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家的薄产》枔几又

1、第一章

　　老宋死了。

　　送走前来吊唁的左邻右舍，老宋的两个儿子忙活半日，总算有工夫坐下，饮两口酒。

　　灵堂设得简陋。

　　供桌上仅燃了两根细白烛，连座香炉也无。一口薄木棺材边胡乱地铺设了些白麻布。

　　宋勇将脚边的白布踢开，踢远些，饮酒道：“老爹死了，咱们也该分家了。”

　　宋游给弟弟再斟上一碗，细声慢语：“在爹灵前莫说这些。再者，即便要分家，也该请个保人作证。”

　　宋勇嗤笑：“少来这套。先说好了，俺要两间房，并三亩地。”

　　宋游放下酒坛，面色隐隐不虞：“家中统共也才五亩地，你一开口就要去三亩。你大嫂即将临盆，正是着急用钱的时候，单靠两亩地，你让我二人如何能活？”

　　“这俺可管不着。”

　　瞧着弟弟的无赖样，宋游脸都涨红了。

　　他饮下一大口酒，辣得眯起眼，酒润过后嗓门却大了不少：“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如今倒想着多分地了。即便分走三亩又能如何？倘若种不好，我可没有多余的米粮来接济你！”

　　宋游摆出大哥的架子，但宋勇半点不怕他，嗓子比他还高，一拍桌子就叫道：“露馅了吧！老爹一死，你就不装了哈？

　　“俺早知道你看俺不顺眼，就是你怂恿的老爹不给俺娶媳妇儿。

　　“好好好，如今你是成了家，有了孩子，可俺呢？俺什么都没有，今个儿多要一亩地有什么错！

　　“从小老爹就偏心你，什么好处都是你头一个拿。你上得了学念得了书，偏俺不行。你娶得了媳妇儿，偏俺就娶不得！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到激动处，宋勇站起身撸起袖子，竟是要干仗。

　　宋游哪里怕他，也是酒劲上头，将碗用力一墩，怒斥一声：“住口吧！”

　　“俺住口？”

　　宋勇冷笑着叉腰，转身看了看老宋的棺材，猛然掉头，抡起酒碗就往宋游脚底下摔：“该住口的是你吧！

　　“俺方才说的可有一句假话？

　　“那夜你对老爹说的话，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俺拿你当大哥看，你却想要俺一辈子为你打白工！”

　　酒碗在宋游脚下碎成一片，溅湿了他的麻鞋。他气得浑身发抖：“但凡你能安分些，我也不至于……”

　　话未说完，就见宋勇掏出了一把亮锃锃的菜刀。

　　宋游大骇：“你我兄弟二人，真要走到如此地步吗？”

　　宋勇将菜刀往桌上一劈，也不多废话了：“俺现在要四亩地了。”

　　宋游的眼神堪称痛心：“好，好吧。”

　　只见他缓缓走到宋勇的身旁，刚一站定，袖子中藏的剪刀就朝宋勇的腰腹捅了过去。

　　宋勇始料不及，生生受下，鲜血瞬时沾湿满地。

　　宋勇不可置信地看着腰腹上的剪刀，以及握刀的大哥：“你……早就想……”

　　他嘴里汩汩涌血，话都说不清了。

　　宋游眼露凶狠，紧握着剪刀，拧了一圈又一圈。

　　“不要怪大哥。都是你太贪心。”

　　就在这时，宋勇拼尽全身之力，握住了桌上菜刀的刀柄，甩向宋游，菜刀劈进了宋游的脖颈。

　　宋游瞪大双眼，捂住脖颈，可血已喷射而出，灵堂霎时染红一片。他想说什么，嘴里却只能发出「咔咔」的声响。

　　两人失血过多，渐渐都松开了持刀具的手。他们捂住伤处，不过一会儿就直直地倒在地上，没了性命。

　　老宋那口薄木棺材上，血迹斑斑。

　　宋游的妻子王一枝端了酒食进来，正看到了二人倒地的场面，连声惊叫。

　　隔壁刘寡妇闻声赶来，见这四处是血的灵堂也呆了，她的银发在微弱的霞光中颤栗：“要、要叫大夫吗？”

　　人已死透了，还叫什么大夫。

　　老宋家的灵堂，转眼又多了两具棺材。

　　王一枝跪在堂下，痛哭哀嚎了整夜，宋家村的人不堪其扰，却也只好忍着，暂且让一让这个可怜的女子。

　　谁料，第二日刘寡妇来看，才知王一枝昨夜痛哭不是因夫惨死，而是因为难产！

　　她难产了整夜，竟寻不到一人可以帮扶，以致天亮前就血崩而死，一尸两命。

　　老宋一家四口，接连丧生。

　　邻居刘寡妇好心，雇人将他们家的四具棺材送上了坟山。

　　抬棺夫说，掘墓埋葬是另外的价钱。

　　刘寡妇只说不必。

　　于是，这四口棺材就这般露天搁在坟山上。绿荫下更显鬼气森森。

　　待到众人离去，万物俱静时，四口棺材之一竟有响动。

　　片刻后，宋勇用力推开棺木，坐了起来。

　　他身手矫健跳出棺材，哪里像是失血过多而死的模样。宋勇「呸呸」连吐几口带血的唾沫，埋怨道：“这鸡血也太腥了。”

　　说着，他伸手去扶身旁棺材中的老爹老宋：“爹，咋样？俺演的还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