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食肆》须弥介子

262、第 262 章

　　两个内侍过来就要提溜白至正，白至正顺势站起身，愤愤不平瞪了廖进南一眼，这才随那俩人走出殿外。

　　张炳文不安地双手撑地，跪得索索发抖。

　　大景皇帝看到，好歹下面有一个人还惧慑于他的威仪。心下总算平衡了一点点，手指着那个跪都跪不太稳的青年道：“你就是那个残忍地杀死自己亲叔叔的侄子？”

　　张炳文昏头昏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只记得临出门时，秦先生嘱咐他，若是听不清皇上问什么，或者自己不确定怎么回答，一率不要开口。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那张状纸，一言不发，举过头顶。

　　皇帝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廖进南从张炳文颤抖的手里，抽走那张状子，递到皇上手中。

　　状子全文没有一点修饰的华丽词藻，完全是平铺直叙整个事件始末，全文不过五百余字，却将张炳文那混帐二叔自小娇惯，父母死后，哥嫂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为了供他读书，没舍得让自己的独子上一天学，送去学了木工。

　　却不料这个不学无术的无赖，因调戏先生的女儿被撵回家，哥嫂又赔了先生一大笔钱。因此坏了名声，哪家闺女都不肯说给他。

　　此后酗酒无度，酒后失手打翻烛火，点燃房子，哥嫂为了救他，双双葬身火海。

　　此后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屡次偷盗侄子准备娶亲攒下来的钱，拿去赌博，欠下债务，债主追来，错把侄子张炳文当成他，暴揍一顿，把腿都差点打折。张炳文伤好后，辛苦做工，终于攒了点钱，凑够彩礼，娶回从小就订娃娃亲的新娘。

　　小夫妻家徒四壁，两个勤快人，起早贪黑，丈夫给人做木工活，妻子给人浆洗衣服，辛辛苦苦攒点钱，还要随时提防被二叔偷去喝酒。

　　今年二月初九那天，二叔又去赊了酒喝，醉醺醺路上调戏两个姑娘，其中就有千妖食肆的点黛，被找过来的张炳文强拉回家，好歹安顿睡下。

　　趁张炳文去雇主家取工具的间隙，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侵犯了自己的侄媳妇，成婚不到三个月的新娘子，越想越没有活路，用菜刀抹了脖子。

　　张炳文回来后，痛不欲生，欲随妻子一同死去，又怕他死后，这个畜牲再祸害别人，干脆对他磕了三个响头，用妻子自杀的菜刀砍死了这个祸害，正欲举刀自杀，被邻人救下。随后，张炳文就投案自首。

　　大景天子看完这张状子，“啪”地一声，手掌拍在御案上，人腾地站了起来，两边的宫人吓得齐齐跪倒在地，口称“皇上息怒！”

　　皇帝两腮咬得死紧，眉头紧蹙，眼角抽搐，伸出右手，指头颤抖点着门外，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廖进南也不知道状子上写了啥，看看皇上气成这样，心里忐忑不安，急忙迈前一步，躬着身，压低声音问：

　　“皇上，你让内臣传唤哪位，刑部侍郎？”

　　朱廷淞好歹吐出一个字，脸色铁青：“传！”

　　廖进南不敢马上走，竖起耳朵，认真静候皇上接下来的吩咐。

　　“给朕传此案刑部主审官，大理寺复审的是谁？都察院三司会审的都是谁！廖进南，反了，反天了……“

　　廖进南吓得一哆嗦，额头上顿时沁出汗珠，脑袋嗡嗡作响，给他十个脑袋，他都不敢反了，只听得皇帝喘着粗气继续说：

　　“如此草菅人命的案子，居然出现在朕眼皮底下，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嗯？朕的好臣子们，给朕会审的结果，廖进南，去，给朕把所有有关此案的审案人员，还有审核卷宗全部拿来。”

　　大景天子气得不停用拳头擂御案：“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在朕眼皮底下，三审居然无一有疑异，给朕递过来审核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居然敢如此糊弄朕，是嫌脑袋长得太牢了吗？想要朕成全他们？”

　　张炳文慌得六神无主，根本听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他的大脑完全不管用了，甚至连想看一眼辟邪神君都不敢侧目，他整个人跪在地上，如同石化一般，脖子每移动分毫，都听到自己骨头咔吧做响。

　　祝微明依然纹丝不动笔直地跪在地上，廖进南和两个内侍纷纷小跑着走出门，门外传来一声：“启禀皇上，山东督粮道卫民求见！”

　　皇上闭了闭眼道：“让他等着。”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祝微明面无表情，手里仍旧死死握着那枚桃核。

　　他这才发现，祝微明蓝色锦袍上溅着点点鲜血，因干涸而颜色深而发硬，血迹周围的布料被抽动，显得衣服有点埋汰。而且他的手指缝隙里显然也有干涸的血迹。

　　大景皇帝稍稍有点动容，他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却并没有马上让两个跪着的人起来。接着，他又想起来什么，大声道：“来人！”

　　门外候着的传唤太监赶快走进来候着，皇帝问道：“刚才不是说白至正带着好多目击证人过来？什么村的村民？还有劫法场的亲历者？官兵，都给朕叫到奉天殿前。”

　　皇上边说边绕过御案往外走，边走边用手点着跪在地上的祝微明和张炳文，道：“你俩，都起来，出来，跟朕一起听听，究竟怎么回事，当事人也听听，与事实究竟符还是不符？”

　　祝微明这才起身，走到张炳文跟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示意还傻乎乎跪在地上的张炳文起身，跟着往外走。

　　等皇上出得殿门，迈步到汉白玉台阶上，远远看到山东督粮道卫民，正规规矩矩候在一旁。

　　而白至正则在台阶下站着，两排御前侍卫扶刀围着至少有十个衣衫简朴的百姓，有老有少，还有两个四十出头的婆娘。

　　看到皇上点头示意，侍卫们把白至正和十多人都领到皇上所站的台阶前面，停在十步左右远。随后，有四个侍卫立马护卫在皇上两侧，这才听得传唤太监，把张炳文的两个邻居，一男一女两口子叫到近前，令他们跪下回话。