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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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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跟我胡吣,许煊发烧了。”
“许煊?许煊是谁?”
李修泽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唤醒了一点记忆。
他从毕业以后一直在德国进修,去年回国以后对郑西放这位养在中州的情人也算是略有耳闻,郑西放回帝京的时候几次聚会几个三代们起哄带来看看,结果郑西放捂得严实,冷冷一瞥谁都没再敢张嘴。
他的嘴唇贴着许煊发热的额头,许煊整个人蜷缩在了郑西放怀里,炽热的身体本能汲取身边唯一的冷意,就像是夏日里想一饮而尽的冰块。
李修泽出于专业角度说了几个退热方式,最后建议郑西放还是带去医院,郑西放本来也没想在家退烧,万一有什么炎症许煊一觉醒来成了傻子,他一定毫不犹豫把他扔进永定河然后再立马找一个听话顺他心的。
“那您大半夜折腾我干嘛啊?”李修泽觉得自己气得后半夜估计睡不着了。
能干嘛,郑西放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意识带他去医院,难道又想把他禁锢在家吗?三年前他这么做了,许煊丢了半条命。
但是这些心思李修泽不用知道。
在车里的后座许煊就醒了,郑西放开的很平稳,他的身上除了半袖外还穿了两件衬衫,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绒毯紧紧包裹着,脸上的红晕未消,郑西放在他的头上还戴了一顶冬天的帽子。
捂了一身汗,可能也是热醒的。
郑西放见他醒了先是冷哼了一声,本来想说:别动,马上到医院了你就不难受了。
到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换成了:“呦,怎么,认识这么多年没发现你还是忍者呢,体温表都容不下你了是吧,要不是怕你传染我,我早就让你自己在那张床上烧死了。”
许煊也冷哼了一声,或许是高热让他恢复了平日里的牙尖嘴利,一股脑的诅咒郑西放的话都说了出来,现在什么也不想顾忌了。
“你放心吧郑西放,我烧死以后第一个变成鬼就来索你的命,等你死了就抢你的纸钱,让你变成穷鬼恶鬼,在我脚下跪着讨饭吃!咳咳咳。”
许煊晕胀的双眼盯着驾驶位,郑西放把这番话照单全收后什么也没有说。
空气里有沉默的安静,只有偶尔雨刷器的声音,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比刚才小了不少。
郑西放一定又在想什么折磨他的损招,但是许煊现在视死如归什么都不怕,就像是宁死不屈的坚定战士,恨不得和郑西放同归于尽。
良久,郑西放发出沉沉的笑声,看来许煊是没什么大碍,还有力气骂他。
“你开的谁的车!”许煊才看清车饰然后高声惊呼,他咬着牙忍着身体的不适也坐了起来,不敢相信的往前探去。
郑西放打着伞抱着许煊出来时,自己的车只能停在巷子口,他能跑过去,但是许煊当时满头大汗,捂得再严实夹杂着雨水的风也能钻进去,所以直接开了许煊停在门口的车。
“怎么?我连你的车都不能碰了?你以为我稀罕碰啊!”郑西放没好气地说,一辆三手沃尔沃最低配,公里数估计能绕一万圈中州。
市医院今年新搬离了主城区,开车最快也要三十分钟,许煊快要吐血,越说呼吸越急促:“郑西放,你、咳咳,你出油费啊!回去的时候去加油站给我加满,还有赠的洗车卡,都得归我!”
主要是本来想去机场接郑西放的时候让郑西放出钱加满的,结果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郑西放都气笑了,许煊这个人永远都是大便宜不占,小便宜不断,中州的房子都是郑西放偷偷写的许煊名字,地库里停着一辆和他在中州开的一样的G63,还有一辆商务和欧陆GT,落灰了许煊都没有碰过,但是如果超市促销你给他买了两箱子洗衣液,他能得意一个月。
这什么世道,给人花钱还得跟做贼一样。
许煊最后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沉,睡过去听到最后一句是:“好好好,我出,我再给您的爱车做个保养,换个轮胎,最后送它老人家再贴个车衣行了吧。”
最好是。
因为送来的及时,何况也只是发烧,许煊吊两瓶水就能回家了,他的感冒不是病毒性的,医生问是不是最近身体极度疲劳,上火的时候着了凉,始作俑者郑西放稳如泰山,三言两语笑着敷衍了过去,丝毫没有脸红心惊。
快换季了,急诊输液的人也不少,他们俩刚坐下,许煊就开始犯困,脑袋晃得晕头转向,最后郑西放看他像个陀螺一样烦得受不了,只好让他靠在肩膀上。
郑西放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天际已大亮,清晨有些护工推着病患遛弯,下夜班的医护也熙熙攘攘,郑西放把一兜子药放到了后座上,心里回想着医生刚才说的这些药的用法用量,饭前还是饭后,有个冲剂还挺娇气,非得用温水冲服。
许煊上了车。
他已经有了一点力气,但是整个人还是恹恹的,冷静状态下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交流状态:“你回去还要绑着我吗?”
“如果你想让我上班了,那我今天就去见客户了,失联了几天,估计跑了单,不仅提成,全勤应该也没有了。”
他淡淡的叙述着,忽视了郑西放越来越沉的眼神,不期望对方能理解普通人的工作。
许煊见郑西放没说话,心下了然一样把一双有着深红勒痕的手腕伸了过去。
“那你就动作快点,早完事早结束,不然下个月的全勤我也没有了。”
郑西放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安全带警示音响不停,他看着许煊精致的眉眼,那双如湖水一般的眼睛空荡荡的,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瘦削的腰背挺得很直。
他这辈子掌控过很多东西,权势让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失意时刻,为数不多的几次挫败全部都是来源于许煊。
后面的车催促的喇叭声不断,郑西放感觉全身的怒火直压到了神经,抹了一把脸,“哐当”一声关了车门,然后侧脸对许煊笑了笑。
“许煊,你他妈最有种了。”
许煊这阵子很忙,那天回售楼部的时候经理说客户正好那几天出国,所以正好今天交意向金,给他调休了,全勤奖也不会扣,几个男同事开会的时候面上不显,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编排,时而发出几个暧昧的笑。
孙恺难得大腹便便挺着肚子出现在了月会的台上,特意表扬了许煊,又是这个月的销冠,握手的时候孙恺乐呵呵地低语道:“许煊啊,好好干,前途无量,我们地产就缺少你这种人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立刻来让我秘书帮你处理,不不,我亲自处理。”
中州到了秋末的尾巴,许煊难得请了假,开着那辆三手沃尔沃两个多小时,加油的时候阔绰得很,开了两个小时路过了几个县市的服务区,开到了中州城郊的疗养院。
说是城郊,但其实算是景区,依山傍水的温泉度假区里辟了一处疗养院,专供养老休假,据说那温泉水还有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作用。
一路查证,他开到疗养院里面的时候保卫员难得直瞧,许煊面不改色,因为停车区都是些低调豪车,还有几辆考斯特,光这些车的车牌都是许煊这种人努力一辈子也够不上的。
“许先生来了,有阵子没瞧见您了。”护理员是个不到五十的大姐,据说是帝京三甲医院退休,姓吴。
“吴姐,这阵子多亏您照顾,这是给您拿的营养品。”许煊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礼盒,都是他在老字号买的。
吴姐喜笑颜开,但是推了推:“许先生您破费了,郑总今年给我包了个不小的红包,还让我女儿进了西区的重点高中,我不好意再拿了。”
“他是他,我是我,您拿着吧。”
吴姐有些尴尬,但是也好歹活了五十年,人生阅历让她不再刨根问底,她只好接了过去道谢。
“那就谢谢许先生了,我就先出去了,您好好陪奶奶说话。”吴姐有眼色的沏了杯茶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雪白的病床上,呼吸机和平稳地运行着,老人紧闭着双眼,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
许煊先是给奶奶擦了擦脸和手,按摩按摩了腿,最后坐下来握着那满是老茧还有一丝温热的手说起了话。
“奶奶,前天是许仲义的忌日,我让二虎给他烧了点纸,二虎说去的时候地上有烧过的痕迹,估计是那个女人回去了。”
“我这个月发了两万奖金,给您买了金项链金戒指,您醒来的时候就能戴了,保准让村口三康他奶奶羡慕,我还碰见后街的老哑爷爷出殡,唉,但是走得不遭罪。还有小串儿,那个小时候天天和我打架的西街那个小串儿,结婚了,娶了个外地的老婆,十里八村都知道他是个妻管严哈哈哈。”
“奶奶,您可要快点醒来。”许煊还想说醒来好让您抱重孙子,敛了敛眼神,他这副样子,怎么好意思以后再去和女孩结合生儿育女。
但是没关系,这辈子喜欢过程蔓这样的女孩就已经很知足了,等以后郑西放彻底厌弃报复他,上他上腻了,他就赚够钱回村子,毕竟赚钱的目的不就是想歇就歇吗?
尽管现在徐家还放任郑西放在外面胡来,许煊有预感他顶多被绑在郑西放身边不超过一年,等郑西放订婚以后,许煊就自由了。
他们这种家族最后门当户对的女孩是不会允许婚前就发现男方在外面养着人的,特别养的还是个男人。
脸面比一切都重要,郑西放不会为了他打徐家的脸。
况且,他估计郑西放在其他城市应该也有固定床伴,等郑西放结婚的时候许煊就沏杯茶在乡下惬意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然后听夏嘉茵讲郑少床伴北上帝京大闹,以孕要挟的八卦。
又跟奶奶讲了几句,许煊和吴姐告别,坐在车上突然犯了烟瘾,他从副驾驶的手扣里翻了翻,没找到烟盒,倒是掉下来十几张洗车卡。
那天许煊在郑西放走了以后换到主驾驶,虽然烧是退的七七八八了,但是他的脑袋还是很沉,手腕因为长期被绑着变得不太灵活,他撕下手背上输液贴。
开到医院大门,刚才摔车门走了的郑西放站在绿化带旁,旁边还有一个早餐车,蒸笼冒着热气,人群来来往往,非富即贵的气质让行人不由侧脸。
他穿着一件深黑风衣,裤子良好的剪裁熨帖着一双长腿,有些锋利硬朗的眉眼下是精致高挺的鼻子,身量极高,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其实郑西放不说话之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贵气,和高中的时候桀骜不驯的少年气截然不同。
郑西放看见许煊那辆破车以后不耐烦地走过去重重打开门,似乎屈尊降贵一般开口:“旁边去。”
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嫌恶道:“我要不是因为看你可怜,怕你昏昏沉沉在路上出了车祸警察找上我,我才不会管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只要不死在我面前就成。”
他打着转向灯,目不斜视从那件上万的风衣里面掏出了两个鼓鼓的塑料袋。
“门口煎饼买一送一,老板娘估计是看我太帅,又送了杯小米粥,不想吃就喂路边的流浪狗,也算积德行善了,省得弄我一身葱花味儿。”
路过加油站郑西放接了电话,估计是帝京项目出了问题,讲完电话让助理给他订了张机票,许煊在车里吃着煎饼,想开心得不是那么明显。
但是显然失败了,郑西放回到车里冷冷瞥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过了会,他接着说:“邵枫今晚就到中州,帮你收拾行李送你去帝京,那个指纹锁给我拆了它,关键的时候屁用都没有。”
许煊安静了下来,郑西放再看过去,许煊披着他风衣的肩膀簌簌地抖,良久,他死死盯着郑西放的眼睛:“郑西放,你出尔反尔,你说过以后不会!”
郑西放躲开许煊的眼神。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喜欢出尔反尔的人吗?”然后小声说了句:“我风尘仆仆连着好几夜没睡从帝京赶回来,杨家琛接风宴上夏嘉茵给肖征打了那么多电话,你呢?你一个都没有。”
不过最后这几句没让许煊听到。
许煊失神地望着窗外,早晨熹光拨开云雾,秋日里道路两旁枫叶落了满地,路上很多人陆陆续续上班,环卫工拿着扫把在扫,整个城市有种昏黄的沉闷,就像漫漫长夜后朦胧的太阳照耀大地。
车子流畅的拐弯,太阳直直打在许煊脸上,他伸手放下挡板。
他窝在副驾上,看着车上这两年搜罗的各种义乌小商城的小玩意,余光望去,郑西放修长的腕间,手背骨根上鼓起凸显分明的血管,他手上的这块表能买二十辆现在开的这辆车。
郑西放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许煊深有体会。
他本来也应该适应不是吗?
毕竟如果不是他,郑西放就不会被送出国,也不会和程蔓从此分开。
都是因为他,被报复也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