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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史诗级鲍德温四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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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歌剧院的金色大厅在璀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像一个巨大的流动的琥珀,空气里尽是昂贵香水的气息。
黎有蓉穿着一件简洁的黑色小礼服裙,站在巨大的廊柱下,心跳得有些快。
她看着那个身影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向她走来。
塞巴斯蒂安·雷诺兹医生——或者说,游戏里的【Sebastian】比她记忆中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样子更显清隽挺拔,他似乎瘦了一些。
深灰色的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修长,目光深邃依旧,带着沉淀了时光的沉静。
他走到她面前,唇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莉莉小姐。”他的声音和游戏里听到的几乎一样低沉悦耳,“很高兴你愿意来。”
“塞巴斯蒂安先生,”莉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会在巴黎和你以这种方式见面。”
“生活有时比游戏更富有戏剧性,不是吗?”他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歌剧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愿意陪我在这里走走吗?”
他们并肩漫步在歌剧院宏伟的回廊里。巨大的落地镜映出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她偶尔瞥见镜中的画面,仍有些恍惚。
身边这个人,是那个在她昏迷八个月里负责她的医生……而现在,他们正走在一起,谈论着……
“你的鲍德温四世,”塞巴斯蒂安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带着轻微的回响,“在游戏里,确实构筑得……令人印象深刻。”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会选择他?他在历史上是一个最终被命运击败的麻风病国王。”
黎有蓉的心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壁画上一位持剑骑士的英姿上。
“因为他……从未真正屈服于命运。即使在最深的绝望中,他也试图挥舞他的剑,守护他的王国。”她的声音很轻,“游戏里,我可以给他一个‘不败’的可能。现实中……他也值得被记住的,不仅仅是疾病和死亡。”
塞巴斯蒂安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更深邃了。
“啊……是这样啊,被记住么?”他问:“那么,萨拉丁呢?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十字军东征的历史,他……”
“我了解。”黎有蓉打断了他的话:“萨拉丁……是位伟大的对手,是一位有骑士精神的征服者。现实中,他攻占耶路撒冷后,他没有屠城,甚至允许基督徒赎回圣物,支付赎金离开……这比许多胜利者仁慈得多。”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他和鲍德温四世,是那个黑暗时代里,彼此映照的两颗星辰。一个光辉璀璨,一个在病痛与阴影中燃烧自己微弱却顽强的光。”
他们走到一扇描绘着古代战场的彩绘玻璃窗前,斑斓的光线投射下来,在他们身上留下流动的色彩。
“后来呢?”塞巴斯蒂安的声音放得更轻,“鲍德温四世……他死后,他的王国如何了?萨拉丁的愿望最终实现了吗?”
他的目光没有看莉莉,而是专注地凝视着玻璃窗上模糊的骑士轮廓,似乎在透过它看向更遥远的12世纪。
黎有蓉的心绪沉了下去,“在鲍德温四世死后……继位的鲍德温五世也是麻风病患者,他年幼体弱,很快就夭折了。吕西尼昂的居伊……那个狂妄自大的蠢货……”
她叹了口气,“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率领几乎全部精锐在哈丁荒原与萨拉丁决战,结果……全军覆没。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无数骑士战死或被俘,真十字架落入了萨拉丁的手中,我所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历史的真相。”
塞巴斯蒂安的身体似乎绷紧了一瞬,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然后……就是耶路撒冷。”莉莉的声音低沉下去,“1187年,萨拉丁的大军兵临城下。没有足够的军队,没有像鲍德温四世那样能凝聚人心,哪怕只是象征性存在的国王……圣城,破了。东征十字军占领耶路撒冷的一百年后,圣城……再次易主。”
“萨拉丁确实实现了他的誓言,收复了耶路撒冷。整个耶路撒冷王国的倾覆,鲍德温四世耗尽心血想要维持的平衡与守护的一切……在他死后短短几年内,便彻底崩塌了。”
长久的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乐队试音声。
塞巴斯蒂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彩窗上,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所以……他最终,还是输掉了他的王国。他所有的坚持、忍耐、在病痛中燃烧的生命……终究没能改变那个注定的结局。”
这句话不像是询问,更像是一声沉入心底的叹息。
莉莉的心猛地一揪,“历史……就是这样。个体的光芒再璀璨,有时也敌不过时代的洪流和……继任者的愚蠢。”
这时,悠扬的预备钟声响起,回荡在歌剧院。
“《歌剧魅影》要开始了。”塞巴斯蒂安说,“我们该入场了。”
塞巴斯蒂安选择了顶层大厅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这里视野虽不如前排开阔,却远离人群中心,灯光昏暗,只有壁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这是他特意选择的位置。
巨大的水晶吊灯在他们下方遥远的地方闪烁着,宛如一片倒悬的星河。
舞台在黑暗中等待着开场。
“这里比较安静,也方便……说话。”塞巴斯蒂安低声解释,替黎有蓉拉开座椅。
音乐剧正式开始了。
魅影的歌声诡魅而充满力量,克里斯汀的嗓音清澈动人。
华丽的舞台布景和动人的旋律很快将观众带入故事中。黎有蓉举着塞巴斯蒂安递给她的望远镜,渐渐沉浸在剧情里。
突然,旁边有一个看起来比她小一些的小姑娘,弱弱地向她询问。
她眨巴眨巴圆圆的大眼睛问道:“请问,您是中国人吗?”
“我是啊。”黎有蓉微笑着回答。
“哇,老乡,你也是来巴黎旅游的吗?”
“是的,我来放松心情。”
小姑娘继续问:“咳……顶层最后一排这个位置,票价是多少,您知道吗?”
黎有蓉感觉有点奇怪,她都进来看剧了,居然不知道票多少钱吗?
她向塞巴斯蒂安询问了一下,最终给出了40欧元的答复。
那个小姑娘抽了口气,声音都哽咽了一下,委屈巴巴地说:“呜……好的,我知道了……原来只要40欧元啊,谢谢您。”
音乐剧还在继续。
塞巴斯蒂安也安静地看着,只是偶尔,在魅影唱到关于孤独、被世界遗弃的歌词时,黎有蓉似乎感觉到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剧情进行到高潮部分,魅影带着克里斯汀乘船驶向他地下的巢穴,舞台灯光变得幽暗诡谲。
顶层包厢的光线本就昏暗,此刻更显压抑。黎有蓉正被剧情吸引,全神贯注地盯着下方光影变幻的舞台。
突然!
就在她身旁,仅仅相隔一个座位的位置,一盏固定在包厢墙壁上的十字尖顶壁灯,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嘎吱”的断裂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黎有蓉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沉重的黑影带着风声急速下坠!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撕裂了音乐和剧情!
“砰!!!”
沉重的闷响和尖叫声,在寂静下来的顶层包厢中格外刺耳。
坐在她隔壁座位上的那个刚刚还在和她说话的小姑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盏沉重的十字壁灯结结实实地砸中额头!
她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瞬间从座椅上滑落,瘫倒在地,殷红的鲜血迅速从她黑色的发丝间渗出,染红了地毯。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顶层包厢,片刻后又被惊恐的尖叫和骚动取代。
“上帝啊!灯掉下来了!”
“有人受伤了!快救人!”
“叫救护车!快叫安保!”
音乐戛然而止,舞台灯光亮起,整个歌剧院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演出被迫中断,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急匆匆地冲上来,有人试图查看女孩的伤势,有人在大声维持秩序,要求所有观众立刻有序撤离。
黎有蓉心脏狂跳,塞巴斯蒂安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别害怕。”他温声安抚着她。
“我们离开这里。”他低声对莉莉说,小心地护着她,随着惊魂未定的人流,快速而有序地离开了刚刚发生悲剧的包厢。
走出歌剧院宏伟却压抑的大门,夜晚沁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塞纳河特有的水汽和巴黎街头混杂的香气。
身后的混乱和喧嚣被厚重的门扉隔绝,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沿着歌剧院旁宽阔的街道,朝着塞纳河的方向漫步。
惊魂初定后,奇异的平静笼罩下来。
不知不觉,他们已站在了塞纳河畔。
夜晚的塞纳河,是巴黎流动的灵魂。两岸古老建筑的外墙,倒映在深沉的河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破碎、又重聚。远处,埃菲尔铁塔在夜空中熠熠生辉。一艘艘灯火通明的观光游船缓缓驶过,灯光飘来又散去,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梦幻感。
河风吹拂着黎有蓉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湿意,她站在古老的石砌河堤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