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瑰》久醉也

23、此身业障（十一）

　　翌日，徐治宴请所有来徐家庄的客人一起用早膳。
　　按理说，修仙之人早已劈谷，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不过颜绮口腹之欲重，虞闲也就陪她一起去吃。
　　昨天一顿暴打，李明子一看到这两人都有点发怵，境界跌落更不是这两人对手，在餐桌上别过头，不和这两人对视。

　　颜绮恶劣，不愿意放过他，笑眯眯道：“李长老，伤可好了？”
　　李明子：“……”真他娘的晦气。
　　李明子阴沉的目光略过颜绮，不置一言。
　　徐治不明所以，看他们搭话，笑嘻嘻插进话：“看来李长老和颜晏道友相谈甚欢啊。”不然颜绮怎么会去关心李明子呢？
　　颜绮唇角噙笑，不说话。李明子表情像吃了屎般恶心，脸成猪肝色，徐治毫无察觉。
　　这场早膳共有五个位置，现在来了四个人，还空着一个位置，缺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徐治笑打哈哈，“或是小姨有什么事耽搁了，各位不用拘谨，先吃先吃哈哈。”
　　徐治说罢就要先动筷，但是除了他没一人有动作，他的笑僵在嘴角，尴尬放下手中动作。
　　颜绮身体后仰，自在道：“主人没到，我们这些客人怎么好先动筷？”
　　徐治连连点头。

　　她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人推门而入，来人一身粉色霓裳，腰间系一银铃，随着来人的缓缓前进声声作响。
　　忽而亮堂起来的光过于刺眼，徐治不由得眯了眯眼，再度睁眼，就看到了自己这位鲜少现身的小姨。
　　她面带白纱，一双蓝色眸子勾魂摄魄，簇着无限情意望向众人。
　　她环视一周，最后作揖一礼，笑道：“虞公子，颜姑娘，李长老，妾身来晚了。”

　　她又抬眸和坐在主座上的人对视，轻声：“阿治，不会怪我的吧？”
　　徐治不知为何，失神一瞬，他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垂眸：“自然不会。”
　　徐唤落座，盈盈一笑：“那便好。”
　　人都到了，颜绮便动筷夹鱼吃。
　　虞闲不欲多食，半阖眸品茶。
　　李明子不如他们淡定，抬头盯着徐治，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徐家三公子打心里瞧不起，“徐治公子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徐治目光一直游移在徐唤身上，此时被人唤回神，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目的。
　　他干咳一声，道：“我这几天在徐家庄做主，接触到很多以前我接触不到的事，然后我就发现了徐家一点秘辛。”
　　说到这，他又去看徐唤，像是询问她的意见。
　　徐唤戴着面纱，脸被烧毁，只有一双蓝色眼睛完好，她好笑道：“阿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你是家主。”

　　得到同意，徐治也不扭捏，直接道：“是关于破障珠的事，我在先家主书房里看到一本书，书里写的是这几代徐家庄的门规事宜。”
　　“书里明确说了，破障珠不能由家主继承，只能由和家主同一辈的徐家弟子继承。”
　　他迟疑片刻，还是道：“按理说，新的徐家庄少主确立后，上一辈的人都会离开徐家庄，回到主族中，十年前大哥当少主前，小姨你就失踪了，你一失踪就连带着破障珠一起。”
　　“破障珠窥破虚妄，我们这辈的破障珠不在二哥手上，大哥说破障珠由他保管着，那么小姨，你可以说说，你失踪后，破障珠为什么到了大哥手上吗？”

　　徐治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徐唤身上。
　　徐唤似是苦笑一声，语气委屈：“原来阿治找我来吃饭，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她捂住胸口，泪眼婆娑：“阿治好伤小姨的心啊。”
　　徐治忽得呼吸一滞，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觉得徐唤不好对付才叫来那么多人，能和上一任家主共事，执掌破障珠的女子，能简单到哪里去？
　　颜绮可不会惯着别人，她直言：“那么徐唤小姐能否解释一下呢？”
　　李明子：“徐唤小姐还有什么隐瞒不成？”

　　徐唤被这么多人逼着说，无奈地叹气，低着头我见犹怜：“这破障珠，之前确实在我手上，但是我从徐家庄离开后就还给阿靡了。”
　　虞闲淡声：“这样说，徐唤小姐不是失踪？”
　　徐唤抹着眼泪，声音戚戚：“一开始确实是我要离开徐家庄想去抓妖，可是我后来实力不敌，被歹人抓去当了数年的家妻，在那之前，我就已经交出破障珠了。”
　　颜绮抱胸：“那你为何把破障珠给徐靡而不是徐端？”

　　徐唤从容：“那时候距离家主之争已经很近了，阿端天赋比阿靡高，我就以为会是阿靡执掌破障珠的。”
　　这话倒是挑不出错处，之前徐治也说过家主之争前几天，不知道徐靡为何实力突飞猛进，打败徐端，成了家主。
　　颜绮紫眸盯着徐唤，但因她戴着面纱，又加之毁容，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半晌，颜绮才道：“听说，徐唤小姐是从默城回来的？”

　　徐唤：“是，我在那歹人家中放了一场火，千辛万苦才跑出来的。”
　　颜绮笑了，她好整以暇睨着徐唤，才要开口，没来得及出声，就有小厮匆匆忙忙破门进来，道：“三公子，二公子，二公子他，醒了！”
　　徐治立马起身，震惊：“二哥醒了？！”
　　小厮点头。

　　徐治顾不得其他，跟着小厮一起去看徐端，被别人那么一打岔，众人也没了接着质问下去的想法，都同徐治一起去看徐端。
　　这位从徐家庄出事开始就一直昏迷的徐家二公子。
　　徐唤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不疾不徐，远远落在所有人后面走着，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徐治第一个推开门，和正在喝药的散发公子对上视线。

　　徐治咽了咽口水，喊他：“二哥。”
　　脸色苍白的徐端被佣人伺候着喝完药，抬起疲惫的眸子看了徐治一眼，“晚姐呢？”
　　颜绮和虞闲几人紧随其后，跟着徐治进来，听到徐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刘晚晚在哪。
　　甚至没有问身为少家主的徐靡。
　　徐治抿唇，表情怪异，一言不发。
　　见他不答，徐端看也不看后面进来一群人一眼，抢过佣人手里空了的药碗，狠狠砸过去：“我问你话，哑巴了？”

　　颜绮默默看着这滑稽的一幕。
　　徐家庄三个公子，大公子阴险狡诈，三公子不学无术，这二公子……
　　脾气暴躁，不是善茬。
　　徐治闭上眼，接受徐端的打骂。
　　药碗最终没有砸到徐治身上，有人接住了它。
　　“阿端凭何如此大脾气？”女子轻飘飘的声音落入徐端耳中，让他为之一怔。
　　原本走在最后的徐唤不知何时到了众人面前，那娇娇弱弱的手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接住了徐端用力砸过来的药碗。

　　佣人很有眼力见过来接过，退出房间。
　　徐唤拿出一条帕子擦手，从始至终没给过徐端一个眼神。
　　徐端一下子没了方才的气焰，他迟疑：“你是……？”
　　徐治冒头，解释：“二哥你昏迷半个月了不知道，这是徐唤小姨，最近才找回来的。”
　　徐端眸中神色明暗不定，盯着徐唤看的时候好像有着别样的情绪。

　　徐治挠头一笑，又接着介绍道：“这几位是仙门里派来调查大哥出事的人，听说二哥你醒了，就过来一起看看。”
　　徐端这才舍得把久久停留在徐唤身上的目光挪到他人身上。
　　颜绮抱臂依靠门窗，落下的一眼轻佻散漫。

　　虞闲站在颜绮左手边，一身清冷出尘，此时垂眸，漫不经心捻着手里荼蘼花瓣。
　　李明子满脸狡诈，眼里算计什么。
　　徐端眯眼，一一打量过他们，最后一挥手，道：“让他们都滚，我不需要别人探望！”
　　李明子上前一步，正色道：“徐端公子，老夫是逍遥门长老，途经此处，过来调查徐靡身死一事的，有一些话，想问问徐端公子。”

　　徐端皱眉，很是不满，但又看在逍遥门的面上不得不给几分面子，“问什么事。”
　　“水淹徐家庄那一天，徐端公子和徐靡发生争执了对吗？”李明子问。
　　徐端不耐，虽然不解这些人怎么知道的，还是道：“对，那又怎么样？老子没打过他那个卑鄙小人，不是我杀的。”
　　听他能说出那么诚恳的话，颜绮一挑眉，还挺敢作敢当的。
　　李明子又问：“那时候徐靡可有什么异样？”
　　徐端冷笑一声，“他疯了，居然扇了嫂子一巴掌还要把她关起来。”

　　李明子顿了一下，“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了吗？”
　　徐端刚醒，身体差的很，又烦这些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里怒气聚集在胸口，很闷，他看向徐唤，和她蓝色眸子对上，才好受些，他微怒：“没有，就算有，我一个凡人又怎么看得出来他一个修士的异样？”
　　李明子没开口，颜绮发声：“这话就不对了。”

　　颜绮从倚门窗变成倚虞闲，她一只手曲着搭在虞闲肩膀上，半个身体的重量靠在他身上，没个正形，说出的话却冷冽讥讽。
　　“徐端公子作为差点当上徐家庄主事人的先修士，对于一个修士身上的异样怎么会不懂？可不要让私情影响了我们追查真凶啊。”
　　徐端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冷冷道：“这位小姐知道的还挺多。”
　　“是，徐靡那时候受了重伤回来，精神还很恍惚，这样又如何，我不也没能杀了他？”
　　颜绮紧追不放：“你为什么要杀徐靡？”

　　徐端注视颜绮，笑，“一个小人，有何不可杀？再说他夺我家主之位，这还不可恨吗？”
　　虞闲：“不是他打败你才得到家主之位的吗？”
　　徐端脑子不太清醒，昏昏的，听不得别人维护徐靡，一怒之下脱口而出：“那是他用了换命咒！”
　　徐端：“……”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表情更加不善，他眯着眼，一字一顿：“你诈我？”
　　虞闲笑得风轻云淡：“看来徐端公子，也知道徐靡用禁术改命的事。”
　　“时间不早了，我和颜道友就先离开了。”
　　颜绮颔首，不可置否。
　　李明子见他们都走了，还想问点什么，徐唤却道：“李长老还不走，是想知道破障珠的下落？”

　　徐唤一开口，徐端的注意就无法自控的被她吸引。
　　“破障珠从来都不在我这，李长老，可以走了吗？”徐端冷冷道。
　　李明子眼角一抽搐，刚好他因为颜绮境界实力大跌，不宜使用灵力，冷哼一声，也离开了。
　　徐治不喜大哥，也很怕这个二哥，眼见人都走光了，他也随口扯了个理由离开。
　　顿时，屋子里就剩下徐唤和徐端。

　　不久，徐唤也作势要离开，徐端急了，忙声道：“徐……小姨，我们许久未见，你，能否留下来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