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澜》谁家小猫

92、项竹之身

　　叶澜卓心中多少有些答案，嘴唇动了动，没讲出来，看着张嬷嬷。
　　“唉，”她长叹一声，“四十多年，只有和项大哥生活的十年，才是我真切活着的日子。”
　　“真怀念那个时候啊，虽然日子过得苦，东奔西跑，但有希望，有盼头，不像现在，一潭死水，等着死亡来临。”
　　她瞥了眼叶澜卓，笑得几分凄惨，“敌不过，我们都敌不过它，你也一样，别挣扎了，想我活了四十多年，结果又如何？”
　　“藏得再好，又怎样？总会有人找到的，不是吗？”说着，她看向叶澜卓，神色幽远深邃，“意外总会发生，每天提心吊胆，我是过够了，你呢？”
　　叶澜卓对视上她的眸子，心中起了凛然。
　　算来自己六百年年纪，和她却不相同，虽几番波折生死，胜利总是站在自己这边。
　　许是运气好，加上上天眷顾。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下，“项竹怎么会死的那么……”想了下几处坟茔的惨状，轻声叹道，“项泉没有给他先祖合葬吗？”
　　“想什么？怎么合？”张嬷嬷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什么合？你以为我和项大哥十年间是在做什么？单纯躲避它吗？”
　　“你的意思是……”
　　“哼！不知它究竟何物，竟然一击就杀死了主上，尸首散落各处，我和项大哥是费了许多心血才寻到淮州的那半截尸身。”
　　“什么？！”叶澜卓脑中轰地一声，“当年发生了什么，项竹怎么……”
　　“唉，我们所知的也是项大哥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
　　“当年啊……”她目色放远，回忆着过往。
　　“我之前讲的并非全部子虚乌有，项竹确实是降生在素水干枯的河底，伴着玉而生。”
　　“大家都惊他为天神降世，项朝王室自然把他带回宫中抚养。”
　　“只是宫中生活那般容易？他与那里格格不入，便自请离宫去守皇陵，起码那里人少清净些。”
　　“如果不是敌国来犯，想必主上一辈子也就和众多王室子弟一样，娶妻生子，平安顺遂地过去了。”
　　“可是敌国侵犯边境开始，主上的好日子便到了头。”
　　“王室之人认为，他当年为天神伴玉降世，并且还抚养他多年，自然要为项朝尽力。”
　　“又是开坛做法，又是派去边境与敌国对峙。唉。主上之前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真的以为自己只是皇帝之子。”
　　“如今真相揭露，主上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好奇，另一方面，”张嬷嬷表情落寞萧瑟起来，泪花在眼眶中闪烁着，“唉，唉，战事不利，离奇的事情频发。”
　　叶澜卓目色发紧，“何等离奇的事？与项竹有关？”
　　张嬷嬷奇怪地看了眼，“自然，想来你也经历过？”
　　“嗯。”只是应了声。
　　“可你，”张嬷嬷感到困惑，“不像主上……而且你……我并不知何时有天神降世？”
　　“世界之大，”叶澜卓轻笑，“你事事都会知晓吗？”
　　张嬷嬷愣了下，“说的对，我不能事事都知晓，主上当年亦是如此……”
　　“离奇之事围绕着他，皇帝见他并没有给项朝带来任何转机，勃然大怒，想要处死这位曾经的降世天神。”
　　“可笑的是，不等皇帝下令召回主上，敌军攻破京城，皇帝先陨了性命。那时主上就在素水，身边有项朝将士，大家拥他为首，奋起反抗。”
　　叶澜卓点点头，这是项竹反抗成为英雄的那部分故事。
　　“主上以为可以领着大家夺回京城，却在一个深夜，天上降下了数道惊雷，主上……主上……”张嬷嬷哽咽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
　　“他被天雷击中，尸身不见？”
　　“嗯，主上死得凄惨，只留下个头颅在此……”张嬷嬷泣不成声。
　　叶澜卓只觉得寒毛倏地竖起，“剩下的尸身都不见了？！”
　　“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她想到了被它杀死的徐斯。
　　徐斯俨然成了一摊灰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目前所知的四个天降星，只有自己还完好无损地活着。
　　它杀了两人，尸身不留。
　　自己杀了迟恒之……
　　一瞬间，她后背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说不清的惊颤从心底萌生。
　　张嬷嬷哭泣着。
　　不远处的房舍已被慢慢烧成了灰烬。
　　火光褪去。
　　一丝余火在灰烬中冒头。
　　夜，突然冷下来。
　　村民们呼喊着，几个胆子大的跑进了院子，喊着大虎的名字。
　　张嬷嬷看着人群，又扭头看了看树下躺着的女子和婴孩，“主上死得突然，什么话都没留下，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时孩子没在身边逃过一劫，才得以留下这一脉。”
　　“但事情没有好转，主上留下的这脉先天便可修炼，暗中却总像是有某种东西盯着，大部分都活不过主上那个年纪，二十二岁。”
　　“项大哥算是幸运的，活了三十三年，可惜未留有子嗣，唉。”
　　“为何？”她不解，“即已知活命艰难，为何不留后人？”
　　“你也说了，活命艰难，项大哥深知自己一辈子要和那东西抗争，不想孩子再受此苦难，而且项大哥找到了两处遗留在世的主上的尸身，以为会……成功……”
　　“嗯？！”她惊愕道，“不是项竹已被雷击消散？”
　　“当年看是这样，但是千年来，发现事情并非看到的那般，项大哥的父亲发现了线索，便命他查下去，寻回主上尸身，并且找到当年散落在外的玉石。”
　　叶澜卓倒吸口冷气，摸上了手腕间的镯子。
　　见她神色异样，张嬷嬷疑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古玉的？”
　　话已经说开，也不在隐瞒，她直接伸出手臂露出古镯，“祖上所传。”
　　张嬷嬷看到镯子激动了起来，“难道你祖上当年？”
　　“非也，”她摇摇头，“祖上是从他人之处获得，并非当年素水河畔分古玉之人。”
　　张嬷嬷神情瞬间落寞，“原来如此，所以你找古玉和天降星，一是因为你为天陨之人，二来是你有这古玉。”
　　“没错，我不是你口中说的他们，”叶澜卓长舒口气，“现在你信了是吗？”
　　张嬷嬷却神色凛凛，哼了声。
　　“好，信不信都没关系，我再问你，你放古玉手串在淮州为何？”
　　“哼，引暗中之人出来！他们见古玉还在，以为项大哥还在，怎么可能放过！”
　　“但……引他们出来怎么除掉？据我所知，你只是铸元境，可敌不过他们。”
　　“哦？看来，你也知道很多，”张嬷嬷眼眸乍现一抹狠厉，“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主上当年之事？”
　　叶澜卓忍不住发笑，“项竹被杀死，难道我就不能提前知道内情防备着？要坐以待毙吗？”
　　“好，有骨气，若你生得早些，项大哥会很欣赏你，”张嬷嬷禁不住赞赏，“我还要告知你一句，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就一定会胜，它出手甚至不需要你察觉。”
　　“珍惜剩下的时间吧，说不定，哈哈哈，你会比我先死！”
　　此言一出，夜像是起了寒意，一阵轻风从二人中间吹拂而过。
　　想到它的浩瀚之力，叶澜卓心中颤了几分，很快又镇定下来，“不劳烦你提醒，你自己保重吧，至于古玉，现在事情我已明了，不再需要它。”
　　说着，从怀中拿出玉佩和手串，递过去。
　　“还给你，我想你们找古玉是因为项竹伴玉而生，死也要随玉归去。”
　　“或者，他就是玉，玉就是他。”
　　“只有玉全了，他的尸身才会现形。”
　　张嬷嬷伸过来的手马上停顿住了，面上失去了血色，“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