　　吴峡还没察觉，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这个地方的种种，席危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沿着来时的路狂奔。

　　吴峡以为他是被什么山兽吓到，也跟着追赶起来。

　　当天晚上，席危就病了，然而席老并不知道，还是他的学生过来查房才发现。

　　吴峡没有走，静静地蹲在帐篷的角落里，担忧地看着这个富贵的小伙伴。

　　学生吓得六神无主，惊慌地喊来了席危的父亲。

　　他脸色苍白，没有发烧，像是被什么魇着了，纯色乌青，手脚冰凉。

　　屋子里的人忙来忙去，这里不比城里，也没什么可以依靠的医学仪器，全凭自己的经验，席老慷慨，让自己的学生一个个把席危当成病例看了一遍，“好好抓抓住时机，这也算你们揣摩病症的一次经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什么，但回头一见席老的表情，都纷纷闭嘴，开始上前去给席危把脉。

　　就这样折腾了不知多久，吴峡终于看不下去，他小小的身体用力地挤进人群中扒开了众人，将手指往嘴里一送，拧眉狠心一咬，指尖瞬间殷红，新鲜的血液霎时从他的指头上流下，吴峡赶紧上前，将这滴血送到了席危口中。

　　又嘴里念念有词地念叨了几句，在席危的额头和脸蛋都画了几道，小小人儿板着脸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样对他，但是我看见他很难受，这是我奶奶教给我的偏方，我不保证它管用，但是我尽力了，你们如果不放心，现在就送他去大城市吧。”

　　说完那个□□的身体就像卸掉气的皮球，软踏踏地又蹲回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不知道是吴峡的偏方真的管用，还是别的，反正席危的脸色逐渐开始恢复，连席老都讶然。

　　他探究地看着那个黑乎乎的小人，问他：“你叫什么啊？是这个村的村民吗？”

　　吴峡木讷地点点头，承认道：“我是这里的村民，我叫吴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