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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第 168 章 ...

  •   番外

      (说明一下,说到做到,番外写了,不过,也许还没有 167 章的美好)

      齐栾的童年,世界似乎是倾斜的。也不灰暗,也不悲伤,也不痛苦,但是并不舒坦。明明不舒坦,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抱怨的点,只能一味地压抑下去。

      长在一个被半老徐娘包围的环境里,当然不会缺少关爱。最常见到的男性是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儿,不是伯伯也不是爷爷,那是孙先生。即便在很长时间里弄不清孙先生是个什么样的脚色,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不是孙先生,而是另有其人。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那是自己的父亲,却总是不着家,每次匆匆地看自己一眼,就马上离开,落荒而逃一般,就好像家里藏着什么可怕的妖怪。然而家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有一群老弱妇孺。

      那些女人确乎全都是父亲的女人,却都过着守寡一般的生活,足不出户,笼闭在齐家这小小的院墙之内的方寸之地。长大之后回想,那是一群奇怪的女人,并不幸福,也不凄凉,没有丈夫的关爱,她们满足于嘻嘻哈哈地一起打发时光,嗑瓜子儿拉,刺绣拉,抹牌拉,打打闹闹的过得挺安稳也挺有滋味。自己的母亲,也是这群女人中的一个。明明很爱自己,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火,而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被其他人看出来。齐栾懂事之后,很明白地看出她的心事,她只是不想显得跟别的女人不同,害怕被大家孤立而已。

      父亲明明有一个很舒适的家,却总不肯回来,齐栾小时候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含糊其辞,后来他才发现,父亲虽然经常为生意需要出门,可是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遂阳的,只不过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城外一个姓杜的男人的家里。

      那个男人比父亲小了好几岁,是个瞎子,有个很柔弱的名字,叫做杜雨时。齐栾见过他好几次,是个生得白白净净不太说话的人,跟父亲完全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路人。齐栾一见就不喜欢那个人,总觉得他那种字斟句酌的说话态度,似乎在随时刺探着别人内心的秘密,让人浑身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长年累月住在他的家里。本来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直到齐栾十一岁的时候,偶然之间才窥破了其中的缘由,实在是恶心之极。

      那是一个苦闷的夏天,热得透不过气来。父亲在七月初出了门,许久不曾回来。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过得太无聊,渐渐地齐栾开始思念起父亲来,越到后来就越是想念。就在这种默默的不可对人言的思念当中过完了整个夏天。一两场雨过后,天气终于开始有了些凉爽的味道,齐栾终于看到跟着父亲出门的仆人回了家,连忙赶过去追问:“是不是父亲回来了,他人在哪里?”

      仆人张开嘴正要说话,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哈哈干笑了几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突兀地遁了。

      齐栾被他弄得一楞一楞的,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大概父亲又是一回遂阳就直奔那个男人的家,连自家的门儿都挨。心里好一阵苦涩,明明这样的父亲是一点都没自己放在心上。可是终究还是放不开,犹豫了一下,拔脚冲出了门,向城外跑去。

      出城向东,走着荒僻的小道,不过并不远,很快就到了杜家的院外。齐栾这个年纪的小孩,对翻墙这回事没有半点介意,不过到了才发现那大门竟然没上闩,轻手轻脚地就溜了进去。后院满满的花草,层层叠叠的花香让齐栾脑子发闷,捂着鼻子穿了过去,悄悄蹲到窗下,里面有细碎的说话声传出来,听那嗓音,似乎自己的父亲的确在里面。窗子半开半掩的,齐栾凑在窗上偷偷一看,吓了一跳,屋里两个人,不是端端正正地坐着,而是睡在床上。父亲赤身靠在床栏上,杜雨时身上倒还有件衣服,不过只有两只胳膊套在袖子里,衣襟大敞着,枕着父亲的肩头软绵绵地躺在父亲怀里,满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衬得那张苍白的脸说不出的诡异。这副情景完出乎齐栾的意料,看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嗓子里干得快要冒烟。

      当下杜雨时正好凉凉地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对齐逢润说:“你在外面也好,在家里也好,完全用不着委屈了自己,总之不论你跟谁眉来眼去,我也是看不见的。”

      齐逢润被他说得一噎,急着解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总不肯信我。天地作证,不管在什么地方,除了你,我谁也不听,谁也不看,我出门一趟,回来第一刻就赶着回家来见你,不为别的,就为我一直记挂着你,一刻也挨不得了。”

      杜雨时似乎也觉得自己讲得有点过火,陪着笑说:“我随口说说,你何必这么着急。我倒有事想跟你讲。前几日我去铺子里,猜我路上遇到谁了?”

      齐逢润顺着问:“你遇着谁了。”

      杜雨时说:“我遇到孙先生了。胡先生在一边提点着我,我就过去跟他招呼一声。大热的天,也是一句话一咳嗽的,想是身上的病症越来越重了,你可得惦记着回去瞧瞧他,请个大夫给他诊治诊治。”

      齐逢润听得头疼,这事对他来讲真是为难不过的事。家里有老有小,自己一个大男人,总该好生照顾着,可是平时没事连回家待一小会儿都紧张,就怕传出什么话让杜雨时多心。此时杜雨时提起,他也只好诺诺连声,说:“这个当然的。”

      杜雨时又说:“还有,我总寻思着,小栾这孩子跟着孙先生自然是好,不过总该给他请个教书先生了,就这么放任着他,不是个办法。”

      齐逢润说:“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你不必操心。”

      杜雨时说:“你毕竟是人家的爹,要是能多一点点常识,自然也轮不到别人来插嘴。”

      齐逢润叹着气说:“你呀,心事总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当心将来短命。”

      杜雨时脸上就是一沉,说:“少胡扯,再说我短命也是我的事。”

      齐逢润呵呵笑起来,说:“你短命我可舍不得,留下我一个可怎么活呀。”

      说着就埋下头在杜雨时脸上胡乱亲吻起来。杜雨时挣得几下挣不脱,也就不挣了,两个人稀里糊涂地纠缠在一处。

      齐家的那些女人都曾沦落风尘,后来虽然安于室家,可是言谈之间总没那么多顾忌,齐栾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知道得不少,可是毕竟年纪幼小,这时突然知道这两个男人竟然是这样的关系,恶心得简直想要吐出来。蹲在窗下,拼命捂着耳朵,可是那些喘息声还是一声声地传出窗子直钻进耳朵里。

      一时齐逢润出门进城去了,杜雨时起身整衣,突然又听到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进来,奇道:“你不是刚去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齐栾走进屋里,看到他披头散发的,衣带都还散着,脖子根儿上还有好些红痕,真是说不出的讨厌。

      原来每到夏末,吴明瞬总会来遂阳看望杜雨时,来往得多了,干脆在城东门附近买下了一处小小的宅院,便于住宿。齐逢润知道此事,又不好直接禁止杜雨时跟他会面,只好心里硌应。这回急急忘忘赶回来,就是估摸着大概吴明瞬到了遂阳的缘故。别的话不好说,就卖力地在杜雨时身上留下些痕迹。杜雨时眼睛看不见,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可是一旦吴明瞬见了,必然会不好受,而齐逢润就是要让他不好受。

      不过齐栾对其中的原委一无所知,冲口而出,说:“你这个人,真是不要脸。”

      杜雨时听到说话,才知道是他,想到自己衣衫不整实在不成提统,一时也慌乱起来,听清齐栾的话,更是吃惊,说:“是小栾吗?你怎么来了,怎么突然这样讲?”

      齐栾满心怨愤,冷笑着说:“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一个男人,却缠着我的父亲,让他有家不能回,让我家的那群女人守活寡。你怎么能这样厚着脸皮活在世上?”

      杜雨时僵住,好一会儿才说:“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恨我。”

      齐栾说:“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难道还要怪我恨你吗?”

      杜雨时突然笑起来,说:“恨就恨吧。不过你这孩子真是没出息得很。”

      齐栾满身都绷紧了,说:“你什么意思?”

      杜雨时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样。而是埋头苦学,一声不响,有朝一日得到父亲的全心信任,接管家里的生意,做了主就了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就能把我赶出遂阳。比起说这些,不是有意义得多吗?”

      齐栾当下呆住,无可反驳,只好转身跑了出去。

      为什么这个人世,这种生活,这么可恶,这么难以忍受?为什么这些讨厌的事情偏偏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齐栾没头没脑地跑到小湖边,坐在一棵柳树下,放声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总是那眼泪似乎永远流不完。突然有个声音说:“你怎么了?我在这里站了好久,你也坐在这里哭了好久。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伤心呀?”

      齐栾觉得这话不中听得很,自己简直是这世上最可悲的人了,外人又怎么能明白自己处境。不明白就不明白了,怎么还要来奚落自己呢?抬起头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湖水蓝的长袍。齐栾认识这料子,今年最受青睐的绸料,颜色鲜亮,穿着又轻薄凉快,就知道这少年大概家世很好。细看他的脸,温文尔雅,就像自然生发着淡淡的光彩。

      这一比较,齐栾就自惭形秽了,为什么别人就能那么完美,而自己就这么憋屈呢?

      少年走过来,轻轻撩起长袍一下摆,在齐栾身边坐下来,就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似乎特别潇洒,特别有味道。齐栾被他这么一打岔,就止住不哭,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少年说:“其实呀,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父亲也总是骂我,我不听话的时候,他也打我板子,可我就跟他嬉皮笑脸的,他也拿我没办法。”

      齐栾头也不抬,撇撇嘴,心想,我还巴不得我父亲打我板子呢,有我那样一个父亲,还不如没有。

      少年说:“我姓吴,小名叫半夕。我父亲这回来遂阳,我也死跟着他来了,结果来了之后连个玩伴也没有,真是无聊。你叫什么名字呀?”

      齐栾本来不想理他,可是看到他态度那么殷勤,就不情不愿地说:“我姓齐。”

      吴半夕似乎相当诧异,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原来你姓齐呀。”

      齐栾听不清他的话,反问:“你在说什么?”

      吴半夕笑了笑,摇头说:“没什么。你哭了这么久,太阳都下山拉,不如咱们明天再到这里来,一起玩怎么样?”

      齐栾满心的不爽快,站起来说:“我才不会跟你一起玩,最讨厌像你这样假惺惺的人了。”说罢转身就跑着回城去了。路上却有些忐忑,寻思着,不知道明天那个少年是不是真的会去湖边等自己。

      明天也许会比今天更好,也许会比今天更遭,不过,还有明天,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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