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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再抱紧一点 ...

  •   “娘亲,我以前一直说要让您过好日子。对不起,我没有做到,而您,似乎也不需要我了……”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玄膺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冲动,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好好说说?我去将你大哥和嫂子叫来。”萧母一脸诧异,就要往外走。

      “不必了。”萧玄膺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他转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大门走出去,黑夜里月光晃动着水色。

      “玄膺!”萧母再也顾不得怕吵醒孙女而压低声音,语气颤抖惊愕。

      “你怎么了?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你这孩子,有什么话老憋在心里。跟娘亲说说,心里不就好受些吗?”

      萧玄膺背对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又放弃了。

      身后传来孩子的啼哭声,萧母擦了擦眼泪,把被吵醒的小孙女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再抬起头时,萧玄膺已经不见了。

      离开萧家后,萧氏果然将他的家人作为要挟逼他回去。萧母萧父被派来当说客,几次三番上山寻他。

      虽然有萧玄膺的父母兄弟在手,萧家怕萧玄膺被逼到绝处鱼死网破,自毁灵台,与冰夷一同消失。他们找不到第二条冰夷,不敢冒这个险。

      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取血改为一月一次,萧家每月派人来取。

      付饶终于明白那心口上的累累伤痕是如何而来。

      若不是从他的记忆中目睹种种,遥想当初他遇到的萧玄膺,光风霁月,惩恶扬善,他肯定会以为这是一个从小就万众瞩目、一帆风顺的少年天才。这么久以来,他居然默默忍受着堪比千刀万剐折磨,还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是只要是人,受了伤都会疼的。即便此时尚且硬撑着装作无事,总有一日,所有叠加的伤害会倾泻而出,铺天盖地,将人淹没。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迎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重叠的回忆散去,在茫茫识海中不起眼的角落,付饶终于瞧见了双目无神的萧玄膺。

      他的胸口有一个碗大的血洞,殷红鲜血顺着衣服汩汩流下,浸透了层叠的衣摆。他就这么任由伤口流血,不去捂住,也好像感受不到疼痛。

      目光空洞,似乎在凝视虚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萧玄膺……”

      付饶往前走了一步,鼻子发酸,眼眶泛红,“你疼吗?我带你去包扎伤口好不好?”

      没有任何回应。黑如深潭的目光中空无一物。

      一只手按上鲜血淋漓的胸口,滚烫的鲜血灼的付饶手心疼,他没有后退,顺势蹲下身子。

      可是伤口太大,捂也捂不住的血流顺着他的手掌淌进袖子里。

      “萧玄膺你听着,为了你,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跟施沅丁婉清借钱,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一路从无咎学宫,千里迢迢去到云流城,又从云流城,跑到这冰天雪地能冻死人的西陵,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最怕冷了……”

      “还有江拭川和阿文,还有上清山为你牵挂的师父师兄弟,还有无咎学宫,发了急召如今还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人等着你!你不许,不许给我倒在这里!”

      付饶两只手都捂上他的胸口,恶狠狠道。

      “你是个胆小鬼!父母偏心,不爱你,你就觉得自己天底下最可怜是吧?那我呢?我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是不是该直接一头撞死?!”

      萧玄膺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黑漆漆的眸子里映出付饶的脸。

      付饶见他有了反应,再接再厉,“我跟你说,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或许,我是不理解一开始就拥有家人的你,不过,我也曾经短暂地体会过拥有家人的感受。”

      付饶挨着他坐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我跟你不一样。虽然你的家人还在,但是却爱又不能完全爱,恨又不能完全恨。比我这个孑然一身的人惨多了,对不对?”

      “你不是来自姜家村,从小就是个傻子吗?”萧玄膺冷不丁开口。

      完了,一时嘴快把现代的事情说出来了。付饶面不改色,信口胡诌:“失去双亲的时候我智力尚且不及幼童,怎么就不算孤儿了?”

      萧玄膺不置可否,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付饶忽然发觉他是在转移话题,不想回答自己第二个问题。付饶有点牙痒痒,这个人怎么能在心魔被诱发的时候还防备的滴水不漏?不过,这也证明自己方才的话戳中他的心窝子了。

      “哎,萧玄膺,我也觉得奇怪呢。你娘看着有时候对你挺好的,但有时候又好像……你听过一句话吗?那就是爱既有可能消失,也有可能转移。所以啊,放低对别人的期望,咱自己对自己好点行不行?”

      伤口还在流血,萧玄膺脸色惨白无比,他冷笑一声:“是啊,自己对自己好点,有时候觉得娘亲能慢慢变得自私一点也好,她身体不好,懂得对自己好点,或许失去一个儿子不会让她那么伤心……”

      “……”

      付饶悠悠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萧母的生养之恩、吃苦受罪、生育时血崩险些丧命……桩桩件件,都是萧玄膺难以摆脱的枷锁。毕竟他从小就被周围的所有人灌输一个观念:你娘过得苦,生你的时候遭了大罪,你不好好报答她就是不孝。

      这种事情和想法,怎么看都非常合乎仁义道德。

      “那你呢?”付饶望着他的眼睛,“你也只活一次,要这么委屈自己吗?”

      “你心疼她,甚至觉得愧疚,觉得是因为自己她才经受苦难,才变得面目全非。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你。孕育你是你父母的决定,你无法选择。血崩谁又能预料到?她受婆婆刁难是你祖母的错,你父亲更不是个东西!”

      “你娘亲的痛苦都来源于他们,不是你造成的,知道吗?!”

      “就算是报答养育之恩,你出钱出力,甚至割肉放血,也该还完了吧。萧玄膺,听着,以后为了你自己而活,别再折磨自己了!”

      萧玄膺怔怔地抬头,黑润的眼瞳仿佛浸了一层水色。

      付饶说到最后眼眶泛红,热泪从他两颊滚落。

      他忽然一把抱住萧玄膺,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喉头哽咽:“萧玄膺,你别让人心疼了,好吗?”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折磨自己,别人也会疼……”

      他抱得很紧,明明身形比萧玄膺还要瘦削单薄,此刻却仿佛能为他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滚烫的眼泪打湿了萧玄膺的肩头,落在他经年未愈的伤口上,突如其来的刺痛席卷全身。

      缓缓地,一只修长的手揽住了付饶微微颤动的肩膀,萧玄膺将下巴搁在付饶肩膀上,吐出的热气喷在耳边:“可是我好疼啊,付饶。”他的眼中缓缓漫出泪水,“你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付饶趴在他肩膀上闷闷道:“我难道是什么灵丹妙药,抱了你就能好?”这么说着,又收紧了双臂。

      萧玄膺没出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小心地回抱住他,仿佛抱住了什么温暖无比、珍贵无比的东西。

      原本黑云密布,闷得人透不过来气的广阔识海逐渐变得明亮松快,在小小的角落里,二人紧紧地拥抱彼此,不留一丝缝隙。

      第一次,两人发觉原来仅仅是拥抱,就能给双方带来巨大的安全感,仿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

      不知不觉间,胸前骇人的伤口渐渐愈合,不再血流如注。

      抱得久了,付饶还哭过,趴在萧玄膺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可是萧玄膺还是没有丝毫松开手的意识。

      一阵强烈的吸力从背后袭来,付饶猛然惊醒,被甩出了萧玄膺的识海。

      飞雪的眼睫上像落了霜,看向付饶通红的鼻头和双眼,解释道:“我看萧玄膺心魔已经被压制,但你迟迟不归,怕时间久了你受到影响。”

      付饶不经意地擦去眼角的湿润,清咳一声:“多谢,萧玄膺已经无恙了?”

      飞雪颔首,转而道:“往后我不在他识海中,萧家人应当也无法再强迫他放血了。你带他回去吧。”

      “你不一起走吗?”

      飞雪目光扫过不远处森白的骷髅,以及骷髅后面那一条狭窄的、通往从极之渊的通道。

      “我想先回家了。”他忽然绽出一抹笑,仿若冰雪融化,“如今的身体想要快速恢复,从极之渊是最适合我的地方。等我恢复,再去向萧家人讨债。”说到最后,他的眼中露出难得一见的厉色。

      飞雪与他告别后走入从极之渊,带走了那具骷髅。

      付饶守在尚且昏迷的萧玄膺身边,从储物戒拿出被子给他盖了一层又一层。

      几日后,他们离开了西陵。萧玄膺醒来后,不知道为什么,看付饶的眼神奇怪了许多。尽管只有两个人,付饶还是尽量不想同他对视,不然总会觉得身上毛毛的不自在。

      萧玄膺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这两个月萧家的人找不到萧玄膺,估计都快急死了。

      但他们现在找到也没用了,因为冰夷已经彻底离开萧玄膺的识海。至于萧氏知道这件事后又是何种恼羞成怒的反应,如今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回到无咎学宫,临分别时他们曾与江拭川和阿文约定过,若是无咎学宫的事情解决,就会来西陵入口接他们。如今已过去了月余,入口处却并没有二人的身影。

      付饶与萧玄膺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心照不宣地唤出灵剑,朝着无咎学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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