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漫步春天》穿花寻月

61、第 61 章

　　谭辰被接回了自己家中，为了方便照顾，岳翎搬了过去。

　　医生出院时的医嘱写道：静养两年，每日两次康复训练，靶向药每日两次。

　　肖玫珍怕谭辰不按时吃药和训练，特地请了个康复治疗师上门监督他。在这段时间内，肖玫珍的付出也被谭辰看在眼里，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年纪，但是细看，还是能发现她的眼角有很多的纹路的，今天肖玫珍和岳翎一起送谭辰回来，开门的时候肖玫珍差点被门槛搬了一跤，谭辰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小心。”

　　肖玫珍突然被拉住，回头看到谭辰脸上紧张的神情，心里一下子仿佛被照进无数阳光，此后日日都是艳阳天。

　　“哎。”她笑道。

　　岳翎扶着谭辰的胳膊进去，看到对面那户紧闭着的大门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心酸，除了前段时间打过一次电话之后，和梁迦没什么联系，即使是发消息，也隔了很久的时差才能回复。

　　不过听说邱同已经渐渐好起来了，说不准不久后能在对面这间屋子里见到他们。

　　晚饭后，谭辰一如既往坐进书房里办公。

　　真是不懂啊，怎么会有人如此热爱工作？

　　岳翎冲进去罕见的直接抽去了谭辰面前的电脑，跨坐在他身上，阴阳怪气道：“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呢......”

　　谭辰捏着她的脸笑：“看来是兴师问罪呢？”

　　“你怎么知道？”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岳翎的手指抬到他面前跃跃欲试。

　　谭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挡在二人的面前，翻了几页被岳翎夺下：“再装？”他终于把书放下，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好吧，想知道什么？”

　　岳翎眯着眼睛看着他，“王鹤秋跟我说让我把赵天全的骨灰领回来，你怎么看？”

　　“领呗。”

　　“？”

　　“你心里是想领的。”

　　岳翎迟疑了一会，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领，赵天全死了他好像也并不是很开心，原本以为这个刺从她生命中消失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真消失了，也没什么感觉，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我不知道。”

　　“去吧。”

　　“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其实你知道很多事情是吧，比我知道的多。也对，你这么神通广大，想知道什么都很简单。”

　　谭辰默认的点点头。

　　“......”

　　岳翎大力的拍了他一下。

　　谭辰佯装痛死。

　　“少来，我现在问你，不可以撒谎。”

　　他再次点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赵天全的目标不是我？他其实想报复是那帮警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没有贩毒。”

　　“嗯？”

　　“我本来想报警处理的，但是他们办事太慢了，索性把他走私来的毒品拿去检验了，结果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敢赌。”

　　岳翎疑惑的看着她。

　　“我怕猜错。”

　　谭辰说完后手指勾了勾岳翎的小指。猜错了怎么办，他可不敢拿岳翎去冒险。

　　岳翎把手指抽出来，郑重道：“还有，祝泽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她看着谭辰，又觉得自己说的话莫名其妙，他想恢复点以往的互联网数据还不简单，只需要知会一声天河就可以，顿时觉得自己蠢爆了。

　　谭辰没准备说这件事，岳翎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电脑里一定有什么，随即把他的电脑打开，逼着他输入密码。谭辰摇摇头，不说。

　　“你说不说？”岳翎挠他，谭辰往下一倒，捂着胸口一阵咳嗽。

　　岳翎赶紧扶着他，看着他脖颈上鼓起的青筋，急道：“不要紧吧？”

　　“没事，去帮我拿一下药。”谭辰把岳翎支开，随手删除了电脑里的视频备份。

　　岳翎扶着谭辰躺下，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自己竟然这么狠心的对待他，又一阵懊恼。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当下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吗。

　　“你看吧。”谭辰把电脑推过去。

　　岳翎翻了翻，还真没有什么，只有一些王鹤秋和赵天全的人物资料。

　　“不对，祝泽的呢？”

　　“在这里。”谭辰调出来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的资料给她看，岳翎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全是当年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里面很多都是假新闻，她低低的骂了一句不良媒体后愤怒的把电脑合上。

　　-

　　又过了几天，有一天晚上，王鹤秋突然约她出来见面。

　　这次岳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王鹤秋把一个视频推到岳翎的面前。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岳翎不明所以。

　　“其实，是祝泽自己要求的。”

　　“......”

　　岳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要求的，什么人会自己要求被一个同性在异性面前扒光衣服无节操的羞辱？变态吗？

　　王鹤秋从电脑里翻出十多年前被删去的视频。

　　视频画质虽然模糊，但是祝泽出现的那刻，还是狠狠的攫取了岳翎的心脏。

　　祝泽跪在地上，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俊美，“求求你了，让她看到最不堪的我吧？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只有这样，我才会心安理得的离她远去。”

　　“你确定吗？”赵天全不敢置信。

　　“我知道这样你很为难，可是我真的太痛苦了，我是被一个被抛弃的人，从小生长在仇恨，谩骂，打压的环境下，突然有一个人像一束光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不知道怎样抬头去迎接她，我甚至不敢沐浴在阳光下，总觉得那是种罪恶。你知不知道有几个警察当我是泄欲对象，每周定时过来找我，把我按在地上。我好痛苦，求求你帮我解脱吧。他们现在盯上了岳翎，还说要我把她带出来，不然就弄死我。弄死我可以，但是我真的不想让岳翎牵扯进来。”

　　其实当年的南江市还是一个以旅游著称的城市，经济并不发达。街上没什么知名品牌，到处都是小混混和无业游民，警察局也全是关系户塞进去的，这些人也根本不懂法律。

　　十年前的一个秋天，岳翎所在的街道发生了一起少女强/奸事件，少女晚上回到出租屋的时候被人尾随先奸后杀，这起案件在当年非常轰动，整个街道一夜之间安装了两排路灯和十几个摄像头，并派了四个警察昼夜执勤找到凶手。

　　有一次祝泽晚上回来，碰到了一个正在巡逻的警察，这个警察看上去跟赵天全差不多大，说话痞里痞气的，不像是体制内工作的。

　　警察看到他，用轻佻的语气说：“美女，一个人晚上不要出门。”

　　祝泽惊讶，他是长得清秀了点，但是也不至于被人认成女孩吧，他转过身，“你认错了，我是男生。”

　　警察流里流气的，“男生，看起来是个小姑娘啊。”

　　这样的场景祝泽经历了太多了，他没说什么，照旧是按部就班的上下学。每天下晚自习照旧会碰到这个警察。

　　有一天，凶手被抓住了，整条街道的摄像头被拆去一半。

　　祝泽下晚自习回来，看到站在梯子上的小警察正在拆最后几个摄像头，大约是业务不熟练，他拆半天也没拆下摄像头，梯子因为他的动作变得摇摇晃晃，祝泽上手扶了一把，小警察站稳后低头冲着一笑，“谢谢美女。”

　　祝泽绷着脸：“......我走了。”

　　小警察三下五除二拆完，从梯子上跳下来落下祝泽面前，“开个玩笑，别介意嘛。”

　　“哪有这样开玩笑的。”

　　“别生气，我以后不说了。”

　　“我回去你，你也早点回吧。”

　　小警察龇着牙笑。

　　此后的几个月，小警察一直来找他，有时候是送花，有时候是送奶茶，有时候是拉着横幅求爱，祝泽不理。某天，小警察将他堵在墙角，终于暴露了面目。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呢？”说着还脱下了裤子。

　　祝泽转身就走，却被一把拉下。

　　十分钟内，他被侵/犯三次。

　　所有人一哄而散，有些人还录下了视频传到网上。

　　“可惜，没录到脸，光录后面了。”其中一个掌镜的说道。

　　“有个妞不错。”

　　这个妞就是岳翎。

　　这个人让祝泽把岳翎带来，祝泽不肯。

　　“你们不怕被发现吗？”

　　“被发现，怎么可能，你能看到一点关于我们的消息吗？上次那个妞过来报警，说她表哥偷拍她什么的，我们假模假样的受理了，其实压根没人管这件事。”他们说完兴奋的大叫起来。

　　其中有个年纪更小的警察说道：“哥，这个月没业绩啊，一个案子都没办呢。”

　　“是哦。”

　　祝泽从那刻明白了，如果要保护岳翎，只能牺牲自己，欺骗赵天全。

　　如果报警抓赵天全，说不定还有点用。

　　“我有个案子。”

　　再后面就是祝泽自己被赵天全侵/犯，岳翎报警把赵天全抓了。

　　赵天全不恨祝泽，恨的是当年那帮警察。他在监狱的那段时间，其实是有忏悔过的，他每天都给祝泽祈祷，希望他在天上能过得好。对于自己犯下的罪，他准备用生命来偿还。他出狱后回来过一次南江市，发现当年那帮人不仅升职加薪了，还家庭美好，异常幸福。

　　他找到了王鹤秋，知道王鹤秋当年喜欢她。他们一起计划了这次行动，他去开酒吧，贩毒，接近岳翎，以此来引起警察的注意。

　　……

　　“岳翎，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这是那些警察的犯罪证据，”王鹤秋没有说什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便戴上口袋往门口走去。

　　岳翎紧紧的跟上去，“别做傻事，你三十岁不到，现在去自首，出来后，还有很多的时光。”

　　王鹤秋瘦削的背影被秋风吹得冰凉，她木然的站在路灯下，“岳翎你还记得那个被强/奸的少女吗？”

　　“记得。”

　　“那天我本来也要走那条路的，是赵天全拦下了我。”说完拢了拢衣领，把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岳翎，这段时间谢谢你，”秋风吹落梧桐树叶，萧瑟中，她却觉得自己无比的轻松，“帮我带句话给梁迦，我从来没有忘记我们共度的快乐时光。”

　　说完，便再也消失不见。

　　王鹤秋正是靠着这些回忆度过北方凌冽刺骨的冬天，云南边境支教的凄苦岁月，以及数不清的寂寞时光中的煎熬。

　　当天下午，市第一幼儿园发生一起坍塌事故，有四名五岁小孩午睡时被突然脱落的床板砸中，经抢救无效，当场宣布死亡。

　　七天后，岳翎把赵天全的骨灰领了回来进行海葬。

　　再次见到王鹤秋的时候，是在新闻里。

　　她死了。

　　“......”

　　岳翎把几条关键视频发到了网上，当即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几名警察过往全部被深挖出来，包括背后的庞大网络。

　　一个月后，结案。

　　网上的声音沸沸扬扬。

　　当年的时间牵出了很多道德伦理往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情。

　　-

　　又到了十一月末了。

　　不知不觉认识谭辰已经一年了。

　　时间好快。

　　岳翎几个月来心不在焉的，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去好好整理一下心情，深思熟路之后决定跟谭辰约定两年的期限。

　　“谭辰，三十岁之前结婚好不好？”

　　谭辰靠在沙发里，摸摸岳翎的头发，看着她倚靠在自己怀里，知道她知道真相后迟早有这么一天，她不是金丝雀，她是自由自在的鸟，有属于自己广阔的天地。

　　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想好了吗？”

　　岳翎点点头，“梁迦帮我了解了一下那边的学校和住宿，我申请了博士，打算继续念书。”

　　谭辰虽然舍不得，但是尊重她的决定。

　　她是什么人？一个独自遍历世界的人，怎么会为一方天地所困？见过天地之大，也见过人类渺小，最终，决定忠于自己的内心。

　　人类是复杂的，复杂到无法用逻辑推理。去读书吧，书中有黄金屋，颜如玉，有你解不开的谜底的答案。

　　“你也答应我，好好康复训练，还有，不要厌弃自己了，多笑笑。”岳翎把他的的口轮匝肌往上提了提。他现在的样子很诙谐，岳翎不禁笑出了声。

　　谭辰接受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也不再用冷漠来掩饰自己。

　　“无论你去什么地方，我都会去找你的。”他罕见的说起了情话。

　　“那好，约定两年后的春天。”

　　“好。”

　　他们伸出手指拉钩。

　　-

　　岳翎拒绝让谭辰陪她去机场，一是怕他感冒，而是怕不舍。

　　飞机终于飞行在云层之上，几个月来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化为睡眠。

　　落地，梁迦接她。

　　“好久不见。”

　　二人相拥，彻夜畅谈。

　　岳翎才知道，邱同早就已经去世了，她摸着梁迦瘦骨嶙峋的脊骨，心疼道：“怎么都没跟我说过，辛苦你了。”

　　梁迦和岳翎睡在一个枕头上，“你也辛苦了。”

　　“抱抱。”

　　“抱抱。”

　　“今后有什么打算？”岳翎问。

　　“累了，先歇会。”梁迦答。

　　“你怎么舍得休息？”梁迦从前可是都市丽人，踩着恨天高出差都不带喊累的，休息在她看来是弱者的表现，不知道如今思想是怎么转变的。

　　“每个人都恨不得每天接受一万条讯息的轰炸，生怕少看手机一分钟就错过重要的消息，哪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这些都比不上在爱人肩头甜梦一晚。”说着往岳翎的肩头蹭蹭，一副小鸟依人模样。

　　“最后一句我同意。”

　　黑暗中，岳翎听到了梁迦几不可闻的叹息，不多久，梁迦说：“休息完我打算开一家花店。”

　　岳翎脑子转的飞快，“那好呀，我可以送外卖吗，反正读博穷死，挣点生活费，可以不梁老板？”

　　“那我是不是得给你配个小电驴？”

　　“配个小电驴太麻烦了，给我配个滑板吧。”

　　“滑板好啊，用滑板送花，多拉风啊。”

　　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睡着了。

　　-

　　两年后，纽约。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鲜花满城。

　　有一个中国女孩，穿着浅棕色风衣，疾步在春天里。

　　她推开一家鲜花店门，爽朗道：“梁迦，给我留了花吗？”

　　梁迦捧着刚扎好的粉色郁金香花束回过头来：“在这呢。”

　　岳翎拿着花往外走，“梁迦，我去看岳孟冬了。”

　　岳孟冬的骨灰被她带来了异国他乡，葬在一处风景绝好的山上，山上每个夜晚都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她想，岳孟冬在这里应该不会孤独。

　　“妈，你好好休息吧，我现在又变回学生了，在Z大读博士，你应该很满意吧，我回头想想，我还是喜欢读书的，那么些年，跟你赌气，忽略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东西。”

　　“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的，也会经常来看你，你应该不会怪我吧，把你带来这么远的地方，我想你也不在意吧，反正你总是来找我。我在哪你就在哪。”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也没个重点，反正每次都是瞎聊，聊了一小时之后走出墓园。手机突然在口袋里不停的震动，她伸进口袋，低头却闻见一阵芳香，轻嗅了嗅，一抬头——

　　他穿黑色大衣，眉目如画，修长的身形一如既往的俊朗逼人，右手捧着一束黄白相间的小雏菊，走在岳孟冬所在的方向。

　　万水千山间，终于相视一眼。

　　“来晚了，抱歉。”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