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无望之妄（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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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和十六年。
云山逢以命往生，送万千鬼魂入轮回。
同爱侣阿木，灰飞烟灭。
万鬼碑万鬼往生结束，万鬼碑缓缓消失，回到它属于的地方。
海天一线是鬼界最大的鬼门，此刻，它所连接的外界也浮出水面。
梅雪归最是激动：“父亲，我们能出去了！”
鬼界和外界隔绝的一千年，终于再度现世。
气氛凝滞片刻，在某个瞬间爆发，鬼怪欢呼雀跃，恨不得举杯同庆。
吵闹，呼喝声不绝于耳。
颜绮就在这一秒和虞闲对上视线，两双紫眸明明很平静，却又让人觉得，眸子下面早已经掀起万千波澜。
良久，颜绮弯了眼，勾起轻松的笑，“行芸，辛苦了。”
虞闲把琴收起，手里还握着逐春剑，剑尾的红色流苏剑穗微微摆动，被他修长的指节一下按住，轻轻摩挲。
他也笑道：“你也是，阿瑰。”
然而，这美好的氛围没能持续多久。
有小鬼匆匆忙忙过来汇报，神态惊恐，“将军，鬼主王城内不少鬼怪忽然暴动，发疯的到处杀鬼啊！”
梅歌眉峰下压，“怎么回事？”
小鬼咽咽口水，惶恐：“不，不知道，将军你快去看看吧。”
梅歌立刻对颜绮作楫一礼，道：“少主，属下有要事，先行离开。”
颜绮“嗯”一声，“我也去看看。”
温曦思索一下，迟疑：“或许是蛊虫没解决完，我也去。”
颜绮和温曦一同前去，虞闲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梅雪归和贯日留在海天一线，处理鬼门打开的事宜。
千祈本就被虞闲打到重伤濒死，又受了魔神封印阵的攻击，现在就剩一口气。
千厌一直躲在人多的地方，浑水摸鱼，现下也被好心的鬼怪抓出来。
梅歌嫌弃地拎着他们两个，同颜绮三人往回走。
他们修为都不低，一眨眼就到了鬼主王城。
随地可见破碎，坍塌的建筑，洒出的，颜色各异的血液。
鬼界修士，修为越高，血液程度越逼近于人，也就是猩红，普通鬼修，血液一般是黑色。
因万鬼往生，到今日子时前，鬼界天空，亮如白昼。
很奇怪，他们踏上王城土地，除了一片狼藉的街道，东倒西歪的杂物，竟一个鬼怪都没有看到。
越靠近鬼主宫殿，暴乱惊变的痕迹，越是随处可见。
虞闲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似乎有人先我们一步把这些暴乱解决了。”
颜绮观察周围环境，落他一步，跟着停下，“不知这个人是敌是友。”
前面的街道蜿蜒出一条整齐的，有序的血脚印，似是有人安排着，让没有失去理智的鬼怪离开。
梅歌拧紧眉头：“鬼界是还有几个渡劫的老家伙，但是他们都隐世，不管鬼界的事了。”
温曦看了看街道，一片狼藉中带着点诡异，不和谐，过了片刻，她开口：“那些尸体呢？”
暴乱被解决了，那尸体去哪儿了？
几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梅歌打头阵，警惕的进入鬼主宫殿。
“将军回来啦！”
他们一进入宫殿，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一群身上破破烂烂，染血的鬼怪自鬼主宫殿深处，见到梅歌，一拥而上。
等那些鬼怪都凑上来，才看到快没了气息的鬼主，还有鬼少主。
那些鬼怪敦的一下停在梅歌几步远的地方，很是尴尬：“鬼主也在啊？”
“怎么伤的那么重？”有鬼怪问。
梅歌眯眼：“你们怎么在宫殿？”
一说到这个，那些围上来的鬼怪都很兴奋：“是有人救了我们。”
鬼怪七嘴八舌：“很厉害！”
颜绮：“在哪儿？”
鬼怪还没说话，一个洪亮的，严肃的声音响起。
“无瑰。”
颜绮一愣，第一反应只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直到鬼群自动退开，让出一条路，高大的男人从宫殿深处踱步而来。
能叫出她小字的人不多，颜绮定睛一看，还是没能看得清。
逆光。
男人又叫了她一声，这一次，柔和不少。
“无瑰。”
颜绮认出来了，不过她不是很想理。
她抿唇，没说话。
梅歌如临大敌，站到颜绮面前。
男人稍挑眉尾，梅歌便如同被万斤重锤砸出去。
虞闲侧眸，看了一下颜绮，然后牵住她的手。
颜绮僵了一瞬，旋即释然一笑。
鬼界百年来一次的白昼，光芒自悬窗外打进来，落满宫殿内，一群人鬼仙魔。
这手他们牵的光明正大，小指骨上的红线微微发亮，炫彩夺目。
男人审视的目光先是投到他们相扣的手，顿了一秒又挪到虞闲脸上。
温曦感到空气中怪异的分子，默默后退几步。
男人停在颜绮面前，对视半天，都是一言不发。
梅歌狼狈的从墙里挖出自己，看清了男人的全貌，俊逸而不失威严。
他骤然失声：“颜淳？你为什么会在鬼主宫殿？”
被人叫出名字，男人才轻飘飘偏头，下巴微抬，启唇：“我来找我女儿，有什么问题？”
白光过于刺眼，照到她眼睛上，颜绮眯眸，语气很是不耐：“我不回去。”
颜淳又看了自己女儿许久，点点头，温声：“好。”
颜绮放下心，对自己的父亲也没那么剑拔弩张，“你怎么在这儿？”
颜淳：“许泓死了，魔宫那边怪罪下来，派了不少人来杀你，你的气息又消失那么久，用了一点手段，来了鬼界。”
颜绮无言：“哦。”
别人可能不了解，颜绮可是知道，她爹虽然看上去严苛死板，其实单纯就是光有力气，没有脑子的莽夫。
一点手段可能就是他杀入魔宫，搅了个天翻地覆后，从魔宫那边的鬼门直接来了鬼主宫殿。
又是一阵沉默。
虞闲感到颜绮手心沁出一点汗，他便捏了捏她的指尖，示作安抚。
颜绮歪头，对他莞尔一笑。
颜淳怔松，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你……”颜淳调子拉长几秒，“你最近如何？”
颜绮摸着下巴，思忖这话怎么说好，虞闲轻笑着瞥她一眼，回答：“阿瑰很好，过得很精彩。”
刻意停顿顷刻，“小师嫂。”
后面看戏的温曦：“？”
什么嫂？
她还在思索消化这个称呼，虞闲就回头叫她：“洋雪，过来见过师嫂。”
温曦还在发懵，几秒后，算是反应过来。
他们师父和神女雪晏是结拜好友，颜淳又是神女的爱人，可不就是小师嫂么。
于是温曦走上前来，乖巧行礼：“见过小师嫂。”
颜淳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听到这两声小师嫂居然别了一下头，握拳到嘴边，咳了一下。
鬼界大门开启，后续会有很多和外界交接的事宜。
颜淳听他们讨论起蛊虫，便把储灵囊中那一大串鬼怪扔出来。
鬼怪的尸体叫尸魂，死了要自然消散在鬼界才有转世的机会。
鬼怪叠成一座小山坡。
颜淳随意地：“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觉得奇怪就都杀了。”
颜绮给了温曦一个眼神，暗道颜淳这番作为还真做对了，省了他们不少麻烦。
温曦却昔针飞出，四面八方扎在尸山上。
灵力通过却昔针探寻尸魂异样。
颜绮摩挲盘在腰间的净杀，“将军接下来想怎么做？”
她又暗示地瞧了千祈和千厌，“千祈怎么办？”
鬼主的位置，千祈定是不能坐了。
至于千厌。
颜绮眸中难掩嫌弃，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能当鬼主？
梅歌揉着肩膀，“我要和贯日商讨一下，少主你认为呢？”
颜绮：“我一个外人怕是不好掺和鬼界内务吧？”
梅歌却道：“没有人会比你更有资格了。”
颜绮疑惑，“嗯？”
她也就来过鬼界这一趟，似乎也没什么很深的渊源。
虞闲抓了一下她的手指，提醒：“千鸣曾向神女臣服。”
甚至给了神女在鬼界的无上权柄。
梅歌似想到什么，脸上是追忆之色：“我和上一任鬼主，都像神女臣服，我可能是她最后一个鬼奴。”
“你手里的凤凰神翎，能号令曾经所有追随过神女的人，还能使用神女曾经所拥有的一切权柄，至高无上。”
简单来说，凤凰神翎就是一枚几乎可以号令天下的令牌。
颜淳轻抚女儿的头，“无瑰，这是你娘留给你的礼物，你以后要好好利用它。”
颜绮手指无意识蜷缩，抬手按在自己胸口的神翎上。
把梅歌给的信息在脑海里过滤，低头笑出声，再抬头时，紫色眸子光芒流转，张扬狂妄。
“无瑰不辱神女之命。”
“还是蛊虫，这些鬼体内被蛊虫蚕食的七七八八，救不回来了。”温曦手腕翻转，却昔针一一收好。
梅歌对这个结果坦然接受：“我会命人处理好。”
颜淳身份特殊，不能在鬼界多呆，确认颜绮没什么事后就赶回魔教。
贯日和梅雪归也回来，对于千厌是否能继承鬼主一职，宫殿内有名有姓的鬼怪各执一词，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千祈就在他们讨论的那一夜，悄无声息死去，等第二天有鬼想起他，过来查看时，才知道他死了。
梅雪归提出让颜绮来继承鬼主。
颜绮一个眼刀过去，两指夹住轻弹，梅雪归就感到自己脑壳一疼。
翌日，千厌战战兢兢站在大厅里，头都没敢抬。
一众鬼怪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到他身上。
他爹背叛鬼界，与魔神合作，没人庇佑他，曾经的嚣张也消失不见。
颜绮手持神翎，被鬼界长老拥护在首位。
那些鬼拉着她讨论了一天一夜没出结果，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又被拉来做最后决定。
颜绮神情颇为不耐，一只脚撑在王座上，手肘搭上面抵住下颌，低垂目光，呼吸平缓，在小憩。
说到底，这些鬼界之人想要一个神女见证罢了。
虞闲看出她不爽，居她左侧站立，顺起她如瀑的乌黑长发，为她梳妆。
木梳是他从颜绮储灵囊里顺出来的，颜绮对他开放了储灵囊那些个人所属物的使用权。
颜绮听梅歌等人叽叽喳喳半天没结果，回来时看到虞闲在屋内点灯，桌案前执笔挥毫。
抬眼见颜绮回来，便过去迎她，桃花眼缱绻温柔，“阿瑰，床给你铺好了，去躺一下？”
颜绮半眯眸，什么都没说就扑进虞闲怀里，双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把他微凉清冷的胸膛作枕，头往里面埋，甚至找了几个舒服的角度蹭了蹭。
虞闲心跳漏拍，怔了一下才低声笑着，把人环住。
他一笑，颜绮就感到胸腔的震动，她蹙眉，不轻不重掐了虞闲后腰，嘟哝：“别笑，不然不给你上床睡觉。”
虞闲忍俊不禁，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垂眼看见怀中人已经睡去，头发久不打理有些乱。
木梳就是那个时候被虞闲从她储灵囊中顺出来的。
后半夜，虞闲抱她到榻上入眠，没多久，梅歌就遣人过来传唤。
高台下，各鬼各说各的，虞闲眼皮不抬，悄悄为颜绮挡去杂乱的声音。
是否让千厌成为新任鬼主，这个问题进入白热化阶段。
“千厌血脉正统，除了他，还能有谁继承？”
“千祈和魔神合作，他的儿子能好到那里去？”
“千厌修为不足，坐上鬼主没人扶持，和傀儡有什么样？”
“那就联姻！找人扶持……”
谁能配得上鬼界鬼主又是一个问题。
部分鬼怪的视线先是落到一边事不关己的梅雪归身上。
梅雪归：“别想，我不和废物成婚。”
贯日看他们讨论烦了，抱臂：“那还能有谁？”
这下，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王座上的颜绮。
虞闲听得一清二楚，梳头的手一顿。
温曦居于颜绮另一侧，闻言拧眉，询问般看向虞闲。
梅歌对这个提议略不满，但魔教和鬼界联姻的话，确实是一件好事。
千厌也听出这些长老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此刻无疑是统一战线，想永结鬼魔两界百年之好。
他之前就对颜绮念念不忘，又事关鬼主，马上拼起一份劲：“我愿意，我愿意和魔教少主结为道侣，恭百年静好。”
梅雪归对这个提议不满，乍听千厌这么说，没忍住一脚踢过去，“我看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许是鬼怪的目光太过炙热，颜绮感到不适，缓缓睁眼。
虞闲撤掉了屏蔽声音的阵法，手按在王座边缘，微弓身体凑到颜绮眼前，戏谑又温柔：“千厌想做您的道侣，那我是您的什么？”
颜绮睡眼惺忪，反应迟钝，下意识回道：“偷情对象？”
虞闲：“……”
得，名分没了。
温曦在一边咂舌，没想到她天人之资的大师兄也有吃瘪的一天。
下首的鬼怪一听，登时觉得鬼魔两界联姻有希望，推销起鬼界来：“少主，我们鬼界如今虽然比不上魔界，但千厌怎么样也是一界之主，和您是完全登对的啊。”
梅雪归第一个不同意，她指着口出狂言的鬼长老，破口大骂：“放你他娘的屁！”
“千厌哪点配得上少主！”
颜绮顿了片刻，算是反应过来了。
合着伙这些鬼想撮合她和千厌，把她嫁了呢。
她想到自己刚才在众目睽睽下说了什么，抬眸去看虞闲脸色，那人抿唇，看着是有一点不爽。
颜绮：“……”
娘的，这群恶鬼想害她。
她不去看台下那些叽叽喳喳，把鬼界夸的天花乱坠的人，她稍稍仰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勾人妩媚。
她牵住虞闲的手，指尖微勾，虞闲睨她，还是乖乖俯下身来。
熟料，颜绮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去按虞闲的后颈，逼他低头，然后她自己抬起下巴，吻了上去。
鬼主大厅顿时噤声。
温曦习惯这一幕，识趣别过头。
梅雪归：“啧。”
其他撮合千厌和颜绮的鬼长老：“……？”
一吻结束，颜绮触上虞闲红润的唇，擦掉上面因为自己留下的水迹。
她笑得轻狂：“万鬼审判时诸位不是见过了么？”
目光从虞闲怔愣的脸移向下首，神骨一念的红线绵延，称的女子的眉眼，美又妖冶。
“我有道侣。”
鬼主大厅还是半晌没声。
颜绮视线一一扫过他们，许久，颜绮从王座上起来，拾阶而下。
“不必那么麻烦。”颜绮走到梅雪归面前，手抬起，指尖凝聚灵力。
梅雪归不明所以，但还是没动，让颜绮为所欲为。
梅歌看到那个法咒，瞳孔一缩，想上前阻止，犹豫一秒又作罢。
颜绮闭上眼，低喃出声：“鬼神践诺，以我作结，神女点将，封。”
贯日恍然大悟：“对啊，千鸣给过神女最高权柄，他死后，神女完全有资格点下一任鬼主。”
一道光芒包裹鬼界天地，颜绮指尖所指，梅雪归额心出现神秘的纹路。
梅歌怅然：“鬼界之魂，认可了。”
从此以后，梅雪归将逆转鬼界正统，成为下一任鬼主。
千厌愣愣眨眼，瞬间失力蹲坐地上。
做完这一切的颜绮收手，轻松灵巧道：“鬼主，我为你们点出来了。”
她看向梅歌：“千祈同魔神苟结，打入畜生道。至于千厌……贬为庶人，没问题吧？”
梅歌毕恭毕敬：“臣，凭神女差遣。”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无望之妄（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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