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久醉也

164、相思妒

　　相思妒篇。
　　师门覆灭，师兄弟们惨死，师父祭阵送我入轮回。
　　我在莫归城外，接着世间的每一缕清风，吻过疮痍的山河，看见亲友同门的逝世，迷茫无奈。
　　我自诩第一剑客，到头来还是废物一个，出不了剑，镇压不了妖魔，只能随着天地的风飘荡，无根浮萍，不知归路。
　　要是死的人只是我，要是我能出剑。
　　禁锢在风止剑中，我悲怆，可笑的想。
　　要是我能回到过去，定要叫过去的自己别那么自大，给不清醒的自己一巴掌。

　　我没想到的是，还真有这一天。
　　我看见大师兄背着爱人上仙山，纷扬冷雪没过眼睫，灵力全无，以凡人之躯对峙师父。
　　之后，给我留下阵法和魔界少主令，同挚爱共棺逝去。
　　我被送入轮回，迎着逍遥门的第一场雪，莽撞找到过去的自己。
　　一个在乱葬岗扒拉树皮裹腹的脏小孩。

　　我躲在树后，冷眼看她在森森白骨下抹泪，冻到不停打哆嗦，把自己埋在叶子里取暖。
　　我观察她很久，不禁奇怪，这样的一个脏小孩，最后怎么会那么自大，害了师门的人。
　　不如冻死好了。
　　回到三百年前，我不知去处，就这样惘然看着曲咏。
　　她生命力还真是顽强的可怕，冻没冻死，饿没饿死，天天面对送上山的尸体白骨，居然也没被吓死。

　　我犹豫着要不要出手解决她，免得日后生出那么多麻烦。
　　却瞧见那个小公子。
　　小公子给她带了很多吃食，好声好气和她闲谈。
　　我便止住手，想着先让小公子离开吧。

　　曲咏得了好物，嘴角咧开灿烂笑容，一只烤鸡就把自己吃得满嘴油，眼睛弯弯，就没圆过。
　　我不禁思念这样赤忱的过去，手中的灵力凝聚又散开，凝聚又散开。
　　算了，最后看一眼小公子，就杀了她吧。
　　留着也是一个废物。

　　我沿着留藏在心底的美好，跟着小公子回了他的院落。
　　这一世，我想给小公子创出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过去最后的一点真心，我想全部给他。
　　我站定在小公子屋前，思忖着给他一个什么惊喜，却听屋内一片肮脏，仙门的心黑叫人膛目结舌。
　　笑容僵硬在脸上，很麻，很累。
　　我有点想哭，可又哭不出来，我的脑子空白了很久，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层我拨不开的迷雾。

　　直到丹田内剧烈疼痛，我听见琉璃碎裂声。
　　心里筑起的城墙崩塌，轰然倒地，灵力外泄，小公子发现我了。

　　他死了。

　　真心这种东西，我还是留给自己吧。
　　血液溅射，我眼睛没眨一下。
　　“我好恨啊。”我自言自语，眼眶发热，什么都流不出来。

　　杀了小公子的第三日，我躲开逍遥门的追杀，跌跌撞撞往小时候的乱葬岗上跑。
　　我披了一件黑色斗篷，把脸都遮住。
　　我长得太像母亲了，逍遥门的人一看就会发现问题。
　　乱葬岗腐臭，恶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想到自己吃过这里由尸体孕育出来的植物树皮，就反胃得想吐。

　　我没想到那么狼狈，居然还被她撞见了。
　　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去干嘛的。
　　她的一腔真心是那么低贱。
　　我忽然不想杀她了。

　　我在她眨眼的瞬间离开，又在犀利的风中听见她散入尘烟的声音。
　　“我要和她一样强大。”
　　我看着小小的身影，往前奔跑，滑稽可笑的样子，噙上一抹笑。
　　“不，你要比我强大。”
　　你要是敢比我弱，我就杀了你。

　　我掩盖她的所感所知，我要让她，道心不再为任何人而混乱，破碎。
　　我见了师父，后看她被师父带走，取名不尽。
　　走遍六界，我回弥仙山看了一眼。
　　看见她被师门簇拥中央，嬉皮笑脸耍剑。
　　真好，有那么多人还在意你，还爱着你。

　　我在山下等了很久，在问天石前，我喃喃自语：“我会成功吗？”
　　问天石没有给我回应。
　　我呆愣摸上它冰冷坚硬的石面，摩挲那三个大字。
　　倏然听见一声疑惑，旋即是少女背着一把剑，扬着笑跳下一块磐石。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道友道友，你是迷路了吗？”

　　没有长进，在山上那么久，还是这般没心没肺。
　　我睨她，说我在等人。
　　之后如期同行，上宗门大比，吊打一众仙门弟子。
　　曲咏嘻嘻哈哈当上沧阳宗的挂名长老，没有暴露自己弥仙山弟子身份。
　　也是，她可杵师父的很，要是沧阳宗的人知晓，定是要上弥仙山骚扰一番。

　　我把魁首之位拱手相让，她居然觉得自己不配。
　　哼，真是蠢货，活该前世死那么惨。
　　她说自己不一定能比我强。
　　我没让她说完这句话。
　　她温暖的吐息一下一下，不安洒在我掌心，我忍住一手把她掐死的想法，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必须比我强，不能有意外。”
　　不然，我就真杀了你。

　　重来一世，我的戾气很重，我知道。
　　可不重要了，我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如何师门亲友能活下来，大师兄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我就是死，也无所谓。
　　“曲咏，就算你踏过我的尸骨，铸就你的辉煌，也没关系。”
　　我无甚在意，可没得来回音。
　　偏头看去，脏小孩已经靠在我肩头，没心没肺睡过去。
　　我冷眼相待。
　　怎么没掐死你呢？

　　曲咏，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再次见面，曲咏已经拔出风止剑，剑道也有所小成。
　　我在山下的客栈等她。
　　我本以为，她这样没心没肺，不会记得我。
　　不料，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哦，是化名。
　　我连自己真正得名字都不敢公之于众。
　　多可笑。

　　曲咏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风雪气息，我猜她才从雪山上下来没多久。
　　冒冒失失，让我如何放心。
　　总之那些布局我都安排好了，陪她一路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我就和她同行。
　　很奇怪，她格外依赖我，依赖到我要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如此不要脸的地步。

　　我是看着她一步步从元婴走到化神。
　　比我想象的快上很多。
　　曲咏杀穿一众魔物，威震四方。
　　她在风中肆意笑容，狂傲回头看我，哪儿还有当年那个小可怜虫的样子？
　　她挥剑而出，在几个被魔物掳走的仙门弟子前猖狂出剑，斩灭奸邪。

　　我看见她嘴角扬起的，自信明媚的笑容，她也弯着眸看我。
　　时间已经走到了要以风证道，毁剑融骨的时候。
　　我等着她突破，却听见这人好声好气的谈起条件。
　　我只想叫她快点突破，别磨磨唧唧的，便耐着性子问她什么条件。

　　这个蠢货嗫嚅，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在我耐心见底，她小声问我可不可以不要为其他人铸器。
　　她应该是那么说的，那日风大，我没听清。
　　搞了半天，就那么小的一个条件？
　　我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答应。

　　我才答应完，这人就毫无预兆突破，踏入化神。
　　十八道天雷劈下来时，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是逆世之人，天道不容的存在，这十八道天雷劈在身上我可吃不消。
　　怒骂曲咏一通，我就要退出她的雷劫范围。

　　我也着实不料以前的自己会那么不要脸，问都不问一句就扑上来，抱着我不放。
　　“曲咏！”我怒喝她名字，看着天雷的白光逼近，无奈闭上眼，打算硬抗过去。
　　最终天雷也没落到我身上。
　　我睁眼，看见少女潇洒张扬，红衣猎猎作响，她松开我，直接聚起十八道天雷，在落下时召出风止剑。

　　她是那么招摇，像极曾经的我。
　　哦，她就是曾经的我啊。
　　少女的发丝在雷电中散发光芒，每一缕清风都在亲吻她的脸庞。
　　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因为我也曾那么说过。
　　我在下方抬头望，低喃出来的语句，同上方全身包裹光芒的人，一字一句重合。

　　“以风证道，唯我一人！”
　　曲咏，就这样猖狂下去吧。

　　我会陪着她走过北都的霜，江南的雨，不世域三千山，逍遥门半天雪，沧阳宗六元湖。
　　六界山河在眼中略过一遭，还有红衣女侠客犹带春意的剑。
　　有我在，曲咏变强得很快。

　　肃清一处地域妖邪，我听闻了魔教小少主的消息。
　　连同着虞闲的消息。
　　我知道，是时候了。
　　很巧，我和曲咏赶到不世域时，给颜绮救了个场。

　　我深知向往之是怎样一个恶心的人，对上他，我不会留情。
　　曲咏比我想象中不羁，直接言明身份来路。
　　我第一时间望向逍遥门的方向，果真看见那几个人，气成猪肝色的脸。
　　我便愉快的笑出来，曲咏不知我为何笑成这般，以为我是觉三千山的梅花好看，给我头上簪了几朵。

　　她傻笑着给我拿来铜镜，照出我们两个得脸。
　　这个蠢货，花都簪歪了。

　　后来不出意料的进入浮屠一梦。
　　我在其中寻找完善魔神封印阵的门路。
　　曲咏成为了那里的女将军。
　　很适合她，只要拿起剑，剑指敌人就好。

　　我看着她一人一剑，闯入敌营，直取敌人首级。
　　我看见她恢复记忆，仰天狂笑，和敌人同归于尽。
　　我看见她固执的要和我葬在一起，哪怕是梦里。
　　曲咏，你干嘛那么依赖我？

　　可我又看见她夜里挑灯看剑时，挥洒的汗水。
　　算了，就这样依赖我吧，我们本就是一人。
　　红衣侠客在世间辗转，定要留下一个传说，而这个常被人道的传说，总是带上一个我。
　　我不明白曲咏为何这般执拗。
　　随她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只要她能一直这样，最后能挥出劈开鬼门关的一剑就好。
　　曲不尽，就这样成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