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坑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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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田野从严一青手里接过了小狗，二话不说，抱着小狗进了卫生间。
他拧开水龙头，先是用手腕试了试水温，又往左调了半圈。直到水温恰到好处，才将小狗慢慢放到水流下。
水一冲下来，整个池子立刻变了色。泥浆混着雨水，顺着狗毛往下淌，染得池底乌七八糟。
小狗一开始冻得直发抖，四只爪子绷得紧紧的，指甲抓在瓷面上。田野怕它滑倒，用一只手稳稳按住它的背，另一只手慢慢替它把毛发搓开。
热水逐渐浸透它的身体，慢慢的小狗也不抖了。那双警惕的小耳朵终于耷拉下来，湿漉漉地贴在脸侧，眼睛半阖着，轻轻松了口气。
“这么黑的天，你眼神够好的啊？这狗看着应该就一两个月大吧。”田野搓着小狗卷曲的尾巴，指缝里都是泥水。
严一青也挽起袖口，手指轻轻梳理着打结的狗毛，“我下楼的时候遇到外卖小哥了，他问我认不认识门口那只小狗。我刚一回头就看见它钻进车底下去了。我怕车主不知道，这一开车就压过去了，所以蹲在那儿哄它出来。”
“那你哄得还挺成功。”
“它不是特别怕人，”严一青轻声笑了一下，指尖顺着滑到小狗鼻尖上，软软地刮了一下，“可能我手上有外卖的味道，闻到了就过来了。”
田野拿起洗手池边的香皂抹了一点在手心，认真搓着小狗毛。黄白两色的短毛慢慢露出原本的颜色，尤其是胸口那一圈白毛，洗干净后像戴了个小围脖。两个耳朵尖尖地立着，透着一股灵气。
他双手抱着小狗举起来，低头一看。
“还是个小公狗，还挺好看的，”他抬眼看向严一青。
灯光下，小狗乌溜溜的眼珠泛着水光，湿漉漉地望过来，蹭了田野两下，好像表示赞同。
严一青伸手摸了摸小狗脑袋，刚揉了两圈，尾巴却一下子耷拉下来了。
他一愣，随后不服气地伸手轻点它的额头，半真半假地抱怨：“怎么不摇了？刚才可是我把你从车底下捞出来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田野不紧不慢地说：“大概我看起来比你和善。”
自夸这种事，田野向来擅长得很，而且脸不红心不跳的。
严一青目光从狗身上移开，落在田野脸上。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随着眨眼轻轻一颤，光线折在其间，眼前有些朦胧。
他在那片朦胧中看过去，先是看到了一张冷冷的脸，而后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一片温柔的湖泊。
“可能是吧。”他的声音淹没在吹风机的声响中。
小狗裹在毛巾里，像个蓬松的毛球。吹风机嗡嗡作响时，它只是轻轻抖了抖耳朵，乖乖蜷在田野臂弯里，连爪子都没伸一下。
吹了好久，毛才渐渐干了。
"你别说，这小狗比人听话多了。"田野揉着它半干的绒毛，声音混在暖风里。
没人回应，他关掉吹风机，就听到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田野探头一看，透过大开的房门，看见严一青正蹲在门口地上，拿着厨房纸把刚刚踩脏的地面擦干净了。弄完了又回来帮着收拾卫生间。
等田野抱着翻新的小狗出来时，所有地方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外头带回来的潮气了。
小狗趴在田野怀里睡着了，小家伙洗干净后毛蓬蓬的，身体缩成一团，像个热乎的小毛绒玩具，还带点奶味的湿气。
他忽然想起储藏室还有徐静禾年前寄来的两箱羊奶，那阵子她听了个什么保健课，非在群里教育大家要趁早补钙，特别是跳舞的，不管田野要不要，硬是寄了两箱过来。他平时根本想不起来喝，现在倒是有了正经用途。
他从犄角旮旯里把羊奶找出来，刚把碗放地上，小狗鼻子一动，立马醒了。
小东西一个翻身从田野怀里蹭下来，四只小短腿扑腾着冲到碟子前，低头就开始喝，喝得卖力极了，动静像个小吸尘器。
田野被逗得笑出了声，严一青也蹲下身，一手支着膝盖，过来看小狗，看着小狗喝得那么起劲，说：“它估计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田野：“说明你跟它缘分不浅，没有你估计他就活不了了。”
不出两分钟，碗就见了底，小狗舔完最后一滴奶，抬头左右看了看，似乎确认没了，便打了个小哈欠，转头摇晃着脑袋走回田野脚边。
它先蹭了蹭田野的裤脚，然后像选位子似的绕了两圈，最终满意地蜷成一团，把脑袋抵在田野的鞋面上，呼哧呼哧地又睡了过去。
严一青看得有点眼红，戳了戳小狗，小声嘀咕了句：“你认主认错人了啊。”
他不死心，把小狗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到自己脚边。小狗一开始没反应，趴了一会儿，忽然又爬起来，低头在他脚边闻了闻，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它毫不犹豫地绕过严一青，又回到了田野脚边，原地一坐，靠着田野的鞋继续睡。
“这小狗眼光真不错，”田野低头看了眼脚边团成一团的小东西，小狗睡得正熟，呼吸均匀，肚皮一起一伏。
他抬眼看向严一青，“你打算养吗？青旅没法养狗吧。”
严一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你可以发个微博或者群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想领养。”田野从外卖袋里抽出一双筷子，慢条斯理地掰开，忙了这一大通，晚饭还没吃上呢。
这话一出，严一青的脸垮得更彻底了。
“或者……”田野叹了口气，“你可以先把狗放我这。等哪天你找到长期的租房了，再把它接走。”
严一青猛地抬头：“真的？”
“假的。”田野翻了个白眼。
“谢谢田老师！”严一青好像根本没听清田野回的是什么，自顾自就蹲下来，手指轻轻揉了揉小狗的脑袋，“说好了啊，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去找房子，到时候来接你。”
“你最好动作快点，不然小狗到时候赖我家不走了，那我就没办法了。”田野一边说，一边顺手把小狗搂了回来，嘴上是嫌弃的口气，手上动作却很自然。
小狗咂咂嘴，在他怀里拱了拱。
饭后雨势渐小，天幕还压得低低的。
严一青用手指挠着小狗的下巴，小狗舒服得眯起眼，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那我走啦。”他起身，推开门，脚步顿了顿，又低头看了小狗一眼，眼里还带着些明显的不舍。
门合上的瞬间，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正好雨也停了，田野就去了对街的宠物店，一口气买了尿垫，奶狗专用粮，狗窝，玩具，还有一堆店员推荐的新手标配。
等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他看着满地的战利品，又扫了眼脚边跟着乱蹦的小狗，忽然有点后悔了。
本来他就不太爱收拾，这下更乱了。
他靠在门边，一手叉腰，一手拎着狗窝，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坑了。
嗯？不对啊？怎么就突然养起小狗来了？
他愤愤拿起手机。
希望的田野上：我给这狗起了个好名字
青：？
希望的田野上：就叫坑坑吧
青：坑……坑坑？
希望的田野上：水坑里捞出来的，还让我破费一大笔，大名水坑，小名坑坑，相当合适
青：……？
田野盯着那个意味深长的省略号，眼前都能浮现出严一青无语的表情。他轻笑着锁上屏幕，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正扒拉他裤腿的小家伙身上。
小狗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仰起头"汪"了一声，尾巴摇得像个小螺旋桨。
田野盯着聊天界面看了一会，没有回，手指却在屏幕上慢慢划着。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家里，多了一个活物了。
田野盯着小狗晃来晃去的尾巴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有点出神地靠在了沙发背上。
他在沪市漂了八年。
八年，足够一个青涩的少年长成一个沉默的大人，也足够沪市这个庞然大物，将他从一个懵懂的异乡客，熬成一个脸上写满见过风浪的本地人。他来的时候，背着包提着箱子，孑然一身，也曾经在合租房的上下铺里数着别人的鼾声。后来，他住进了一居室，再后来，他在这座城市拥有了一套足够气派的房子，银行卡里的数字像一层一层砌起的砖墙，垒得越来越高，
可他却始终感觉自己像是飘在半空中，脚底下空落落的。家这个字，对他来说就像一根永远也系不紧的鞋带，走得再稳，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散开，露出底下硌脚的石子。
从刚毕业的新人到舞团首席，这条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是靠一年两三百场演出，用汗水和掌声硬生生堆出来的。最忙的时候，行李箱永远摊开在玄关，里面塞着叠好的演出服，和没拆封的洗漱用品。哪怕回了家，也不过就是点个外卖，洗澡睡觉，和酒店也没什么区别。
他攒钱买了房子，请了最好的设计师，一笔一画勾勒出他理想中的家。东西看着都挺精致，但他始终没跟这里的东西产生过什么感情。脏了就请阿姨来打扫，乱了就请整理师来整理，跟住酒店挂个打扫的牌子一样。
可能因为是这样，这个家里总是少了点活气。
田野低头看着正啃他拖鞋的坑坑。小家伙估计在换牙期，啃得认真又笨拙，哈喇子把袜子边都浸湿了一小截。
他伸出手，将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抱起来，举到耳边。在它蓬松的毛发下，他听到了那颗小小的心脏的跳动，以及它软糯糯的呼吸声。
一瞬间，一种久违的鲜活的暖意从他心底悄然升起，他忽然就觉得，家里有别的活物陪着，好像也挺不错的。
这么想着，他靠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给严一青发了条消息。
希望的田野上：多来看看坑坑，不然它就不是你的小狗了。
青：一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