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久醉也

148、恩仇难报（四）

　　虞闲用了隐身符，除了不对人使用招式，其他物品的使用还是维持在渡劫。

　　他们在高塔前停下，齐齐望着前方。

　　那岸然不动的繁华大门，它并非关着，而是大开的状态。

　　周围不设一景一物，似乎方圆数里只剩下这一个建筑物。

　　也可能是它臭名昭著，无人敢近。

　　颜绮他们不可以用灵力对付记忆中的人，可记忆里的人却可以。

　　同样精通符咒的人双手掐诀，冷漠盯紧高塔前方的空地。

　　就在刚刚，好像有灵力波动。

　　他是被强行抓进来的，要是在这没守住，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秉持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一指方才有灵力波动的地方，狠声道：“在那里！”

　　“走！”虞闲眉头稍颦，他同样不敢赌对方是不是能够直接看透他的符咒。

　　眨眼间，数百个阵法沿着他们身后的空地炸开。

　　一部分往外拐，一部分炸向高塔。

　　既然不能直接对记忆中的人使用灵力，那就不用。

　　炸空气总可以吧？

　　于是守在碧蓝教外严阵以待的人瞧见这阵仗，面色凝重，指挥的人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自己守住大门，派几个小喽啰去看看爆炸源。

　　可惜这种小阵法对虞闲的消耗就是杯水车薪。

　　只待那小喽啰一靠近，数个围绕他们，但是又无法真的伤到他们的阵法就陡然炸开。

　　这连环爆炸声冲击着碧蓝教每个人的内心，他们一下子起阵，环绕过去。

　　“都小心一点，对面来者不善。”

　　在他们小心翼翼恐惧敌人时，虞闲早就用符咒带他们进去碧蓝教。

　　“一群傻子。”颜绮嗤笑评价。

　　碧蓝教的内部和他们想象的稍微不同。

　　好歹是个门派，外面看着高大上，里面却像是阴暗潮湿的老鼠洞。

　　处处充满难以说清的恶臭。

　　颜绮不满，掏出帕子捂鼻。

　　这里不像是一个一个仙门之地，结合起那些传闻，倒是和颜绮记忆中那个拿人炼丹的魔宫支系差不多。

　　“嘶，比魔教还阴。”曲咏多嘴道。

　　颜绮淡淡扫她一眼，曲咏立马改口：“哎呀，是魔宫，魔宫。”

　　他们越往深处走，空间就越狭窄，要困住什么人似的。

　　没多久，眼前就出现一条岔路。

　　“分开行动？”曲咏搭了下腰，银色护腕闪着亮眼的光。

　　颜绮蹙眉，不同意这个方案，她正欲说些什么，处于中间的道路深处就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痛不欲生，又戛然而止。

　　被人生生扼杀喉咙般。

　　“我们走。”颜绮领头向声源处走，曲咏颔首紧跟她，虞闲断后。

　　这几条小道确实是越走越窄，颜绮都要猫腰通过，别说虞闲这个大高个，在这儿行动，着实委屈他了。

　　还好不用多久就走到头，前方的白光亮堂到扎眼。

　　颜绮心里有股子不妙，便伸手拦住曲咏和虞闲，动身冲出去。

　　迎接她的是大长老阴沉的目光，在这里，所有的阵法无所遁形。

　　颜绮直白暴露出来，脸上没有畏惧。

　　“靖世居然和魔族搞到一起。”二长老位于大长老身侧，意味不明道。

　　“这可难说，毕竟近来雪凰那家伙可是被魔族二少主缠得紧。”

　　大长老不屑冷笑。

　　颜绮沉静似水，甚至还有闲情调笑对面：“大长老那么闲，居然亲自来这蹲我，可真是叫我荣幸呢。”

　　最后两个字被她加重语气，听着更像讽刺。

　　“你那两个小伙伴呢？叫他们出来吧。”大长老对她的挑衅充耳不闻。

　　“怎么？我一个还不够？”颜绮漫不经心撩起眼皮，手放在腰间，长鞭盘旋，蠢蠢欲动。

　　颜绮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用金丹期的修为对付这几个化神期的人。

　　被压制后，修为差异太大，对面还是两个化神。

　　颜绮面上不显，嘴角依旧是那丝睥睨天下的笑。

　　“拿下她。”大长老命令。

　　这个房间布满了各种克制修为的阵法，阴暗，逼仄，闷热的空气带上浓浓的血腥气。

　　在大长老后方有数个说不清用处的器具。

　　其中有一个白色的大瓷桶，里面是满满一罐血，混杂着黑紫色不明物体。

　　颜绮匆匆瞥了一眼，旋即和攻上来的几个元婴期修士打到一起。

　　曲咏心急，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帮颜绮。

　　虞闲一把将人拽回，“别去打扰她，我们去那里。”

　　他指向大长老背后那个瓷桶处。

　　光线太暗，曲咏没能第一时间看到，现在一瞧，那瓷桶后面是一个暗门。

　　颜绮还在元婴期时就敢越阶和化神期对打，她本来实力已经渡劫巅峰，不过是被压了境界，不代表她就是那么弱。

　　大长老看一紫纱女子不断甩鞭，在三人围攻下不落下风。

　　到最后二长老都没憋住上场。

　　但也顶多压颜绮一头。

　　大长老越看越心惊，越看越阴沉，那突起的盯着颜绮转动的眼珠，巴不得将她吃了一样。

　　不知不觉，虞闲和曲咏已经摸到瓷桶附近。

　　但开门必有动静，虞闲在克制阵法运转的房间中，维持符咒不失效，还要不让大长老发现异常不易。

　　虞闲垂眸思索时。

　　不远处打架的颜绮察觉他的为难，一鞭子把四个人卷飞，后退站立。

　　——你尽管去做，我来拖着。

　　一语了，红线穿梭，神骨一念这令人着迷，觊觎的力量轰然在一方偏隅爆发。

　　“神骨一念？！”大长老明显是识货的，颜绮一亮出底牌，他就眼眸发亮。

　　那目光里的温度，如有实质，要把颜绮融化，只留下那震慑众人的神骨。

　　“一个魔族怎么会有神骨？！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伤我仙门中人，老夫这就把你拿下！”

　　大长老求宝心切，就顾不得身后的暗门。

　　虞闲趁乱溜进去，进去之后那种上古阵法的压制之力就更为强大。

　　他没管，目不斜视就向后捏几个阵法扔出去。

　　颜绮和他之间的配合向来默契。

　　前者借着阵法带来的冲击掩饰身形，在炸开的血水和硝烟中流连。

　　大长老完全红了眼，直接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对付颜绮。

　　奈何如今是神魔大战后，所有的资源在颜绮这里都不够看的。

　　何况神骨一念不受修为的桎梏。

　　颜绮在别人的地盘鱼似难缠。

　　大长老也不免感到奇怪，一个金丹期，真的能有这种力量吗？

　　暗门后的空间比外面更加恶臭，曲咏干呕几下，干脆捏着鼻子。

　　虞闲用阵法探路，缓缓前进是不能了。

　　他打算速战速决。

　　再不济还有曲咏，她劈一剑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最后，他们在埋藏地底的暗室里，看到了七张人皮。

　　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像珍品被展示在狭小拥挤的暗室。

　　除此之外，还有厚厚的一墙毛毯。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甚至有点发霉了。

　　“这些是……”曲咏有些说不出话，亦或是不敢说话。

　　虞闲绕开七张人皮，走到那诡异的墙边。

　　光用眼很难看出这是什么，虞闲犹豫须臾，伸手摸上去。

　　刚一碰到，浓重的怨气就扑面而来。

　　虞闲一惊，可是却没有后退。

　　曲咏看到他有危险，唤出风止要上。

　　虞闲抬起一条手臂阻止，曲咏对大师兄有着深深信任，于是默默收剑，三步并作两步去审视那面墙。

　　一接触就是滑腻腻的手感，却不是潮水。

　　沾上还有一点难以言明的腐臭，好像骨子要跟着一起烂掉。

　　这是油。

　　尸油。

　　这些都是人皮。

　　可为什么那七张单独挂着？

　　曲咏心底生出一种怪异和无措。

　　她还没能消化这种情绪，就听虞闲闷着声，也是难受道：“上面有字。”

　　曲咏指尖烧起一簇火苗，身边环绕的微风增大火势。

　　她靠近一瞧，愣住。

　　人皮上用丹砂刻着几个字，从笔锋走势足以看出落笔之人的狠，曲咏能想象出那人是如何发力，将人皮都划破，凿进血肉。

　　上面写着——

　　淮安，徐氏，通灵体。

　　不止这一个。

　　曲咏在看这一个时，虞闲就已经把周围的人皮都看了一遍。

　　无一例外，人皮上都写满了这种类似的话。

　　“上古有一种术法。”虞闲哑着嗓音说，“生地，姓氏，所求之物。把人炼化后刻下这三样，可以封住此人枉死冤魂，永生找不到害死自己的仇人。”

　　这里堆叠成山的人皮，每一个，都拥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而如今，他们只能变成薄薄一片，波涛壮志还未踏出一步，就被所仰慕的，憧憬的仙门，碾碎，飘零，成泥。

　　原来再高的天赋，都会化作一张束缚一生的纸，而上面写满了诅咒。

　　密密麻麻的咒语，压得人喘不过气。

　　曲咏觉得呼吸困难，尤其是视线把那一行行字收入眼底时。

　　景阳，刘氏，剑骨。

　　临关，张氏，天眼。

　　甘河，安氏，气运骨。

　　……

　　突然，虞闲不知想到什么，一个转身来到那显眼的七张人皮前。

　　为什么只有这七张没和别的一样放墙边，也没有发霉的迹象。

　　上面油腻腻的，分明就是放置许久。

　　虞闲动身的一刻，曲咏也回过神。

　　七张人皮背后没有刻字，或者说，刻不上去。

　　虞闲细细观察其中一张人皮的后背。

　　是有明显划痕的，可是就是没有字。

　　“看这个。”曲咏从旁边递来一本泛黄卷边的老旧书籍。

　　材质特殊，也是滑腻腻的，虞闲接手的一霎便知道这是什么。

　　也是人皮。

　　翻开，里面的内容晦涩难懂，和鬼画符一般无二。

　　曲咏凑过来：“上面写的什么？”

　　虞闲神情凝重，扫过每一页，眼神就沉一分。

　　“这一页，”虞闲随手指着一行鬼画符，“换命咒。”

　　曲咏有所耳闻，不就是徐家庄那个时候徐靡所用的法咒？

　　“这一页，锁命咒。”虞闲紧接着道。

　　他说的两个都是曲咏所熟悉的，锁命咒是不世域域主向往之给恨囚情下的诅咒。

　　折磨了她近百年。

　　很快，虞闲又郑重万分道：“错骨阵，纳灵咒。”

　　按照前面的猜想，不难猜出后面咒语的作用。

　　挖根骨，夺灵体。

　　这上面所记载的，都是恶毒利己害人的阵符。

　　这些数不清的人皮，都是仙门作恶的结果。

　　颜绮还在外面拖住大长老二长老行动，修为毕竟被压制，也难料她能撑多久。

　　可若是要把这些无辜枉死的人弃之不顾，那还有谁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大师兄。”曲咏沉吟许久，再次开口，语气像一个漩涡样能把人吸进去。

　　相处太久，只一个语气，虞闲就知道曲咏想做什么。

　　他摩挲手指，不愿把颜绮扔在外面。

　　两厢为难时，颜绮的声音倏地在识海中响起——

　　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